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没说完，两人视野下方忽然泛起一片红光——
方谢谢神色大变。甚至来不及出声提醒，他一把抓住端木的后衣领，不顾后者快被噎死的干咳，扯住他就掉头狂奔，足底鬼火连发，一边跑一边跳，眨眼之间窜出去十几二十米！
两人身后，窗户外面，一股岩浆热流直冲云霄，一瞬即将奄奄一息的公路形混沌彻底吞噬，发出阵阵天崩地裂似的爆响、轰鸣，释放出大量肮脏的蒸汽和黑色毒雾。急剧变化的温度催生出一波又一波爆炸，第一波就震碎了几百块玻璃，紧随其后的余波剧烈撼动着高楼外墙。方谢谢和端木刚才倚靠的那堵墙被冲击波撕得粉碎，两人五秒前的立足之地则成了岩浆的池塘。
“不是吧……”方谢谢呆若木鸡。千钧一发之际，他以一根柱子作为掩体，险然躲过一劫，到现在仍然心有余悸，心脏怦怦狂跳。
一阵咳嗽打断了他的惊恐，他一回头就看到端木捂着嘴咳得很辛苦，这才想起身边这位是个呼吸道脆弱的病人，而室内现在正充满了烟尘和有害气体。
端木差点死在“守序善良”门口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方谢谢再不敢冒险，抓住端木的手臂就把他拖进了楼梯间。这里的空气虽然说不上多清新，但比起身后那个房间绝对是好多了。
端木一边咳嗽，一边瞪视方谢谢，那双被黑眼圈环绕的眼睛，瞪起人来有种超乎人想象的压迫力，方谢谢却以为他是咳得难受，担心地问：“喂，你没事吧，女土蝠呢？”
端木仍狠狠瞪着方谢谢，似乎他咳成这样全是方谢谢的错。尽管如此，待咳嗽稍缓后，他仍然气喘吁吁地回答：“附近……”
“附近哪里？”
“我怎么知道，她是我的引路者，又不是我的影子。”端木摇摇晃晃走到墙边，靠坐下来，摸着胸口，长出一口气。
接着，出乎方谢谢的意料，他用沙哑的声音继续说：“这回的虚空从哪里来，我姑且也算调查过，可惜没什么收获，似乎所有人都对这件事一无所知——直到昨天夜里，出现了轸水蚓现身MY CITY的传闻。”
轸水蚓——听到这个名字，方谢谢的眼睛都睁大了一点。
二十八宿鬼中最神秘的角色，活跃在黑夜世界的情报贩子，鲜少将真身暴露在人前；除了知道那是一名女性外，人们对她的了解近乎于零……诸如此类的传闻，有赖于“守序善良”人多口杂，就连方谢谢也有所耳闻。
那名鬼族出身的情报贩子，目前就在天都市吗？
端木说：“对于虚空，其他人一无所知就算了，可那条蚯蚓到处翻地，肯定知道些什么。可能的话，我想见她一次，但虚空也不能放任不管……”
方谢谢渐渐明白了，“所以你拜托女土蝠去找轸宿？”
端木有气无力地点点头，鼻子里却发出一声讥笑，“不过，蝙蝠应该是白去了。蚯蚓已经通过她喜欢的方式，将情报扩散了开来。”
“欸，已经扩散了吗？！”方谢谢先是吃了一惊，接着又反应过来，“喔，说的也是，连我都知道了呢。”
见他这样，端木又皱起了眉，这回还伴随叹息，“你是不是认真的啊，还没反应过来吗？”
“没有！你指什么？”
“你从哪里听到的关于虚空的消息？”
“刻夜楼的傀儡那里。”
“既然是‘傀儡’，便存在操纵者，这个人比傀儡本身更重要。”
“有道理，那人是谁？”
“你也给我稍微动下脑子。”
听他这么说，方谢谢才开始动脑。联系到之前的谈话，一种可能性立刻浮上心头，“难道就是你刚才说的……”
端木再次点头，阴沉地说：“没错，傀儡身后的操偶师就是轸水蚓。”
周围安静得异乎寻常，楼外混沌的混战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在这个阴暗的楼梯间里，只回荡着端木的轻声讲述。
“多年来，刻夜楼之所以势力稳固、始终牢牢压制着其他猎人组织，一大原因便是轸水蚓的支持——这种说法之前便存在，现在看来，传言恐怕是真的。不知轸水蚓与刻夜楼之间存在怎样的交易，总之，她成为了十四星君之‘傀儡’的引路者。”
“那条蚯蚓，用另一种方式利用着引路者与猎人之间的联系。她的鬼火也许与信息的传递有关，即使不借助任何工具，也能远距离联络傀儡。这样一来，实际传达情报的人就变成了傀儡，她本人则能躲在黑暗中，任何人都摸不清她的底细。啧，倒是很符合蚯蚓的品位。”
“这样啊……”方谢谢大涨见识。这时候再回想那名打扮得像小王子的猎人，很多对于他言行举止的困惑都得到了解释。
此外……他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感觉从刚才开始，端木的态度似乎友好了一点。
这边方谢谢暗自琢磨，旁边，端木双手支着下巴，咕哝：“若如蚯蚓所言，名为Sin.研发局的乡下机构故意释放虚空，那么，混沌在这里大量群聚难道只是碰巧？不，这个可能性相当低，肯定有什么……该不会……不不……”
