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景色和先前截然不同，既不是荒草原，也没有海啸，感觉像一片树林。树叶是很正常的绿色，阳光透过叶缝漏下，渲染出宁静的气氛。不正常的地方……一点也没有。
刚经历了货真价实的“大风”和“大浪”，忽然身处如此和平的环境中，两人都有种难以置信的感觉，好一阵都只是战战兢兢地站在原地，生怕随便动一下又引发什么惊天危机。
危机没有发生，倒是端木慢慢地回过了神。他朝一棵树伸出手，喃喃道：“难道……是‘绿洲’？”触手的树干粗糙、干燥又微透暖意，显然是一棵再正常不过的树。
“‘绿洲’是什么？”
端木缓缓神，才轻声说：“就像沙漠中的绿洲一样，混沌之谷中也存在着一些秩序如常的区域。只要走在这样的地方，就不必担心之前那种事发生。”
没人理他。
端木稍感不安地寻找方谢谢的身影，才刚转身，就听到不远处传来明亮的呼喝：“端木你看，这石头是软的！”循声望去，只见方谢谢乐不可支地戳着刚才接住两人的大石块，那石头真的和橡胶一样，戳上去又Q又弹，让人产生一种跳上去乱蹦的不良冲动。
端木看在眼里，也觉有趣，走上去正要细看，突然神色大变，“小心后面！”
方谢谢也从气流变动中察觉不对，头也不回，一脚后旋踢意图挡住身后袭来的敌人。没想到，那东西竟倏地一分为四，避开了攻击不谈，更兵分四路、同时袭向方谢谢身体的不同部位！
千钧一发之际，枪声轰鸣，精确地连响四声。
世界重归寂静。
方谢谢呆望眼前双手持枪的端木，端木也是一副震惊中混杂恶心的表情，正盯着脚下。方谢谢慢慢低头，浑身寒毛顿时竖起。
地上躺着一截血肉模糊的东西。那玩意看上去就像把一条鳗鱼拉长一倍，再把前面三分之一以十字形纵切成四条，每一条边缘都细细密密长着两排钢锯般的利齿，只要被刮上一下，当场就会被撕下一大块肉。
“怪物……”端木喘着气低喃。
怪物的后半截还埋在沙地里，显然平时就潜伏在那里等待猎物路过。可惜，这次它捕猎不成，身上反而多了四个枪眼。从那枪伤的状况看，端木这回射出的不是鬼火转化的子弹，而是装填火药、经过特殊处理的达姆弹。
方谢谢见此不禁想起女土蝠曾说过，破音鬼火在混沌之谷内有受到影响的可能。看来，端木已经为此做出了相应的准备。作为同伴，确实是再可靠不过了，这回也多亏了他。想到刚才那一幕的凶险，方谢谢心有余悸地吐出一口气，“谢啦……又被你救了一回。”
端木一脸想吐的表情，从怪物的尸体上移开视线，心不在焉地说：“你也救过我，一报还一报吧。”
“喔，好棒，我就知道我们能成为好朋友！”方谢谢欢欣鼓舞。
端木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不由微感后悔，一时又不知如何接话，便姑且转移话题道：“按理说，‘绿洲’内不应该有怪物才对……”
方谢谢瞟一眼旁边，“是不是因为这里已经是绿洲的边缘呢？”
如他所言，无论橡胶石块还是鳗鱼怪藏身的洞穴，都位于与树林紧邻的沙地，两边界限分明、环境迥异，只要稍微观察就能发现。
端木抿紧了嘴，“……这种事我当然也察觉到了。接下来注意不要再走出绿洲，好了，走吧。Sin.研发局若要正常运营，势必也位于绿洲的某个位置，姑且以此为线索搜寻看看。”
两人正要继续前进，方谢谢眼尖，瞥见草丛里掉了一个金属盒子，赶紧跑过去，捡起，擦一擦，“好险，差点把虚空丢了都没发现。”
端木立即顿住脚步，回头，“你带了虚空？”
方谢谢理所当然地点头，“是啊。你们不是说虚空能吞噬混乱吗？我想着它在混沌之谷也许能发挥作用，就顺手带来了。而且，这么重要的东西，阿修说不定留着有用，要是碰见就还给他吧。”说着，他掀开金属盒盖。状若钻石的虚空安然无恙地躺在里面，不知是不是光线的缘故，似乎比平时更亮了。
