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天空，淡黄色的雨滴，如同为这世上的一切都披上了层厚重的阴影，军绿色的轻型装甲车在这样的世界如同一道疾风般迅速的划过。
看着眼前陌生的都市残骸与死寂的山河，阿尔伯特这才知晓了那在梦境之中无法感受到的冰冷现实。
“真没想到未来的人类竟然会拿云朵进行交易啊。”
“在你们的时代没有这类形况吗？”
为了公平，阿尔伯特也将自己所经历过的一切都告诉了伊娃，虽说是必要的但偷偷摸摸的窥视对方的过去也还是不对的。
“有啊，像是赎罪券之类的，算下来两者的性质应该也差不多。”
两者都是为了去往天堂，但无论是在人间的还是天上其本质的差距都不大。
“如果天堂里都是那种东西的话，我宁愿和穷人们一起手牵着手下地狱。”
“敢把上帝的后花园给当成垃圾桶，你还真是个了不起的神父啊。”
“怎么能说他们是垃圾呢，只是我无法适应和这些人生活在一起罢了，毕竟有‘爱你的邻人’这一规矩，所以我也只能道不同不相为谋了。”
路面的凹陷令车体晃荡了一下，这震动刺激到了阿尔伯特的伤口，令他不由自主的想要按住自己被子弹贯穿的右肩。
“...唉，真是该死。”开着车的伊娃幽恨的说到“你既然是个魔法师，为什么就不能躲开子弹呢？”
“伊娃小姐，你应该对自己认知的历史更有自信一些。”阿尔伯特有些无奈的回答到“如果魔法师都能躲的过子弹，那科学就不会成为人类文明当下的主流了。”
万幸的是伊娃小姐到底是个好人，所以并没有瞄准阿尔伯特的脑袋开枪，在那之后经过了简单的包扎并在不远处的空地发现了一辆装甲车，伊娃小姐这才多少相信了我的说辞。
“话说伊娃小姐貌似是很精通躲子弹。”
“只是单纯的运气而已，又不是动作电影里的主角，人怎么可能躲开连看都看不见的子弹。”
“是吗...”阿尔伯特眯了眯眼用只能让自己听到的音量说到“丹木的果实，那可能也是异神或是其造成影响的一种。”
大地的记忆，溢散出的灵魂，如果梦中世界的存在能够以异神为媒介干涉现实世界，那他们确实可以称之为神明。
只不过这些神明看似万能，实则毫无主动权，仅仅只是供梦中世界的人们行使权柄的傀儡。
在古希腊的酒神狄俄倪索斯的秘仪中就存在让信徒们杀死自己神灵的仪式，当然这个情况不仅仅出现古希腊埃及的奥西里斯，北欧的尤米尔，楠明的夸父、盘古这些神明的死也都是为了创造世界而确定的，当然基督教的耶稣与佛教的佛陀也是同理。神明在炼金术士的眼中是未完全分离的或是已经分离的精神，是自我与自然切割独立后的空隙中诞生出的第三者。
他们是人与自然对话的媒介，但却并非超越自然的存在，因为在自然之上亦有管理他的自然存在，即便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在高位的神秘面前也能沦为祭品。
“简直就像是把人们脚下这个行星，当成了自己手中摇晃的试管一样。”
阿尔伯特被自己的这个荒诞的想法给逗笑了，即便是那个传说中的永生者伊本赫 杨，想必也不会有这么无法无天的想法吧。
*
时间淡淡的划过灰黑色的大地，自从与伊娃相遇开始已经过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在此期间我们无数次的遭遇到各种邪教和暴徒的袭击，但相对的也遇到了一些苦苦坚持在这边境之地的人们与金丝雀。
随着我们行过的道路越来越远，文明的迹象也开始逐渐从我们的身边退去，之后被酸雨迸发出的热量所融化的坑坑洼洼的黄铜色大地和看不到尽头的浓雾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
“没想到过去了这么多年，在边境生活的人反而变的越来越多了。”
“确实呢。”
