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谁拖地?

作者:羽千落joker 更新时间:2023/11/9 18:44:19 字数:3783

回到临时基地后,慎元立刻Google了一番周露的资料,发现那家伙居然是个小有名气的专栏作家,专门写都市传说、黑夜怪谈一类的故事,难怪他会找上方谢谢。照片上的周露没戴帽子,显得聪明爽利,就和他白天留给慎元的印象一样。对着这张照片,慎元心中不安的浓云愈发浓厚。他关上电脑,心神不宁地倒上床,没两秒就睡着了。

黄昏时分,他带着四碗装在外送餐盒里的馄饨和一只眼巴巴想见主人的看门狗重新来到市立二院。一上三楼,隔老远就听见方谢谢在嚷嚷,中间穿插着暴鸢简短而不容置疑的回答。

“……我要出去散步!”

“不行。”

“至少在房间里活动一下,你看我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给我躺下。”

“阿元都说我没病!”

“哦?”

“我那只是……修辞!是修辞!”慎元赶紧进屋,慌张地自我澄清。他鼓足勇气,迎着暴鸢的盯视走上前,伸长手臂将装馄饨的袋子递给方谢谢,生怕离太近沾染到他身上的笨蛋病菌。

一闻到鸡汤的香气,三秒前还在赌气的方谢谢立刻喜笑颜开。他满嘴道谢,迫不及待地解开袋子,掏出最上面一碗馄饨,伸手递给暴鸢,兴冲冲地对她介绍:“这就是我早上和你讲的天都市最好吃的馄饨。”

“喔……有劳你了。”暴鸢冲慎元点头道谢,接过餐盒。

“快尝一下嘛!快快快!”方谢谢搓着手催促,眼睛闪闪,迫不及待地想看她尝到天都第一馄饨时的反应。

“别闹。你有没有看到筷子?”

“不是插在你头上吗……哇对不起!”

慎元旁观这两人的互动,先是惊讶地张大嘴,渐渐地又开始想笑,心里还涌动着一种家长式的怪异欣慰。

——这两个人……感情居然这么好,真是不可思议。

他挂着古怪的微笑,起身退到窗边,让那两人好好享用晚餐。

窗外,反射着城市灯光的灰紫红色夜空悬垂在鳞次栉比的建筑群上方。对于很多人来说,夜晚不过是白天的延续,可慎元已经隐约窥见了夜色下蠢动的阴影,在他自身的清醒选择之下。

(为了见识世界越藏越深的暗面,你只能以身犯险。)

周露的话语回荡在脑内。慎元不愉快地晃晃脑袋,回身朝着刚以惊人神速清空第一碗馄饨的方谢谢问:“对了,谢谢,星宿知道你受伤了吗?”

方谢谢端起第二碗馄饨的手停在了半空。

“星宿?”他先是反问,接着慢慢皱起了眉头,像是被这个词勾起了不好的回忆。

“是啊,就是最近一直和你在一起的鬼先生,你不是说他叫星日马吗?”恰好与二十八宿中的星宿同名,慎元不知道这只是个巧合,还是千百年来不时与人类产生交集的鬼通过人类的想象力而在神话传说中占据了一席之地……

某种东西坠地的声音打断了慎元的浮想,鸡汤的香气猛然间浓郁了几十倍。慎元愣愣地抬起头,望着地面。在缓缓流淌的鸡汤中间,馄饨、鸡蛋丝和葱花散落一地,外送碗翻倒在一旁。

——发生了什么?

暴鸢也放下筷子,警觉地问:“怎么了?”