他的嗓门越来越低，到最后完全变成自言自语，方谢谢一点也听不清楚。想要开口询问，却见端木表情阴沉、眼神可怕，还咬牙切齿，怎么看都不是能插嘴的气氛。
——到底想到了什么事啊，这家伙……
突然，端木留下一句听得人毛骨悚然的低语，像回魂一样坐直，站起，问方谢谢：“说起来，你那位大叔又到哪去了？”
“喔，大叔啊，他一直都和我……咦？！”方谢谢回答到一半，忽然察觉不对，四面一望才震惊地发现，星日马居然不在周围！而且这种状况似乎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
顿时，他的大脑变得十分混乱。
——等等等等，直到进到这栋楼，大叔肯定还是和我在一起的。
——这么想来，是从离开大厅开始的？啊啊，没错，我上楼之后立刻就被困在“镜屋”里，从那时开始就没见到大叔……
他一边整理记忆，一边将这些告诉端木。听着他颠三倒四的说明，端木逐渐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不自觉地嘀咕：“骗人的吧，现在才发现同伴不见了吗？难道是真的智障……”
“……总而言之，大叔应该去探查别的地方了。”方谢谢得出了结论，随即又一怔，“抱歉，你说什么了吗？”
端木冷哼一声，“我在说，你这种人，应付外面那群混沌真的没问题吗？”
听到“混沌”二字，方谢谢的心情顿时沉重起来。
几分钟前，险些被卷入混沌间的激斗的情景仍历历在目，要不是当时躲得快，现在两个人恐怕都被岩浆烧成灰了，而那不过是通过相互吞噬来进化的混沌间的一次普通过招。
——这么下去，剩下的混沌会越来越难对付，这附近的猎人又全被博士和傀儡打倒了……傀儡不知有没有战斗能力，博士与师玄同倒是很强，可那两个人现在正打得要死要活，恐怕谁都没法全身而退。
——这么说来，岂不是没有人能阻止混沌了？！
一冒出这个念头，方谢谢立刻跳起来，二话不说就往前冲。端木吃了一惊，想也不想先揪住他的后领，报复似的用力勒紧，冷冷问：“你干嘛？”
“咕……咕咕咕咕……喀喀……”
端木哼一声，稍微放松手劲，方谢谢的喊声立刻喷薄而出，“……打倒它！必须打倒混沌大魔王，在它变成大魔王之前！
听到这种弱智言论，端木并未口吐讥刺之词，只是叹了口气，冷静地说：“别犯傻。刚才那种混沌，我虽然说能同时对付三、五只，可就算能打赢，我也没什么好果子吃，更别提花费的时间了。你打败五只混沌的功夫，另外五十只里至少有十只都变强了三倍。以此类推，你能把它们一个个全消灭吗？这就好比你的船底破了大洞，你却用汤勺往外舀水，根本无济于事。”
“但！是！不去战的话，混沌大魔王马上就要出现了！”
“没错，那种事恐怕已经无法避免了。”
直白的坏消息反而让方谢谢冷静了一点。他放弃挣扎，跳转身，半恼怒半不安地问：“那要怎么办，直接去战混沌大魔王吗……咦，这样也不错，省事了很多！不愧是端木。”
这一秒，端木产生一种强烈的冲动，想将这个人顺手丢出窗外去喂混沌。为了避免自己做出那种事，他闭上眼睛，压下胆边横生的恶念，再睁眼，唇间蹦出两个字。
“虚空。”
“为什么提到它？”
“虚空对于混沌来说是致命的存在，这一点你已经见识过了。”
方谢谢点点头，想起了那些力量不足的混沌想闯进叉子楼内，却撞在透明的防护网上、当场湮灭的画面。
端木续道：“当时，一些混沌当场死亡，却也有一些勉强闯了进来，这说明虚空力量有限，无法抵挡强大的混沌。说不定，外面那些混沌之所以相互吞噬、急迫地进化，便是为了得到足以消灭虚空的力量。”
“什么，它们居然这么有心计！”
“所以，眼下的第一要务，就是在混沌大魔王……”端木突然一顿，表情懊悔，似是很后悔不自觉中采用了方谢谢的弱智用语。但最后，他决定暂且忍耐，继续说：“……诞生之前，找到虚空，借助它的力量。若有虚空在，战胜混沌……魔王就多了一分胜算。”
方谢谢听得连连点头，可忽然，他的动作一滞，眼睛却逐渐变亮了。
“这么说来……归根结底还是要战混沌大魔王？！”
“不是什么值得兴奋的事。”端木冷哼一声，眼底浮现出骇人的阴影，“……但，搅乱MY CITY的家伙，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YES！那我们马上去找虚空吧！”方谢谢周身都涌出了干劲，一转身就往楼梯上跑。这回他跑得太快，端木甚至来不及抓住他，眼睁睁就看着他奔过了楼梯拐角。
“……嘁！”最担心的事发生在眼前，端木咬紧了牙关，却也不敢再耽搁，迈步跟了上去。
在被混沌的激战环绕的摩天楼中，两个人急促的足音逐渐攀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