端木却没有在意虚空，只是不可思议似的打量着方谢谢，半晌方缓缓道：“比起还给修兰笑……你就一次也没想过把它留在身边吗？”
“我留着又没用。”
“世上想要虚空的人不要太多，博士也是为了得到你手里的虚空才对你异常殷勤，它可以成为重要的筹码，为你换到任何想要的东西。”
方谢谢想了想，搔着脑袋说：“……想来想去，我想要的东西基本都好好地在身边呢。虽然还有在混沌之谷开茶楼的愿望没实现，但这事虚空恐怕也帮不上忙。”
端木被噎了一下，居然无法反驳。面前这个人，不知该说他是清心寡欲到没有把柄可抓，还是想要的太多以至于那把柄一般人根本够不着……不管是哪种情况，名为方谢谢的少年，某种意义上确实无懈可击。
“再烫的山芋也烫不着你吧……”
方谢谢刚把虚空收回口袋，闻声抬头，“你说什么？”
“……没什么，走了。”端木感到有点热，便摘下围巾，塞进了随身背包。
那之后，两人小心地走在绿洲的范围内，姑且保得平安无事。绿洲之外的世界就没这么太平了。有几次，他们在临近绿洲边缘的地方，亲眼见到几米远的外部风云变幻，沙地中隆起山丘、生出巨木，不一阵又遭海洋覆灭，种种奇形怪状的鱼类和软体动物在他们周围缓缓游弋。
“哇啊啊啊啊，有人鱼！”方谢谢瞥见一只人首鱼尾的异兽，立刻热血上涌，一直线冲过去，千钧一发之际被端木一把抓住后领，强硬地拖走，“想死的话，有的是比淹死更舒服的办法。”
“但是……”
“而且，现在还没到你该死的时候。”端木不顾方谢谢的挣扎，硬拽着他边走边恨恨地说，“虽然知道Sin.研发局大概在绿洲的某个位置，但这样没头苍蝇一样要找到什么时候？你也给我想想办法。”
“想不出啦！找你那时候，好歹还有鬼火指示方向，现在只能每条路都走走看。”
“算了，是指望你的我不好……”话没说完，端木冷不丁停下脚步，目光呆滞，嘴唇微张。方谢谢看在眼里也觉紧张，一边环顾周围一边小声问：“发生了什么？”
端木唇间漏出颤声，“……鬼火。”
“鬼火又怎么了？”
这回端木没有回答，看他脸色，似乎在拼命地回想、确认着什么。方谢谢不敢打扰，只好屏息凝神，等着他想出结果。
结果没等到，却听到身旁传来接二连三枪支上膛的声音。他大受惊吓，条件反射就想逃命，转念又觉不对——如果端木正在拔枪应对敌人，自己也该帮忙才对！
犹如读到了他的心思，端木一边卸下装填达姆弹的弹匣，一边冷静地说：“不用你帮手，赶紧找地方躲。”
他都这么说了，方谢谢哪里还有异议，飞一般窜到不远处的大石头后面躲好。这石头感觉非常结实，戳一戳手指都痛，挡个几百发子弹绝对没问题。
……真的吗？
猛然想起端木之前曾有持枪击穿N层楼板的战绩，方谢谢背上渗出一层冷汗，骤然觉得自己选的掩体非常不保险，赶紧探出半个头大叫：“稍等下，我再——”
话音未落，枪声大作。
一层叠一层的弹幕犹如卷袭丛林的幽蓝暴雨，一眨眼便将周围卷进风暴之中。那种不顾一切的声势，明显既没有特定目标，也丝毫不打算节省弹药，唯一的目的，便是将更多、更多的子弹射向四面八方。一时间，残叶断枝、沙土石块四处飞溅，方谢谢缩紧身体，闭住双眼，不敢动弹半分。
突然，枪声止息，骤然降临的寂静有种不真实感。
方谢谢缓缓探出脑袋。眼前的丛林像刚经历了轰炸一般面目全非，沙尘弥漫间，幽幽的鬼火到处摇曳。
废墟中央，端木犹如一座为枪炮丛林环绕的人形军械库，背负着枪口泛蓝的武器，慢慢转身，唇角勾起一丝冷笑。
“抓到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