短短十几年就足以令下一代忘记曾经的恐惧，或许在他们看来这些危险和儿时听到的童话故事都是一样的吧。
“伊娃小姐在那之后经过了九年的时间，也就是说二十六...快要奔三了啊。”
“阿尔伯特先生，是不想要我在左边也来一枪帮你平衡平衡？”
“万分抱歉！！！”
伊娃不动声色的拿起了猎枪，这段时间的接触让阿尔伯特明白，伊娃语气越柔和反而越危险，因为她只有真的要扣下扳机的时才会用这种不惊动猎物的语气。
“话说咱们还要多久才能到你说的那个工厂？”
“马上就能看到了。”
云雾开始翻滚，展现出了那潜藏在毁灭之下的真容。
在被酸雨腐蚀的边境尽头，黄铜色大地所能延展的极限，存在着足以令所有人产生远近错觉的钢铁巨物，宛若是漂浮于大洋之上的钢铁城墙，那座宛若神之壁垒般的桥梁正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行星腰带。
在这个名为地球的试管里不断翻滚的搅拌棒，凭借人智所创造的巨兽耶梦加得，由钢铁打造的不朽龙脉，永生者伊本赫 杨那无穷尽的神力源泉。
“......”伊娃惊愕的看着那个庞然大物，不知过了多久“这么大的桥...这得要建多久啊。”
“从动工开始满打满算大概在一百年左右吧。”
实际上比起动工的时间，收集各地的资料，测画设计图所花费的时间要更多一些。
虽然花费的工期漫长无比，但考虑到那立竿见影的效果，即便是知晓一切的阿尔伯特也不得不赞许伊本赫 杨作为一个领导者的决断能力。
“话说回来阿尔伯特，面对这么巨大的一座钢铁宫殿我们该怎么进去？”
“要从外面进去的话，确实是有些困难。”
毕竟完成这个桥梁用到的技术并不只是科学，更是有无形学院收集来的各国各时代的神秘学，金丝雀这种人造人的存在可以保证他们的这些技术不会流露到外部。
“也就是说在那里面有接应的人？”
“准确的说，也不能算是人。”
“难不成是金丝雀？”
“回答正确。”
这让伊娃越发不解，因为阿尔伯特刚刚才说过，金丝雀就是因为不会做梦所以才能成为修建这个桥的工人。
“金丝雀确实是不会做梦，但反过来却可以。”
“反过来？”
“会做梦的人，能成为金丝雀。”
“...唉？”阿尔伯特的答案令伊娃愣了一会，但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等等！你给我等一下！人能成为金丝雀是什么意思？！这种事情是可能的吗？！！”
“准确的说，为人类延寿才是金丝雀这个品类诞生的最初目的。”
无论是克隆人还是金丝雀，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像更换零件一样更换脏器，只不过后来可能是发现了梦世界更为现实可行所以才将其改造为了工人阶级。
“也就是说，那个老不死的家伙最初的目的是为了让人类活的更久？”
“至少从我得到的资料里是这么显示的。”
“哼嗯~~哈哈，没想到把人类逼到濒临灭绝的，竟然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孤寡老人啊。”
永生者经历的年月是远超我们这些短命的存在所能够想象的，就如同我们无法想象寿命只有一个月的苍蝇想的到底是什么，而对于永生者来说我们和那些苍蝇也没什么区别。
“或许对那些神明来说，孤独才是唯一能令其致死的恶疾。”
*
厚实的铁壁开始发出沉重的轰鸣，带着铁腥的空气从铁壁的另一端拂过了知觉末端的发丝。
“敢问二位是阿尔伯特先生与伊娃小姐吗。”
眼中闪烁着知性光辉的女青年从铁壁的另一端走了过来，她的身上穿着修身的古典男装看上去就像是位资深的调酒师一般沉稳，脸上带着一个镶着金边的细框眼镜，在镜腿上还垂着两条带着珠宝的防滑链。
“没错，蜡菊小姐。”
“这就是成为金丝雀的人类...”
