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夜 混沌魔王
摩天楼中的状况比他们想象的更糟，而且越往上越糟。
由于为数不少的混沌闯入楼内的缘故，许多楼层都被常识无法解释的异常状况所笼罩。有些楼层的墙壁、地板覆着一层长势良好的青草，有些地方的空气中有鲤鱼在游泳。还有一层楼，方谢谢一踏进去就头上脚下摔了个惨，就在他头晕眼花、不明状况时，随后赶来的端木望望他，低喃一句“原来如此，重力方向改变了啊”便轻轻松松地通过了。方谢谢好不容易缓过劲，爬出重力异常的楼层，扑面而来的又是一个黑白底片般阴森恐怖的空间，他的心灵大受冲击，好半天才找到门离开，这期间端木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可没一阵，方谢谢就找到了端木。后者呈大字型紧紧贴在墙壁上，只有手脚和脖子能够动弹。
“你……怎么了？”方谢谢目瞪口呆。
话音刚落，他口袋里的钥匙、硬币“嗖嗖”飞出，撞上墙，正好贴在端木旁边。
端木先是一脸恼怒，随即放弃似的垂下眼皮，淡淡地说：“……如你所见，我身上所有的枪都是金属。”
方谢谢动动嘴巴，逐渐明白了。
——原来那堵墙变成了大磁铁啊。这么说来，端木难道一进门就被“咚”地吸了过去？！
——稍微脑补一下那个场面的话……
“噗。”
“不准笑！”
“噗……噗哈哈哈哈哈哈……怎、怎么可能……哈哈哈哈……怎么可能不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端木气得话都说不出了，可这种状况下又没法认真发怒，只好强压下怒火和羞耻，冷声呵斥：“在你笑的时候，混沌还在不断进化！你想笑到MY CITY被它毁掉为止吗！”
方谢谢心中一凛，立刻想到“守序善良”正是开在天都市，那里还有暴鸢、白狐和慎元。为了他们，决不能放任混沌大魔王在天都市内肆意行动。
必须将混沌就地消灭。
心中涌出这份觉悟的同时，笑声也止住了。他叫一声“稍等，我去帮你”就奔向端木，没想到，才踏出一步，一股不明力量袭来，他被扯倒在地，滑过地面，脚底“咚咚”撞上墙壁。
端木瞪大了眼睛。
方谢谢好半天才回过神，歉然笑道：“哈哈哈……抱歉啦，我忘了我的鞋子里也镶了铁块……”
从端木的表情看，如果他现在能掏出一把枪，方谢谢的寿命绝对只剩不到五秒钟，可惜他现在能做的最具杀伤力的事，也就是瞪着方谢谢——后者正以手抵墙，试图把自己拔出来——恶狠狠吐出两个字：“……白痴！”
两个人维持着各自的诡异姿势，直到束缚他们的磁力逐渐减弱，他们才勉强恢复行动的自由，艰辛地挣脱墙壁，继续前进。端木怒气未消，不管方谢谢说什么都板着一张脸、拒绝说话。偏偏方谢谢还以为他是在烦恼混沌的事，为了让他心情好转，一转话锋讲起经营茶楼的趣事。端木被吵不胜其烦，终于忍无可忍，怒吼一声：“闭嘴！”
“喔好。”方谢谢立刻闭嘴，一看就是在暴鸢身边久经训练。
端木耳边终于恢复了清净，一开始他非常满意，可随着方谢谢保持安静的累计时长的增加，稍许不安和几分过意不去涌上心头。他左右思量，还是决定打破这片沉默，便没好气地说：“喂，刚才那个，也是虚空的力量吧？”
“哪个？”方谢谢自然地接话，显然压根没在意端木之前的恶劣态度。端木感到一阵后悔，可话题是他挑起的，总不见得说句“没事”就住口，只好悻悻地说：“下面那个房间的磁性会逐渐减弱。一般来说，除非作为始作俑者的混沌被消灭，混乱现象不会自行缓解。”
“原来如此！那大概就像你说的，虚空在罩着我们。”
“你这家伙……都没有自己的想法吗！”
“有啊，不过在混沌的事情上，你比较专业吧？”方谢谢大方地承认，“我家大叔也说了，你作为猎人的经验比我丰富很多，这回就有劳你多指教啦。”
端木显然没料到会听到这样一席话，总是耷拉着的眼皮都惊诧地掀了起来。好一阵子，他沉默不语，不甘、恼怒、自尊心等各种感情与理智激烈斗争。直到磁铁房间被完全甩在脚下，他才突然开口：“好吧。”
“什么？”方谢谢迷茫地抬头望他。
端木裹紧了外套，语调比平时还低沉，“……若在以前，我决不会和外地人合作，但以前我也没有遭遇过如此棘手的状况。暂且，在打倒混沌魔王之前，就和你一起行动。”
听到这番宣言，方谢谢意外地“咦”一声，提问：“你在说什么，我们不是一起行动好几小时了吗？”
