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虫子们从宇宙中降临万鳞之巢后，这颗星球上的鳞族文明不过数年便毁于一旦。
卡博是破灭时代中历史最悠久的几个聚集地之一。
在这里，旧文明的一些风俗与礼仪仍顽强地苟延残喘着——
它的图书馆中保存着珍贵的旧文明书籍与一些现代人不太了解的物品。
那些金属或塑料组成的零件，比较有见识的工匠晓得他们应当叫做芯片，但却不知道它们的用途何在。
在虫毒迷雾下，电与光皆暗。
兰莉娅的出身与卡博大部分孩子相同——荒山野岭里，被搜救队捡回来的孤儿。
如今的卡博有四千多常住居民，其中大半都是儿童与少年。
这些被收养者被救济院从小统一抚养，并传授一些生活相关的技能。
他们在长大后将会成为医生、工匠，卫兵或是搜查队员。
但其中大部分都会因为缺乏对虫毒的抗性而在成长过程中日渐衰弱，最后成为一具枯尸。
兰莉娅从木浴盆中爬出，带着些许气味的水珠从她的发尾滑下，滴落到被鳞片包裹的细长尾巴上。
好累，
她如此想着。
救济院的扶养并非免费的，在孩子们到达一定岁数后，便会被分配到工作岗位上作为学徒。
若是在学习生涯中展现出了一些特殊才能——如对药物的敏感或是善于锻造器具。
这些孩子便会被送到医院和锻造房去，过上疲劳但安全的日子。
而剩下那些少年们。
他们没有在后勤方面的卓越才能，其中运气好一点地会被分配去工地劳作，而运气不好的那些——
则便像兰莉娅一样，被提前扔进搜查队中了。
卡博的搜查队有四大队，每支一百人，又各分为两个中队，每个中队各自分为五个小队。
每隔三天派出一大队进行物资搜查，被派出的队伍在一周后回来报道。
兰莉娅当初运气不是很好，她被分配到的中队在上一次行动中遭遇了虫群包围，人员损失惨烈——
这导致她仅经过两天的匆忙培训便离开了安全的卡博，回到了阔别十年的废土。
她是在五岁被搜查队的人从虫巢中救出的。
那支小队早已阵亡，而如今兰莉娅也踏上了这条道路。
很不幸的是，兰莉娅的第一次行动便遭遇了虫群迁徙——半个中队都被地下突然涌出的牙虫拖走。
在混乱之中，慌张的她捡起了一些虫肉逃走了。
明天早上清点人数不知道五十人里有多少人能活着回来，但至少她原本的那个小队应该全军覆没了。
“波萨利，你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走出衣帽间，兰莉娅带着一身消毒药水的甜味向门口等候的男人问到。
男人看起来很颓废的模样，头发与胡子乱糟糟的，身上的衣服也脏兮兮的。
“不太好”他说到。
“这个月阵亡的太多了......回收站基本上每天都是轮班运作，整天都不休息的。”
“嗯，你注意吃药......护具也要戴好了。”
“兰莉娅，我真的很高兴......你能回来。”
波萨利紧紧地抱住了兰莉娅。
男人眼中盈溢着水泽，但却没有泪水涌出。
“我也很高兴......有一头牙虫就从我旁边经过，但它没发现我。”
“你那支队伍接连两次遭受重创，短时间应该不会出任务了——甚至可能会重组，这段时间你就好好休息吧。”
兰莉娅叹了口气，说到：
“你注意好自己就行了......维尔伯伯上个月就是因为解剖时没带护具，被虫毒要去一条胳膊......我真的很害怕，我求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好吗，波萨利？”
兰莉娅坐在破破烂烂的布沙发上，捧着一壶凉凉的白菇浆。
这两个月不知道为什么，出事的人比以往多上不少。
兰莉娅希望自己——与波萨利千万不要出事。
她修长纤细的尾巴勾住了波萨利的手指。
“我想活到阳光再次洒满大地的那天......带着你一起。”
.......
“陈斯，情况和你预料的，似乎不太一样。”
荣光号上，正如瞌睡般倚在船长位上的洛思突然开口，对调试着任务清单的陈斯说到。
“发生什么了......？”
“无人机在那颗星球发现了文明的痕迹，并且发展程度似乎不低——很可能已经进入信息时代了。”
“按照目前了解，土著文明大概还留存了多少，有发现活体样本吗？”
“没有......别用活体样本这种无情的词好吗？”
洛思瞥了一眼陈斯：
“当初的木星战争，就是因为随行学者一句话开打的，我觉得你还是对外星人们尊重一点好。”
“就木星上那群虫人的脾气，一开始不打后头也得捣乱。”
“你呀.......我俩真不像。”
洛思叹了口气，说到：
“目前还没有发现除了虫子外的动物，但有大量废墟——在这建立文明的应该是一种与人类相似，但带有爬行类尾巴与些许鳞片的生物。”
“有搜集到虫子的信息吗？”
“有一点......这的虫子似乎是在毒素方面特化的类型，不过对我们的无人机并不造成影响。”
“有活体样本吗？”
“没有，它们体型蛮大的，普遍都有三四米高，并且普遍在地下行动。”
“看看能不能找到土著吧。”
洛思做了个ok的手势，随后闭上了眼睛。
在万鳞之巢的全球各地，十七架深蓝色的无人机迅速地分散开，向四周飞去了。
.......
今天的伙食，如往常般难以下咽。
兰莉娅捧起身前那一小碗酸臭、糜烂，并且满是颗粒的灰色糊糊，皱着眉头将其囫囵咽下。
她又浅浅喝了口白菇浆，试图冲刷掉那股奇怪的酸腐味道。
“兰莉娅，贤者通知你马上过去议会一趟！”
一个背着好几个布包的传令员火急火燎地跑来，丢下一张纸条又离开了。
波萨利疑惑地拿起那张纸条，随后惊讶而慌张地尖叫：
“我的神啊，他们准备赐予你矛与甲，他们要做什么！？”
兰莉娅闻言亦是惊讶，夺过他手上的纸条：
致亲爱的兰莉娅小姐：
当今卡博搜查队总编400众，在连月虫灾里接连受损，如今十不存一；
你所在的第三中队更是受牙虫迁徙所害，五十余人仅你一人生还。
今授先锋之矛、坚城之甲，奉上队长之职，望能独撑大梁，在编队重组之后，负起教习之责。
最后留了一个写得有点潦草的签名：
贤者议会-阿图巴
这张纸条末尾，是一枚巨蛇盘绕的紫色印章。
“全......全灭？”
兰莉娅颤抖地将纸条放下，
她知道必然会死伤惨重，但却从未想过整个中队除了她以外，居然全灭。
“那群老东西要你去当队长——让一个只有十五岁，仅仅受过两天简单培训的小姑娘去当一支中队的队长？”
波萨利烦闷地捂住了自己的脑门。
这种荒唐的事情在卡博的历史上从未发生过，按理来说如果一支队伍全灭或遭遇重创，应该是从其他人手较为充裕的队伍里调遣补充的。
说真的——那些搜查队的知识，连兰莉娅自己都没完全搞明白呢，她要怎么去教导新人？
二人沉默地在矮桌前对视着，那张有点发黄的纸条横在中间，如一块烧红的烙铁般令人不敢触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