馄饨打翻在地,方谢谢却看也没看一眼。实际上,身边的事压根没有进入他的脑子。他呆坐在床上,脑海中宛若翻江倒海一般,因坠楼而暂时封藏的记忆在慎元说出“星日马”的一瞬汹涌破出。

(居然……)

星日马讲述着锋点出版社的状况……十四楼的办公室拥挤而凌乱……杀人书射出片片堪比飞刀的纸页……他足底喷射出赤红色的火焰……

(我居然忘了……重要的事……)

冷清、黑暗的办公室呈现在眼前……他踉跄着奔进走廊……星日马倒在落地窗前……

(大叔……大叔已经……)

血雾中,无数怨灵挣扎、惨嚎……少女苍白的瞳孔宛如薄胎瓷器……缠满绷带的面孔浮出黑暗……绷带簇如长矛般刺向星日马……赤色魂魄支离破碎……他奔向星日马……血丧伞击中身体……玻璃碎裂……

坠楼之前,映入眼帘的最后一幕,是少女盈满泪水的悲伤眸子。

她的名字是孤辰。前一世代的她曾将戮魂幡的奥秘传给鸦煞。

现在,她成为了鸦煞之子的引路者。

面缠戮魂幡、重伤星日马的男人——

笑君子。

床腿“嘎吱”呻吟一声,方谢谢迫不及待跌下床的动作太大,就连暴鸢也没来得及拉住他。他半摔半跪在地,头发披散,表情因疼痛而扭曲,却还是挣扎着爬起来,奔向房门。

暴鸢立刻抓住他的手腕,厉声问:“你要去哪?”

“大叔被……”低声喃喃着,方谢谢想甩开暴鸢的手,可她抓得紧极了,没给他一丝希望。他不觉焦躁起来,声音渐渐扬高,“……重伤,被笑君子……还有他的引路者,是个女孩子,有一把连门把手都能杀死的伞……他们两个……”

越来越多的细节涌进脑海,他简直不能相信自己怎么会忘记,语速完全跟不上记忆涌现的速度。情急之下,他深吸一口气,眼里迸射出了急切的光。

“总之,大叔有危险,可能会死,我要去找他!”

坚决的宣告回荡在房内。暴鸢微微动容,原本靠在窗边的慎元也不自觉直起了腰。

馄饨的香味缓缓飘散,这股寂静令人窒息。

忽然。

“谢谢,好像有人给你送祝福卡。”白狐出现在门口,手里晃着一个白色信封,“外面一个护士拜托孤转交的,你的人缘还挺……等等。”

他察觉不对,停步,抬头,环顾室内,最后困惑地问慎元:“你们在谈什么,为何气氛如此沉重?”

慎元面色苍白,不知如何解释。

“还有那边堪称犯罪的浪费行为……”白狐心痛又眼馋地盯着打翻在地的馄饨,眼神逐渐变得迷离。慎元心脏一跳,趁着事情还没发生,小声阻止:“白狐先生,掉到地上的食物真的不能再吃了!”

出人意料地,白狐没有继续纠缠。他垂下拿信封的手,侧转视线。雪银睫毛落下又掀起,亮绿色的眸子映出了方谢谢紧握拳头的侧影。

“你想起是谁把你推下百米高楼了吗?”他一针见血地问。

咔吧,方谢谢收紧的指关节发出了爆响。他没有说话,白狐却像得到了答案一样轻舒一口气,转过身,直视方谢谢的侧脸,问: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揍他?”

“!”

方谢谢呼吸一滞,抬头迎上了白狐的眼睛。那双眼睛清而静,像深碧色的潭水,蕴藏着平复人心的力量。短暂对视间,他心里的焦急、愤怒、担忧……渐渐沉淀成了有着明确指向的决意。

深呼吸一次,他忍着全身的疼痛说出了决定。

“现在。”

“好。”

“啥?!”

“不行。”

三句答话不约而同地响起。片刻寂静,白狐和慎元的目光同时集中在了病房门口。

暴鸢站在那里,手里拎着拖把和桶。她盯着方谢谢说:“你才刚摔断了骨头,至少再给我躺一个星期,那之前哪都不许去。”

方谢谢瞳孔微缩,上前一步,急切地说:“但是,大叔已经落在他的仇人手里了!再不赶紧——”

“‘大叔’是谁?”

“我的引路者!”

