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茵的手掌高举在晨光里,五指张开。
“我宣布~!今天早上让我们去家里玩……”
话说到一般,她的嘴就被身后的律捂住,眼瞳一缩。律接过她的宣布,说:
“今天早上锻炼。”
游戏比赛的事晚上再说——她稍稍甩了甩手活动肩膀,将出门时顺手拿的、装了讲义的包放在能放的地方,那东西等到上午上课用。
女孩们静静在长椅周围候着。广场中央,水池子里的喷泉迸出水流来,向着绿叶,这是夏天才会有的光景。空气仍稍有干燥,她们瞥过那地方,未必没有在心里玩一下水。
在喷泉的水流闪过心间后,坐在长椅左侧的卡夫卡低下头,这次她又在看《摆烂与自律行为学》。那书终于写到第三章了:
“所谓人生,就是从懒惰到热血,努力一阵,再回到懒惰的循环。”
她微笑着,好像不求甚解,心里并没有思考也没有批评。
……
而在长椅的右侧,也就是她身边,在律她们到来前竟空着,像百慕大三角等未解之谜般,强行造出了并不对称的构图。
法拉第和孟德尔,按理说,都可以坐到那地方去。可她们没一个人坐下。现在她们站着,距离那长椅约莫一两步远。她们之间也保持了一个微妙的距离,不远不近。
那长椅上所剩的空间,似乎也较微妙:如果她们中的其一坐上去,剩下的位置要再坐人,大家就必须紧挨着了。她们都不动,也就是都不选择紧挨的坐法。
“呐,孟德尔。”
法拉第忽然开口。
“嗯。”
对方答。
“你想赢吗?”
“嗯。”
“……”
法拉第咬了咬嘴唇。
“我不会输给你的啦。”
孟德尔点头。
这寥寥几句,就是她们今天早晨所有的交谈。再之后,她们依然保持着原本的距离,彼此不说话。可太阳光带着暖意洒下来,她们心里的想法很快融化下去。
这时候,爱茵和律在长椅前的空地上伸了伸腿,开始做准备运动了。法拉第的目光被吸引过去。
“啊,小法拉第在往这边看。”爱茵也留意了,只是稍刻意地卖力摆臂,并未多在意。
法拉第,在表面上,用学校礼仪课上的姿势端庄站着,微笑着陪伴大家。而在大家看不到的精神领域里,她的魂灵悠悠地飘出来。
爱茵和律的动作带些整齐划一,她用魂灵观摩着:“嘿嘿……”
那魂灵的脸上泛出姨母笑,她本人的脸上也跟着笑。突然律的视线投来,她忙调整表情:“啊,没什么!想到了高兴的事情!”——一副正经人失礼的样子。
“咔咔”的声响从旁飘来。法拉第转头,原来是小图灵举着相机,正努力使相框包含爱茵而不包含律。这行为被她尽收眼底了。尽管她在现实里只说:“在拍照呢!”在精神领域里,她却要拉着因新发现而若有所思的长音道:
“诶——~!”
图灵在摆弄相机的同时,觉察了她的靠近,相机都差点没拿稳,闪光灯在她手里猛地一亮。她说:“学、学姐!我也去跑步了!”便匆匆要逃,掩盖着什么人尽皆知的事。
留得法拉第一个人在原地看她背影:
“真勤奋呢。”
那反应也顺带着,令那女孩脑中开始上演五季几百集的连续剧。
……
至于律和爱茵那边:
她们绕广场跑着。在经过喷泉的时候,爱茵有意无意让溅出的喷泉水洒在自己上臂袖口或领子里面,整个人完全不怕感冒的样子,以贪图一时的凉爽。
律默默跟在她后面,慢跑,心里默默吐槽她这种与恶魔签订契约般的行为。跑着跑着,她感觉自己的鞋子好像有哪里不对,但她终究是没在意。
几圈跑毕,她们要回到长椅处。可就在律要跑达的时候,左脚踩到了右脚的鞋带,整个人向前一栽,还好她猛地又跨出马步,两臂前扑,又如狗刨水般在空中乱划——终于是站稳了。
“……”
低头,自己的鞋带已不成样子。
她俯身去理,从鞋上孔洞里扯出几根,却赫然看见左右带子绑成一个死结。用手去捻,怎么也弄不开。它已经成了坚不可摧的一团,让律的鞋子一直松垮。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弄的,大概是继百慕大三角后的又一未解之谜。
女孩子们注意到她,都围过来。
“是死结呢——”
大家从她指缝间看到了困境。
图灵稍稍俯身就可以同她达到一样的身高,那女孩伸出一根食指,停在她眼前。律不知道这是什么,一?
见她没反应,图灵眉头一皱:
“果然是通宵通迷糊了吧!女妖!看不清鞋带,甚至连手指都……”
“唔——”
律哑口。
在她慌乱时,倏地,寒光自某一孩子手中闪过。孟德尔捏住剪刀头——纯铁制的——将它递到律面前。
律得救:
“啊,真好,这样就……”
然后她发现不对。
“这样也不行啊!那鞋带不就没了吗!?”
她还是要心疼一下自己,上午得有鞋子穿。
“让我来吧——”
卡夫卡蹲到了她面前,用细细的手指,左右各执律两条鞋带一头。律的心再度得救了,虽然面对那样的死结,她知道大家无计可施,可卡夫卡总是有办法的样子。
于是她静静等待。
“完成了——”
大家一阵惊呼。
“这是什么?”律问。
“是绞刑结哦——”
女孩露出人畜无害的表情。
“可怕!”她不理解。
那孩子用可爱的表情做可怕的事:并没有解开原本的死结,而是在那之上打了个别的结——所以学这种技能是用来做什么啦!
而大家,见到卡夫卡的解决方案,都为那严酷的造型鼓起掌来。只有图灵,和律一起呆住了,仿佛没能对接上惊叹的点。
律心里讪讪:鞋子还是松的……
这个上午,她将一对小小的绞刑结顶在鞋子上面,并不知道那有什么意义——可以把笔之类的牢牢挂在鞋子上?用来处死犯下没有墨水之罪的签字笔?!
“唔,换成渔夫结也可以呢——”
卡夫卡偏头说着。
“可以用脚固定帐篷——”
“听上去和处死签字笔半斤八两啊!!”
……
幸而仰卧起坐不需要用到鞋带了。结束了最后锻炼的一项,女孩子们也该离开这个广场,往学校去了。爱茵在这时候转过来,强烈地提醒律:
一定要记得晚上的游戏比赛!
“我当然记得……毕竟那和运动会相关嘛。”
她摸摸少女的头,于是少女放心去上课了。
律也整了整讲义,去自己应去的教室。
……
这天德尔斐学院的传闻又多了一条:律老师杀气很重,竟然将两个绞刑结顶在鞋子上。
课上意外地没有人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