爱茵将学生穿的那种制服举在律面前，转了一圈。
“会引来警察……卫兵的吧？”律一惊说。
“唔？”爱茵看看手上，又看看她，“这只是很普通的衣服啊，动画片里不是很多么？”
“也行，毕竟现在是放学时间，不会被以为是逃课什么的……”
“我的仆人在说什么？”
“啊，没事——不对，我差点忘了这里是哪儿……”
爱茵摇摇头：“不懂。”
她对比了一下摊子上卖的那件，和她身上穿的属于德尔斐学院的那件，还是有些区别在。前者显然更属于动画片，而后者还有外罩衫和徽记。
所以她继续将它举给律看了。
“这……”律迟疑了，“兴许以前我能穿。”
“我选的尺码很合适噜，不会小的。”
爱茵指指自己的眼睛，狡黠地笑。
“我的意思是风格不搭啦，”律将花放在货柜上面空的地方，捏了捏那衣服的质料，“已经很久没穿过这样的衣服了。”
“呣——”
“又来？第三次了哦。”
爱茵紧闭上眼连续摇头：
“既然是仆人就要听我的号令！今晚不许当大人！”
一旁，卖衣服的女孩也将饶有兴致的眼光投了过来，静静地等待会发生什么。
“……”
律将揣在兜里的手拿出来了。
她既同爱茵在刚才已聊过许多关于大人和期望之类的话，现在想来也足够了，她便不再计较。反正在这街上，除了爱茵也没熟人，她就穿来试试吧。
于是她接过少女手里的衬衫。
“裙子也要吗？”她问。
“上次不也是裙子吗？”
“嗯……”
律抱着一套衣服走进更衣室，拉上帘子。脱了她穿的常服，换上新的，标签有些硌人，她便将它拨出来，悬在外面。
她从帘子里走出来了，站定。她并没有将制服裙子收得特别短，但那款式终究不算长。爱茵用手枪手势捻着她自己的下巴，小嘴一撇，盯着她。
“诶……”
律也就任由她看。
不会要她像走秀一样摇摆两圈吧，她想。
爱茵终于是没下训练一样的口令。但她挪近了，似乎也并没有达到一个完全满意的程度。她说，律表情太死板了啦。
“就和穿女仆装的时候是同一个问题！那样的表情……就像漫画家不会画角色的脸，嘴巴总用草草的一条短线糊弄，然后不生动！”
“你对漫画的研究倒挺透彻……”
“所以~！”
爱茵上手了。
“怎么又是猫猫拳！”
律的表情在一瞬间带上几分羞怯，这达到了爱茵的预期。
“我的仆人可以说话带‘喵’吗？”
“不可以。”
“无聊！”
“说话带‘喵’可不能算有趣的标志……”
“猫怎么叫？”
“别想骗我说出那个字。”
律的上眼睑半耷拉下来，猫猫拳还高举着，全身写满了被迫营业四个字。爱茵看着她，卖衣服少女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移不开了。
忽然，爱茵摸摸自己的衣兜。
“话说……我好像没带那么多钱？”
她事先并没有想到，今天晚上的时候，会一时兴起来逛街，所以经济上的准备并不充足。至于律，显然，她是不会自己买那种衣服的。
“诶——”
也就是说，这衣服只能试穿了。
她们并不能试穿太久，店员还看着呢。
“快、快点喵一下啦~！这个时候了，就不要欲拒还迎啦！”
“嗑——”律稍稍偏过头去，“……”
毕竟这里是街上，同密闭的KTV包间不同。
“喵。”
可她还是轻轻地吐出了那个字。
爱茵像是寻到了丰厚的宝藏，心里开花了，要抓起律的手来。女孩的嘴角弯成一个巨大的弧度，眉眼也是的。律晃了晃猫猫拳。
最后，律回更衣室换下了衣服，叠好，归还。卖衣服的女孩目送她们离去，尽管她们并没有买衣服，她却觉得她们已经付过了什么一般。
两人继续沿着街道漫步。
下一家商店来到她们身边了。她们同时看过去：是CD铺子。
律想，爱茵家有CD机吗？似乎没有。但在那店里逛上一逛，倒挺有城市的感觉。店面比其他的要大些，三侧由篷布围起，两三客人在里面。
于是她要和爱茵进去。
正要进去，她想起什么：“呀……花还留在卖衣服那儿呢！”
“对哦，没有拿走！”爱茵也道。
“我回去拿吧。”
律转身回卖衣服的地方，卖衣服的女孩果然也追出来了。而爱茵先进了CD店逛，她打算在店里等律。
