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孟德尔赢了啊。”
“是孟德尔赢了呢。”
“唔，结束了呢……”
紧闭的窗户外，遥远的风机声音持续嗡嗡地运作着，像是滤了一层模糊的网。而窗玻璃也失焦，围坐的女孩子们轻声细语。
法拉第睁开了眼睛。
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睛闭了多久，中途有没有再睁开过，也不知道自己的嘴里有没有说出什么。好像在迷迷糊糊间，她看了牌，迟钝地给出算式，作为对手的孟德尔也曾给出算式。
头沉沉的，好像眼睑被压着，她有些想睡。但终于是反应过来了：似乎比赛已经结束了。她刚才没能很好地思考，理所当然地输掉。
纸牌竟早就被放回桌上了。
——输掉了呢。
她后知后觉，并感到茫然。
“唔……”
环视大家，女孩子们好像泡在一种放松感中，因为今天的计划已执行完毕——就像做完作业后什么都不想地往床上一躺似的。
“小法拉第~！”
“诶？我……唔。”
“没关系啦，虽然不能一起上场比赛，但是这里欢迎你随时来玩喔~！”
“嗯……”
那让她确定，她的确是输了。成败在她不知不觉间发生，刚才或许是小憩了一会，或许是晕乎乎，但总之，结束了。
“……”
实际上，她还没想过走到这一步后该怎么办。之前想要的、近距离观赏律和爱茵的机会错失了，孟德尔竟也要跟着她们走了，说不定以后会因练习的时间冲突，减少去实验室的次数吧。
她现在好像还茫然着。
又打了个喷嚏，幸好毯子还在身上。浅绿色的毯子，干净，空旷。她身后不远处，是白色的墙壁，和外面图书馆的墙如出一辙，干净，空旷。
之前发生的一切事情，此刻都好像梦幻一般，匆遽，像泡泡般散了。她的脸因为额部的发热，连带似的红起来。于是将下巴也缩进毯子里，圆框眼镜下，显得脸颊有些肉肉的感觉。
她保持身体静止不动，这样头就没有那么疼。
就算她不看身后，那墙上的时钟里，时针依然漫游着。时间在中午和午后的界限间摇摆。光线漫射，女孩子们的手放在膝盖上。
她和大家共享懒散的空气，表情也懒散下去，小嘴微张，像是泡在浴缸里。她红红的脸，进一步让她看起来，像是泡在浴缸里的少女了。
“窗户外面是不是有人？小卡夫卡的房间，会有人送牛奶来吗？嗯……如果是送牛奶，从窗户里送还是烟囱里送？……”
“从门口送哦——”
“啊，不过没有人送牛奶对吧？”
“窗外是一棵树——”
窗外，风机声依旧在。只是法拉第的目光始终没有看过去，她只飘然地看着房间里床上的枕头，忽而又看床头柜，那里摆了本书，封面上有一只猫头鹰。
书是倒下去的，猫头鹰也是倒下去的。如此想来，它的眼睛应该朝着天花板才对。可法拉第觉得它在看自己。它的羽毛被窗外来的和煦光线照出塑封的高光。
她忽然想，她太傻了，都没有考虑过失败的后果。也许考虑过，但一点都不周全。
从视线里丢弃了猫头鹰，她终于看向窗户，外面的阳光好像有点刺眼。可能是太阳从最高处落下来了，要进一步斜斜地窥视房间里的情况。它大方且暖和，找了个更好的角度，朝房间里输送光线。
光线落在她余光里，女孩子们头发的轮廓上，勾勒出模模糊糊的曲直——不过，她没有思考什么是要看的东西，什么是该落进余光里的东西，心里仿佛只有一个摇晃的幻影。她只是看，整个人温驯地没在周末下午悠然的气氛当中。
在气氛中不知泡了多久，并没有发生什么，她却在难以言说的某刻一惊。
……
“诶，小法拉第，怎么站起来……要走了吗~？”
“嗯呢，因为突然想起家里下午有些事，这椅子我帮你们放回问讯处吧。”
“谢谢你——”
“等到下次，”法拉第双手握着椅背笑，“下次我还会来玩的~！”
“拜拜~！”
“拜……阿嚏！……拜拜~！”
她带着椅子，出了房间，将门悄悄关上。因头疼，在门外躲着大家蹲了一会，接着她抿唇闭眼，咬牙起身，还了椅子，走出图书馆去。
……
现在的房间里，女孩子们依然慵懒着。
