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夜 月神
一踏入二楼，金黄色的火海便包围了方谢谢。
假若他之前还存有一分疑虑，一看到周围火焰熟悉的颜色，他立刻断定，闯入这里的人是师玄同无误，恐怕姓氏不明博士提到的神秘闯入者就是他。即使是连苍蝇都闯不过的机关阵，师玄同上阵的话，可能凭着毒舌连发就令机关统统投降了……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你在咕哝什么傻话？”端木不耐烦地环顾四周，确认道路，“现在的状况，恐怕只能从一楼出去了，为此得先去一下处理中心。”
“去关掉一楼那些陷阱吗？好办法！”
“不，我对电脑也不太懂。”端木干巴巴地说，“我是要去找那个能无视陷阱闯进来的乾元鬼火操控者。”
这提议倒与方谢谢原本的打算一拍即合。假如师玄同还在处理中心的话，放任他再留在这里，极可能遭遇接下来赶到的阿尔法。相反，如果拉他一起逃跑，保护欧米伽就又多了一分力量。
下定决心之后，两人循着金色鬼火烧来的方向跑去，中途撞见一个急急避难的研究员，便向他确认了处理中心的具体位置。再跑一段，火势越来越旺，两人被迫停下脚步。
“火太大了……”端木切齿低语，脸被四面八方的乾元鬼火照得阴晴不定，“就算是想拖时间，需要做的这地步吗？”
话音刚落，他感到方谢谢抓住了他的手臂。顿时，一种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
“等——呜啊！”
伴着骤然喷发的赤榴鬼火，方谢谢抓着端木一跃窜进火场，灵活而迅捷地在火焰薄弱的地点间蹦跳前进。尽管他做得非常巧妙，却还是好几次沾染到无处不在的金焰。每次赤榴鬼火与乾元鬼火相互触碰，赤色的火焰立刻遭到吞噬，金色火焰则燃烧得更旺，逼得方谢谢释出更多的火焰补充动力……最终，当他跃过整条燃烧的长廊时，竟一下子跌倒在地，气喘吁吁，额头汗流不止，只觉这辈子都未曾如此疲惫过。
——这就是……傀儡那时说的……乾元鬼火的“归化”之力吗？
——小师师那家伙……竟然……这么不好对付……
正暗自心惊，前方突然伸来一只手。他抬起头，看到了端木。
“不要关键时刻掉链子，菜鸟。”他的语气不太高兴，伸到方谢谢面前的手却没有缩回去的意思。
方谢谢心头涌上一股热流，表情不觉放松了。他笑着说句“多谢”，抓住端木的手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两人一同转身，望向走廊尽头。
一扇坚固、恢弘的合金大门正对着他们，Sin.研发局的心脏——中央计算机就在那扇门的后面。
但此刻，门虚掩着，门前还立着一个人。
姿容端丽、散发出凛然存在感的少女。
与两人对上视线时，少女静静地说：“还请二位就此止步。引路者不能帮助猎人战斗，但二位若要阻止玄同，我只好失礼。事出有因，想必星宿和女宿了解原委后也不会太介意。”
光是听到她的声音，方谢谢已经不可抑止地产生一种想要放弃前进、照她说的办的念头，估计一旁的端木也是同样。
他竭力与那种直接影响他大脑的威慑力对抗，艰难地说：“我不打算阻止他……”
瞬间，亢金龙话音中的威压又上一层，声音却仍淡淡的，“那你有何打算？”
若是心里有鬼的人，这一秒恐怕不经大脑就交代出了全盘计划，好在方谢谢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撒谎。他说：“我有些事情必须告诉他，和修兰笑有关的。”
沉默。亢金龙似在思量他的答话。
未等她再度开口，她身后那扇不同寻常的门竟缓缓张开。方谢谢眼皮一跳，不禁上前一步。
张开的大门后，师玄同睨视着他，那双丹凤眼中闪动着前所未见的冷酷光迹。
一见他的眼神，方谢谢的心就沉了下去。
“你该不会已经……”他低喃着，试图看进房间，却只能隐约看见些边角，仅靠这些实在无法判断中央计算机是否已遭到不可挽回的破坏。
面对他的问题，师玄同的嘴角因轻蔑而上扬，“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拖拖拉拉等着敌人搬来救兵这种低级错误，我一次也不会犯。”
——这么说，真的……
方谢谢感到一股虚脱感涌进四肢，眼前闪过修兰笑说“欧米伽即使完成也必须毁去”时的表情，又想起那两人在叉子楼顶对峙时各自脸上的警戒与憎恨……
也许，事情本来可以有更好的结局。
——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了。
他使劲甩甩脑袋，把那份沮丧甩出去，正要对师玄同说明现在的状况，师玄同却先于他开了口：“你不是有什么和修兰笑有关的事要说吗？”
“无所谓了，回头再说——”
“说！”师玄同厉声道。
端木匪夷所思地眯细了眼睛，“我说你这家伙……”话才说一半，方谢谢按住了他的手臂，抬头看定师玄同，背逆火焰的双眼中蕴含着难以捉摸的平静，“没事，这个人确实有权利知道。”
说完，他定定神，便将修兰笑的打算、来自阿尔法的威胁、自己和端木被托付的任务还有塔洛马蒂已闯入楼上的事情捡重点说了一遍。师玄同甫一听说修兰笑竟计划将欧米伽毁去，蓦地变色，切齿低语：“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之后，不管方谢谢再说什么，他都只是认真而沉默地听着，就连得知阿尔法随时可能现身时也只皱了皱眉。
最终，方谢谢的讲述结束了，师玄同则陷入了沉思。他表情阴沉，良久不发一语，端木用显而易见的动作看了两次表，方谢谢却意外地十分镇静，只管盯着师玄同。
在方才疾言厉色的师玄同脸上，方谢谢分明捕捉到了一丝迷茫。正是那一瞬的发现，令他心中浮出一种猜测，所以他好好地将本应传达的话说了出来。
现在，方谢谢仍无从得知自己是否猜对了，只看到师玄同脸上的迷茫逐渐消失。终于，他缓缓抬起视线，面无表情地说：“即使如此，我还是要毁掉中央计算机。”
听他说的是“还是要”，方谢谢面上瞬间浮起喜色。
——果然他还没动手！
“这样一来……”师玄同面具似的面孔上勾出一丝冷笑，“世上唯一掌握欧米伽之秘的修兰笑就绝对安全了吧？”
说完，他伸出一直藏在身后的右手，按下了遥控器。
看到遥控器的一瞬，端木和方谢谢同时大惊失色，想也不想抱头卧倒——然而，什么也没发生。
没有爆响，没有热风……周围平静得要命。
师玄同手握遥控器俯视着他们，厌烦地说：“我让电磁脉冲炸弹开始倒计时而已，你们在大惊小怪些什么？”
说完，他假装没看见正面射来的四道怨恨视线，转头对亢金龙说：“你不必帮我战斗——”
“但我会为你救人。”亢金龙淡淡接话。
师玄同一怔，旋即露出了罕见的柔和微笑。
“那家伙就拜托你了。”他低声说。
亢金龙点点头，从裙裾、发尾点燃的金色火焰瞬间包覆住她的身体，紧接着，一条五爪金龙窜出火焰，裹着云雾、疾风穿过走廊，下一瞬更撞穿金属楼板、“嘭嘭嘭”直冲顶楼，唯有一声清亮的龙吟在整幢建筑内久久回荡。
“走吧。”师玄同从发呆中的另外两人身边走过，轻轻一挥手，几乎烧遍整层楼的金色火焰便全部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