她一进店，坐在台后的红褐头发女人上上下下探视她，咂咂嘴。她又扬起鼻子，闻了闻空气，而后轻慢地看看爱茵，像是用长期以来的敏捷直觉嗅出了那女孩身上……没有钱。
“去，去，别看。”
她吆喝。
她知道，学生，穿着不算太整齐的校服，便总喜欢进来左看右看，最后什么也不买。那样会折损她赚钱的心情，而心情很重要。
爱茵抬头，像是许久没见过这样的人：
要赶她走？
怎么这样！
这时律拿了花进来了，女人再度一嗅，想，那是她姐姐？小姑姑？大人的购买力和小孩子的可不一样……律随便在货架上看了一看，爱茵还在警惕地盯着她，于是她轻蔑一笑：
“小女孩懂什么CD呢。”
“我？”爱茵了当问了。
然而她根本不理那孩子，只对后面赶来、看着架子上CD的律道：
“我看还是您比较有品味，您随便选。”
“喂……我没有品味吗！？”
爱茵话语声急了。
女人视她若空气。
因为她看见，律并没有对她的轻慢表达出任何的不满，反而更有兴趣地选着那些CD了。
她知道，人都是喜欢别人被折贬而自己恰好被抬高的，尤其大人。
看来律也是那样的大人。
爱茵受了女人那样的蔑视，一点也不想在这店里待了，可律竟然就和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她用手抚着货架上CD的包封，看上去在细细比对。这完全在那傲慢女人的意料之中。
爱茵抓抓律的衣角。
律也不理她。
那女人很爱看这种分歧的戏码。
“……”
爱茵手足无措，像个走丢的小孩一样，这环境让她心里升起惧意。其中又有不解：为什么还要买那女人的东西嘛！
律从货架上抽出一张装好的碟，拿在手里，又抽出一张，叠在一起。
“这张还有这张也拿上……”
她叨着，选了整整十张，单手抱在怀里，这购买力让那女人开心极了。
她走到柜台，放下花，将那十张碟稳稳地拿好，问：
“看好了？”
女人心里开始出钞票了，道：
“看好了，您都能买！”
“这张，还有这张，”律一张张给那女人看，“还有这张，加上这张，以及这张……”
女人俯下身去拿袋子，语气更亲昵了：“都要么？我给你装起来。”
“不，”律摇头，“都不要。”
女人愣住了。
律指指爱茵：
“这些都是我家小姐不喜欢的，只是拿给你看一下，没说我要买。”
“小姐？你是她的……”
“我是女仆。”
这话一出，店里剩下那俩看了许久热闹的人，也都哈哈大笑起来。外面的人也都好奇地探进头来。
女人脸都辣了。
律只拿起本属于她的花，将所有CD留在柜台上，然后回头，像仆人扶戴着长手套的贵小姐般，牵起爱茵的手，带她迈着骄傲的步子从店门口走出去了——主打一个逆反！
其他客人也摇摇头，放下本来要买的东西，散了散了。
女人要挥手留她们，一时气急，不小心将桌上的订书机碰到地上，发出无力的哐当一响。
这下她店里一个人也没有了。
……
爱茵和律再度轻松地走在晚街。
女孩将手背在身后，娇哼一声，终于抑制不住笑意，泪都从眼角迸出来一两滴。
欢快弥漫在那晚街。
“这才对嘛！”
今天一点儿都不大人，她很开心，就好像从某个暗淡的房间跑出来了似的。
“嗯。”
律心中也闪着轻快的光。
她们什么都不说，还能继续向前逛着。
其他的店进入她们视野了。
“呀，那个！”
爱茵看见那店里摆着小角马玩具，看上去很讨人喜欢。
“我以前也有一只，可喜欢了呢！抱着它睡觉的话，会感觉很安心——所以我天天都抱着睡呢。”
爱茵眼睛亮着说。
律看看那店里陈列的东西，也跟着她笑。
小孩子的世界总有可爱的东西嘛。关于玩偶、关于用枕头搭房子和幻想的朋友，如此种种，都是会永远在人的生命里闪光的事。想着这些，就像躺在麦田地里，不需要任何学校里学的知识，也不需要在意合不合任意哪家发明出来的礼仪。
……
忽然，她说：
“啊，小角马？是上次去周边店前大扫除时，从床底下找出来的那只？”
爱茵听到这话，扬起头。可她却沉默了，眼神没有聚焦。
律看了看她，嘴唇轻轻一动，忽然也不语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