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处。
冰云宗。
遍地霜雪,漫山枯枝,此间再无第三人。
云清漪独坐阁楼亭台,分明望着湖心树下入定观想的风庭鹤,思绪却飘摇着飞上九天。
本应在外办事的风庭鹤,近日被叫了回来。
因在临近玄渊古路开启的时日,错失良机再等十年,进去一次,比得上苦修一甲子。
曾有传言,北境一高功三重的修士,进古路再出来便已摇身玄功修士。
不过时隔太久,无从查证。
云清漪不要求风庭鹤一跃玄功,甚至天功,有长进即可。
听闻风声幽幽。
坐观霜雪莹莹。
浅潭上冻了一层薄冰,下面的游鱼一动不动恍若死尸,颇单调无趣的样子。
一段空寂的微风伏身贴地徐徐行进,倏地被一抹淡淡的红光搅乱一方宁静,惊的鱼群四散奔逃。
风庭鹤蓦地的睁眼,与其说受到惊扰,不如惊吓来的准确。
明明阳光正好的时候。
风庭鹤也以为是自己犯了迷糊,正瞧向师尊云清漪,发现她一改时常面带的忧郁。
遂寻着她面朝的方向找过去,那是竹影门所在之地。
耀眼红光如柔顺的透明绸缎般,在半空飘舞,浩荡恢弘的场面亦如意图缠绕云霄的大网,一旦展开便要囚禁整个天穹。
“师……”
风庭鹤首先想到了陈暮,可不待开口,云清漪已然消失在高处,她留下的这股焦急令风庭鹤一度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风庭鹤张望着,哪里还有师父的影子。
而就在这时,天地间突如其来的震颤随着渐浓的红光而愈发暴躁,仿佛要将震塌重霄。
风庭鹤想起来了,心道糟糕,这跟往日监视竹影门时,不定哪天爆发的异样一模一样。
前段日子过去竹影门几次,陈暮一直不在,也不知回来了没有。
……
陷入沉眠,忘却经年,翻涌的疲惫让人连梦都做不了。
陈暮终于苏醒,但不受控制的躯体仍无法动弹,好像置身沼泽泥潭,噩梦掩在胸前。
清楚记得那一滴钻进眉心的血滴,为拜师虫茧的借与,一团异火。
前有林中鸟给的罕见丹炉,今有虫茧借给的珍稀异火,早前陈暮自带冠绝道丹。
身为区区低功二重的小小丹师,在二十多岁的年纪,就达到了那些活了数千载的丹师都不敢奢望的地步。
陈暮梳理着一切,不知道外界过了多久,手指慢慢的动了一下,有着幡然醒悟的感觉。
缓缓张开双目,一股金色、青色交织的气氤氲而出,很快消散赶紧。
入眼熟悉的房梁,恍惚还在医谷。
人却换了,不是易霜凝,改换冰云宗宗主云清漪坐在不远处,她眼神复杂的审视着陈暮。
“我来时,你就躺在外面。”云清漪说道。
陈暮平静道:“死不了。”
“低功三重,你又突破了。”
又?
为何是又?
陈暮虽不解,却也很快释然。
“也长高了。”云清漪自顾道。
“应该吧。”
云清漪的眸子幽幽漾着清波,色泽耐人寻味,因为在陈暮身上没有感受哪怕丝毫的埋怨。
就跟在冰云宗第一次见面一样无措,目下有过之而无不及。
云清漪也不清楚自己该做什么,当归咎于良心作祟,问一句早干嘛去了,应一句大局为重。
愧疚的激化,让云清漪分不清哪个才是矛盾的主要方面。
该庆幸陈暮没有不依不饶、纠缠不清吗,如此一来好像冰云宗才是累赘,一日没有云清漪坐镇马上就要分崩离析。
云清漪轻轻握住了手指,起身道:“晚上你能去一趟罗松寺么。”
无论说什么,二人的距离都隔的非常之远。
有股一旦站的稍微近一些,就生怕别人误会的感觉。
陈暮低眉点头,“行。”
“好好休息,我等你。”
语声的温柔像花蕊积蓄了一整个严冬的养分,蓄势待发一般,早已悄然藏进云清漪的心里。
这个冬天,不待也罢。
至于来年开春还会不会同从前一样开出馥郁芳菲,亲眼见过才知道,谁又敢妄下定论。
风庭鹤带着串了烤鸡的棍子匆匆进来,她师父走了好一段时间了。
“走了?”
“走了。”陈暮说着,“你这是干什么?不对,你哪来的鸡?”
风庭鹤如实道:“就在林子里抓的呀,怎么了。”
“你……”陈暮哑然,而后气馁,“算了,问你一件事,我昏迷的时候,你在场么。”
风庭鹤取下烤鸡,往盘子里一片片撕着,“我过来的时候你就在地上躺着,师父把那煞气已经驱散了,放心,你的身体没有大碍,养两天就好了。”
失去意识前陈暮在阴暗地下,显然被送了上去。
虫茧若不愿被人察觉,祂自有办法,轮不到陈暮操心。
“谢谢。”
“只嘴上谢么。”风庭鹤端着盘子走来。
陈暮抬头望着站在床边的她,“你想让我怎么谢你。”
“多吃肉,把身体养好。”
“嗯。”
“然后等我办完事回来,再好好泄我。”风庭鹤坦然道,“好了,趁热把东西吃了,我还有事,下次估计要很久以后再见了。”
陈暮无奈摇了摇头,心道自己遇上的净是些什么人,一个比一个难相处,一个比一个难伺候。
风庭鹤出了门,忽然折了回来。
“又怎么了。”
“有人找你,齐风阁的人。”风庭鹤答道。
“来了。”
齐风阁的人来了,大抵猜得到他们的用意。
果不其然,为了丹药,声称拍卖场欲购入小愈丸的呼声很高,他们想请陈暮出手炼制。
前段日子来过两次,竹影门没人,这次终于见着了。
陈暮当然想赚钱,赶紧把风庭鹤的债还了,了却一桩心事,以免她今后拿钱压自己。
不过玄渊古路马上开启,巩固刚突破的境界为紧要,哪有时间做生意。
于是委婉拒绝了他们,以后有机会再合作。
送走了一行人,天也马上黑了。
既然答应了云清漪,事不宜迟,最好现在就下山。
陈暮的心情稀松平常,没有忐忑与不安。
师父林中鸟说得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永远共情不到一起去,何谈不舍,何谈挽回。
倘若有机会冷静的当面说清楚,放下了,也就不惦记了。
各过各的日子,相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