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前。
法拉第在游戏里,被不停出赖招的孟德尔压在角落打,毫无还手之力。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条慢慢削减,慢慢走向失败的结局。
忽然,她看到屏幕左下角有一个小小的东西,让她想起什么,一时放松了防御按键。
接着,孟德尔的飞弹将她的角色打飞。血条掉了很大一截,她这才重新按回防御姿态。
对方如割肉一般攻击着她。
她脸上的汗还没拭去。
受击音效一下下传来,她的注意力回到游戏中,可希望似乎渺茫。她恍惚了。
慢慢地她认清,一切的、手柄在她手里能发挥的操作,全都是徒劳。
她想,孟德尔,为什么要做到如此地步?
那女孩攻击仿佛不仅在屏幕上,而且还打在她心里,一点情面都不留。
要输了——
关于律和爱茵她们的事,看看也不行吗——
她眼前出现什么,和游戏的屏幕重叠。那是许多过往的画面闪现——
走马灯。
一定是走马灯。
……
“不对,为什么是走马灯!?”
毕竟孟德尔的攻击已让她陷入垂死,此刻游戏屏幕上的内容已经不重要了。
她莫名开始回忆她的过去——怎么认识孟德尔的?为什么今天她要这样对自己?她不记得自己做错过什么事,自己只是想近距离看看爱茵和律,这明明是对方知道的……
凭什么?
她想,我——
我以前做过什么呢?
最早最早之前,她看着别人家的姐妹,或关系好的女孩子,心里是羡慕。她就是那样的一个孩子,偏偏形单影只。
如果要想和孟德尔有关的事,这是她唯一能找到的起点:
起点在于她不愿形单影只。
她试着装扮成了更能交朋友的她。弄出卷的头发、戴上眼镜,学习受人喜爱的口癖,成为自来熟。
“法拉第学姐!”“法拉第同学!”
——结果是她做得很棒。
不光在学生中开始了些社交,她还认识了一个尤其投缘的同学,因对方也曾是惯于独处之人。她们开始像好朋友般,在平日里一起玩着。
尽管法拉第还不敢将自己心里的一切都倾盆相诉,但日常的共处,吃饭,讨论喜好——还是照亮着她的心。她好像和自己一直所羡的人一样了:作为少女活在安稳和美好的羁绊中。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发展,向她希望的地方发展。
但仅仅才过一个月左右,在某一天,【那人突然消失了】。
消失得毫无缘由,也毫无踪影,仿佛这个学校、这个年级中,就从未有那样一个人存在过似的。
她连一星半点的真相都不知道。
“……”
她以为这并无大碍,她依然可以结交新的朋友,毕竟她依然保持着精心制造的外在。然而事不总遂人意。也许因为惮于上一次的莫名失去,往后的她偏用力过猛了。一边去往某同学的家中,一边约好去和另一人看书,一边又准备谁谁的礼物……
结果友情多而不精,反而没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该淡去的人又淡去了。
……
终于,她莫名开始怀疑自己。甚至,连带着先前开心的回忆,都让她产生怀疑了。再甚至,连她作出努力开始社交的举动,都令她开始怀疑了。
她尤其对最开始那女孩子的消失感到难过。
自来熟算熟么?或者说,她果真愿意广泛地交际么?——明明想要的只是一两个能让人不孤单的女生就够了,可她想要的偏偏不来,或来了又溜走。
她发现,自己似乎从未因社交而真正地开心起来,好像她注定要属于自己一个人的世界般。她先前享受的,仿佛只是得偿所愿带来的安全感而已。
于是她胆怯,加之以旁人的淡去远走,她不得不回想了:亲身经营友情后,才发现每一步都让人胆怯。
她的友情是自改变自己开始的,实际上那对她来说不过是表演,她知道那不是真实的她。她害怕别人不喜欢她了,乃至消失了,越害怕,表演就越不自然。
“难道……她就是因为不喜欢我所以才消失的吗?”
这种害怕宛如利剑,悬在她的头上。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自己与别人建立的关系并不能让她自己安心。她明白,那只会让她陷入对关系崩塌的恐慌罢了。
反而,她愈发回归先前的状态,羡慕起别人相处间的那种自然——
她几乎痴迷上了看别人相处。
也许那对她来说是一种逃避。
“嘿嘿……嘿嘿……”
她沉浸在那种快乐中,快乐的背面实际上是恐惧,恐惧被暂时屏蔽了。
而代价是,一旦那种快乐得不到满足,携带着无聊的恐惧就会卷土重来。
稍稍一点新发生的事,就能唤起它:
当时,【在那个女孩子消失以后】,竟然有奇怪的时空乱流出现了。学生间,“测测你是另一个世界的谁”这种事开始小众地流行。
她去测了。
另一个世界的法拉第:天才电学大师,参加过许多学术交流,和人合作过,被王室引荐过……总之,风流倜傥。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像那样。无论如何,关于交际的恐慌又蔓延在她心里了。日复一日,堆积起来。
她要么寻找贴贴的一对来磕,要么就无头苍蝇般逃遁——
在多日的恐慌中逃遁。
似乎永无止境地逃遁。
“……”
有一日,她逃遁到一间实验室,那是她经常去的地方。
乍一看,那是无人的地方,而她关上门,自顾自大吐交际方面的苦水。因为没有人,她才敢大肆说出这些话——为什么她要被这些事情烦扰?为什么情绪偏挑这些事情来?
她说了足足有一个小时,然后发现了角落里看书的孟德尔。
“!?”