孟德尔一直目送法拉第出了门。她面无表情，手里没有像往常一样拿书本，也许这让她感觉空荡荡的。
刚才，她在24点游戏中赢下了法拉第，现在可以加入爱茵她们，当运动会的临时队员了——那是她三场鏖战的结果，她赢得非常漂亮。
可胜利的欣喜感并没有像预料中那样到来。
反而，她感觉心里什么都不剩下，此刻较于以往的每刻，都让她感到麻木。她不知道为什么。法拉第就这样走出了房门去——在她眼前。
“多么……”律打哈欠，“多么悠闲的下午呵，果然只有在有事的时候，或者事情刚结束时，才能体会到无事的好。”
“只可惜小法拉第有事……今天的臣民们可没有全收集啊，”爱茵惋惜道，“下次再和她一起玩~！要是下次也想现在这样有充裕的时间就好了……现在几点？”
卡夫卡把毛毯卷成圆柱状，不用看钟表就能说出：“现在一点多呢——”
“真好啊……”
窗户被重新打开，风铃继续响了。风从外面进来，轻轻蹭着每个女孩的脸，拾起她们缀落在肩上的散发。好吃街的声音、风机的声音，一下子让这里显得热热闹闹。
“对了，”爱茵指向床上的一个塑料袋，“零食还有一些，我们处理掉吧~？”
女孩的手搅起沙沙的袋子声。
一把薯片被塞到孟德尔手里。她没有吃，只是摩挲着它们，任自己指尖沾满油盐的粉。那出神的样子，和她平时的状态其实别无二致。因此，虽然她心中仿佛有事，大家却未注意。
阿庚倒大口吃起来：
“哎呀，那真是谢谢你们了——记得这几天多到小吃街来，不然我良心不安呐。”
她语气带微妙的娇嗔，眼神却阴森地看着律。
“可、可怕的坏孩子……”
尽管律笑着，脊背却发凉。
总算是引得那女孩嗤笑——等等等等，别这样啊。这家伙不会真害怕吧？比我想象得还要弱气些呢。果然是曾经和狗狗抢地盘的沦落之人吗？夸张。
……
“风铃的声音……”
图灵看着窗户，心里好像在构图。然后她拿起相机，对准看好的那个方向，手指放在快门键上，等待一个瞬间。
“呀，小图灵~！”
爱茵为了不挡她镜头，身体一歪。
“前、前辈，不要……”
“不要……？诶？那我再站远点？”
爱茵直接离开了椅子。
“我……啊……我是说……”
她是很想把爱茵拍进相片里的，可爱茵却让开了。她依然有点羞于启齿，一时想不出说什么大方的话让爱茵回来。
正犹豫时，卡夫卡坐到了爱茵的椅子上，道：“我和风铃一起拍吧——”这让爱茵也觉得不错，说，房间的主人当然也要和房间一起拍啦。
图灵默默点头，调整焦距。
“啊，等下，”爱茵又蹦了回来，回到她镜头内，“既然要拍人像，干脆一起拍好噜！呐呐，我的仆人！还有小孟德尔和阿庚！”
“好、好……”
律也过来，在边上比出剪刀手。孟德尔如是，木然站在其旁边。这好像是她作为临时队员加入进来的证明，可她还是木然。
阿庚站到图灵的身侧，看看她们，用手比相框状：“我再去就挤不下啦。更何况人一多，显得那风铃势单力薄啊。是不是需要一些调整……”
“学姐……？前、前辈……”图灵看了一圈她们所有人，反应过来，“啊……我……我是摄影师！……那那么……爱茵前辈，还请你……往旁边站一点……”
“可以喔~！”
这样风铃就有足够的空间了。
“我……我……发号施令？……不不不这是单独对前辈说的话……很好啦……”
图灵内心有种激动，
“我要拍了！”
大家应声准备好表情。三、二、一，她按下快门。
“咔嚓”。
照片出现。
“太好了~！”
大家聚在一起看图灵拍的照。那少女的心，同站上了舞台时一样，咚咚个不停。爱茵她们都很开心。
孟德尔也在图灵身后看，可从始至终，她都闭着嘴巴。眼睛里试图放出光采，但终于是不多。
“……”
房间里还是吹着轻快的风。下午的时候，大地升温了，让她们感觉比中午还要更热一些。
幸好有轻快的风，吹散了夏天的燥意，还有风铃持续的晃响，清脆，似乎能带来凉快的感觉。
这就是这个下午的样子，安静且和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