暴鸢沉默了。她垂着眼皮站在门口,握着拖把的手越收越紧,害得慎元为那拖把杆捏了一把汗。但现在就算给他个豹子胆,他也不敢吐一个字的槽。

室内空气紧绷。走廊上的话语、足音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

忽然。

“咚。”暴鸢把水桶和拖把扔在一旁,回身关上房门。方谢谢的眉毛顿时微微抽动了一下。他第一时间感觉到,萦绕在暴鸢身周的气氛不同了。交叉的双锏在她背上反射着寒光。

她盯着门把手,淡淡地说:“我就先看看,现在的你能做到些什么吧。”

说话的同时,她的右手探向背后——

方谢谢心中一凛,劲风扑面而来。他既狼狈又难以置信地跳跃闪开,沉重的单锏砸开他方才站立的地方,击中地面,脆弱的瓷砖却安然无恙。锏触地的一瞬,暴鸢及时收力停顿,这份可怕的控制力,比她挥动双锏这一事实更能说明蕴藏在那双细长手臂中的巨力。

“等等,鸢——”

方谢谢的呼叫没起到作用。甚至没等他话音落定,钝重的存在感飞快地逼近他的脸颊。他一矮身,避开削过头顶的袭击后,反射性地转身送出回旋踢,特别嵌入铁块的鞋底撞上单锏,发出“咚”一声沉闷的撞击音。

“咝——”他倒吸一口凉气,强忍住胸腔的痛楚,扭曲的表情却仍落在了暴鸢眼里。

“痛吗?”少女的下半张脸被打横的锏遮住了,直视方谢谢的漆黑眼睛弯出了一缕冷笑,“痛就给我躺回床上!”她猛地挥起左手的另一把锏,一往无前的气势吹起了方谢谢后脑勺的发丝。

这一幕落在慎元眼里,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她是认真的……她真的是在把谢谢的脑壳当核桃砸!

“白、白白狐先生!”他转向白狐寻求援助,“赶紧阻止她啊!这样下去谢谢绝对会、会……”

“无妨。”白狐袖手而立,绿眼睛静静映着咫尺外的刀光剑影,沉声说:“反正方谢谢死定了,不必连孤也搭上。”

“您怎么已经连名带姓叫起他来了!用得着这么快划清界线吗!”

两团银光滚过眼前,双锏犹如薄刃一般,在狭窄的空间内挥出种种灵活又精确的攻击,可沿途掀起的大风又让人清楚地意识到,那是一旦刮到就会筋断骨裂的重型兵器。方谢谢渐渐支绌,他招架着暴鸢的进攻,偶尔一抬眼,恰好与她四目相对。

那强烈的视线令他走神了一刹,紧接着,清晰的了悟涌进身体。他明白了她兵戈相向的理由,明白了她的矛盾,也明白了她的挣扎。沉甸甸的歉意裹住了他的心脏。

——对不起,又害你担心了。

与歉意相伴而生的,还有决意。

——但这件事,我非做不可。

迎着呼啸而来的锏,他弯曲膝盖,足底倏然窜起了赤色的焰苗。

一个闪身,他欺近暴鸢,足底牵出的火粉穿过双锏交错的间隙。

胸腔受伤的骨头一阵阵地抽痛,但“必须行动”的决心暂时淹没了痛楚。他抬高的右腿像斧头一样直线下劈,暴鸢避无可避,反射性地闭上眼睛——

风声息止。下劈腿不差分毫地悬停在了她的头顶。

“我会踢飞笑君子,和大叔一起平安回来的。”方谢谢慢慢放下腿。他有点紧张地望着暴鸢紧闭的双眼,直到她叹一口气,睁开眼睛,他才放心地咧开笑容,拜托道:“相信我。”

“相信一个刚从十四楼掉下来的笨蛋吗?”暴鸢冷哼一声,甩开眼前一缕乌发,不甘心地收回双锏,“暂时也只能这样了。喂,你——”她忽然瞪向慎元,“你还站着干什么?”

“啊?对、对不起,我这就找个地方坐……”

暴鸢抬起下巴,微微眯紧了双眼,“你不赶紧把馄饨汤拖一拖,难道还等我去?”

慎元还在张口结舌,方谢谢就欢快地蹦向水桶,“我也来帮忙!呜——”他还没摸到拖把,就疼歪了脸。

“还是孤来吧。”白狐拎起水桶,顺手把拖把丢给慎元。慎元没来得及反应,一下子被拖把杆砸中鼻子,当场发出惨叫。

实在不想看这几个白痴,暴鸢别过脸,厌烦地“嘁”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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