她们相遇了。
她为打扰对方看书感到十分愧疚,对方却没反应。
她道歉,对方说,她不介意。
“可以说吗……”
“嗯。”
当时的法拉第,心里东西的积压实在太多太久,试探着继续说了。
孟德尔竟还简短地应。
后来,她们两个都常来这地方,一个自顾自说话,一个自顾自看书。孟德尔常常“嗯”,偶尔作些评论,并没有更复杂的交流发生。
她和孟德尔的相遇至此便说完。
再说磕上爱茵和律,就是更后来的事了。
……
她眼前的走马灯忽然结束。
回过神,屏幕上的血条剩余一小半。
现在她要和孟德尔争东西了——和这个既常见面又忽然不知道亲不亲密的友人,而对方完完全全为了赢在操作。
她想了想,对方总只看自己的书,她无法确定一件事——孟德尔需要她么?她……似乎并没有给对方带去什么。和曾经一样,可能会失去的恐慌,还弥留在她的心里。
要是她今天输在这里了,孟德尔就加入律她们,而自己……很可能回到孤单一人的状态。自己没有契机再接近律她们,连逃避也不能逃避。
就算自己能去当明星——她想起自己兜里有张带电话号码的名片了——她果真能做那工作吗?三分钟热度后是怀疑:她连自己都演不好,还要演给别人看吗?
……
可她真的要输在这里了。
血量快用完了。
……
她忽然就不是很想要输。
至少不能过早地输在这里。
突然,今天中午在图书馆看到的图像于她心中闪现:
恐怖的血肉怪物。
她很难想象孟德尔和那种东西待在一起……甚至被伤害和毁灭。更难想象孟德尔的实验过程……她明白什么啦!
法拉第想起自己最直接的目的来了:
“我……”
她单手握手柄,另一只手伸进衣兜里。
“先不想那些事情……我……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误入歧途吧!!!”
似乎她早早已想到了某种应对的方式,只是还没到必须要用的时刻。而现在,她要做出行动了。
旁边,图灵仔细看着她的动作,认为自己在研究高手。在那学妹的眼里,她行动了,引得学妹惊呼:
“电话机?用电话机做什么?”
法拉第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还有那张主任的名片。
她面前的游戏屏幕,左下角有着一个小小的高塔标志,代表它的开发者来自帕莱伯爵财团。
“规则上没说不行就可以做到……!”
她引用了孟德尔的台词。
而后,她给帕莱打了电话。毕竟,那可是无忙不帮的帕莱主任!
电话极快地接通了。
“主任!”法拉第说,“《xx快打》里打不过该怎么办呢……”
“这个游戏吗?我问问我弟弟……”
法拉第的血条还能坚持一小会。
电话那头,一个清亮的男声传来了:
“这个游戏是有秘籍的,不过建议在PVE里打不过了再使用。是PVE吧?”
“没错,我需要!”
法拉第很快得到一串神秘代码。那是游戏原本的内容,规则上没说不行就可以做到!
至于其他女孩子,并不能听到电话那边说了些什么,只以为法拉第有事打了个电话而已。
只剩一丝血了!
大家都沉默地看着。
然而下一秒,她用推杆和按键组合输入了神秘代码,所谓的“秒杀秘籍”——竟然真的内置于游戏中。
屏幕上,一切都暂停了。
角色从角落起身,走到一起,面对面。这引起了大家的惊呼与注意:发生什么?此刻外面的律正走到楼梯口。
就连孟德尔也一怔。
秒杀秘籍的效果十分酷炫,法拉第选的角色摆好架势,抬手,蓄力——
然后跪地求饶。
“求求你,让我赢吧。”
画面上的武装萝莉捧腹大笑,比ok,自己扣了两管血,退场。
这画面让所有人脸上都挂起了复活节岛石像的表情。
“?”
这时律正好进来,像是走在那奇观中,忽而看见法拉第身边地毯上,放着一张帕莱伯爵财团的名片——
奇怪的记忆涌上心头。加上瞬间扳回两局的诡异情况,似乎一切都……很符合她对那东西的理解。
“?”
于是她的表情也变石像了。
————
……
这样一来,法拉第和孟德尔就一比一平了——虽然是极其诡异的胜利。
明天正好周末,看来她们要真正决胜,只能等到周末去了。
……
“叮铃铃”。
打破了石像群中寂静的是手机铃声,伴随振动。
是律的手机响了。
谁会在这时打电话来呢?
她看了看手机屏幕。
“啊,小图灵,找你的,”将手机递给其中一个女孩子,“是你家里的姐姐打来的。”
这时图灵还沉浸在对格斗游戏的思考中,接过电话,心不在焉。对面好像很放心地将她交给柊律老师,没怎么问她的去向,她只嗯嗯应。
突然,对方的一句话让她一激灵。
“啊,对了,小艾伦,我从你房间里扫出来一张纸……如果你不要我就扔了。”
“嗯,纸……等等!?”
“上面写了第一场考体育什么的……”
“等等等等等等!!”
图灵立马紧张起来了,因为那张纸显然是先前她从律那里偷出来的题纸。
这几天,大家关心的事情是临时成员的加入;而律,她心里的这坏蛋,所做的新的事,填入了她的心,使她没功夫想之前。更何况,题纸相关的事,让她感到羞涩,逼着自己不回想。过去好几天,她竟然不小心直接把这茬忘记了。
就连把题纸还回去,也忘记了!
对,她还得不动声色地还回去呢……
“我我我……”
她说话开始结巴。
“等、等我回家啦!”
这对她来说是一个突发的危险。法拉第和孟德尔的事暂时中场,而这废萌国度里,竟又有如此的一种危险猛地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