端木噎了一下，紧紧闭上嘴，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你要是拖我后腿，我会立刻朝你射麻醉弹。”
“哈？**不是被我踢飞了吗？”
“……我还有一把！”
“哇啊，准备过头了吧！活该你被钉在墙上！”
“闭嘴，不许再提那件事。”
意味不明的争吵声中，两人奔过一层又一层楼梯。偶然掠过身侧的窗户外，愁云惨雾盘旋不休，浓云深处，不时爆出两朵火花、传出一阵嚎叫，真身不明的庞然黑影在云雾间起伏、攒动，偶然与叉子楼相撞，便在楼内激起阵阵恐怖的震颤。
为心底的紧迫与不安驱动，两人加快了脚步。
终于。
方谢谢率先登上台阶顶端，旁边墙上标注出的楼层数是——八十七。
根据之前端木的介绍，叉子楼共有九十一层，其中八十八、八十九和九十一这三层都是三百六十度观景平台，不管何时过来都人头攒动，至于今天的情形如何，方谢谢还没亲眼见到，而且……好像也见不到了。
他瞪着前面，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过了好一阵，端木才拖着沉重的步伐、姗姗来迟。他的健康状况本身就不允许他进行太激烈的运动，更何况他还带了十几二十把枪在身上，能一路爬到这里已经是奇迹中的奇迹。
远远望见方谢谢静止的背影，他微微皱眉，没好气地问：“你怎么又停下了？我虽然离死不远，但离‘累得走不动’还有一段距离，用不着你等……”
方谢谢仍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端木立刻察觉到哪里不对，勉强提起力气，快步奔上楼梯。还没踏上最后一级，他也倏地刹住脚步。
在他们前方——准确地说，从方谢谢脚尖前面十公分开始，楼梯间内一切光滑的表面，包括墙壁、天花板、梯级、栏杆、门扇，全部变成了意味不明的抽象画，画面图案还在不断变动。种种炫目的颜料、不规则的形状、扭曲的线条，交织成一幅缓缓变化的巨画，覆盖住触目所及的每一寸空间，看得人头晕目眩，还产生一种即将被画面吞噬的恐怖错觉。
“是那只混沌。”方谢谢喃喃。
端木勉强作出反应，“……哪只？”
“十几二十天前，大叔要我去对付的那只……本来只在美术馆活动，把每幅画都变成这副鬼样子，不过那时的画面还是静止的，不会动。等我赶去美术馆时，混沌却逃去了不知道哪里……”
端木听得眉头直皱，“你难道是在跟我说，你本来已经锁定了一只混沌，最后却让它逃了？”
“喂喂，不是‘我让它逃了’，是我赶到之前它就已经逃掉了！”
“由于你的反应迟缓，混沌逃走了。不中用也给我有个限度。”
“你、你也没有消灭那只混沌不是吗？‘天都市的守护者’是你吧？！”
“知道是我，你还赖在MY CITY不走？”
方谢谢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反驳。端木冷笑一声，暂且略过这个问题，俯身捡起一块石头，朝覆盖抽象画的地面扔过去。石头“噗通”一声掉进画内，从立体变作平面，成了抽象画的一部分。
看到这一幕，端木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黑眼圈都更加明显了。
“看来此路不通，除非你想成为画中仙。”他语气阴沉，说话间不忘瞪视方谢谢，显然认为一切都是他的错。悲惨的是，这一回方谢谢还真无话可说，只能乖乖认错：“对不起。”
“知道就好。”端木环顾四周，不抱希望地试图找到另一条通路。
就在他扭动脖子的一瞬，一股异样的寂静陡然降临。
原本充塞耳中的杂音消失了，整个世界像开启了静音的影片，安静得令人心悸。
端木扭了一半的脖子以一种别扭的姿势静止不动，方谢谢没来得及发出声音的嘴大张着，脸上愧疚的表情还没消退。
两人维持着各自的异样姿势——在绝对寂静的世界里。
——怎么回事？
方谢谢在心中问自己。他倒是很想问端木，问题是他现在既出不了声，也眨不了眼睛，连大脑转动的速度都变得很迟缓。
——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我突然动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