外表上倒是和普通的金丝雀没有任何区别，但该说是气质还是说七他什么更为特别的地方，能令人产生一种明显的隔阂感。
“但在放二位进来之前，能请您回答我这愚钝的女人一个问题吗。”
“都到这里了还要问问题？”伊娃皱起了眉头，机警向她的伙伴耳边低语道“阿尔伯特，这个女人有些不太对劲。”
“蜡菊小姐，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我们自然会如实回答。”
“感谢您的体谅，阿尔伯特先生。”蜡菊用不会显得卑微也不会令人觉得刻意的神态，轻轻的鞠了一躬“请问你们所认为的生命意义是什么？”
伊娃直接举起了手中的猎枪对准了蜡菊的眉心，她很讨厌被别人问到这些虚头八脑的东西，毕竟无论回答什么都会被他们自以为是的否定。
这种问题根本就不存在答案，纠结这些根本就是浪费时间。
“给我滚开，你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我们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在你的自我满足上。”
“...伊娃小姐的答案我确实的听到了，阿尔伯特先生又是怎么想？”
“没听到我说的...”阿尔伯特用手压下了伊娃的枪口“我的答案是真实，正是为了追求那不在此处的真实，我才会来到了这里。”
在得到了两人答案之后，蜡菊再次轻轻的鞠了一躬，然后她张开了一只手用熟练的动作让出了通往内部的道路。
“阿尔伯特大人的答案，我确实是听到了”见蜡菊终于让出了道路，伊娃本打算先一步前往，但却被蜡菊用手拦了下来“接下来的道路请您独自一人前往。”
“混蛋！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主人在等待您的到来，至于伊娃小姐请您在这里和我稍等片刻。”
砰！猎枪发出了火光，超过音速的子弹如同铁锤般砸进了蜡菊的太阳穴之中，但这枚子弹并没有夺去她的性命。
“...你果然也是个怪物啊。”
裂开的皮肉之中漏出的却不是鲜红的血液，而是浅蓝色的花瓣与红黄色的枝干，她是一个没有任何辩解余地的非人。
“您如果不喜欢红茶与饼干，那我们也可以用火药与钢铁来招待您。”
“阿尔伯特！这家伙是个叛徒！不能听她的...”
“没关系的，伊娃。”但对于伊娃的忠告，阿尔伯特却用行动做出了回答“我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她没有违抗自己主人的意图。”
毕竟蜡菊的别名便是不凋花、永生花，而她的花语更是永恒，她是最接近伊本赫 杨的人，所以自然她也是最接近永生者的存在。
“在这里面等待着我的是那位阿卡迪亚的牧人吗？还是说黑暗森林里的维吉尔？”
“...至少在那位大人看来，自己应该成不了诗人，因为他早已忘却了那些值得写成诗篇的感情。”
“那我就放心了。”
毕竟我没有把《神曲》读完，自然也就不知道天堂的模样与上帝的姿态，如果要这样的我去和诗人见面那一定会被他当作邪恶的异端吧。
砰！砰！砰！伊娃手中的猎枪再次喷火，这次的目标是阿尔伯特的背影，但这些子弹却尽数被一旁的蜡菊用身体挡了下来。
“既然你能回答那个怪物问题，那应该也不介意回答我的一个问题吧？”
“当然了，伊娃。”阿尔伯特转身望向了那位向自己开枪的伙伴“直到现在我也认为你是我的恩人，面对你的问题我有必要以真诚的态度来进行回答。”
“好！那你之前说的能结束这个时代都是为了骗我出力吗！”
“不是...虽然我很想这么回答，但这一切也要等到和伊本赫 杨聊完之后才能说。”
冉遗很明显隐藏了对自己不利的情报，而伊娃也是在自己的经验范围里得出的真相，正因为她的观点与冉遗是相同的所以才会被选为我的协助者。
“首先我需要知道所有的真相，然后才能以自己的方式做出判断。”
这便是阿尔伯特的答案，也是他所坚持的真实，如果他真的是那种会为了片面的真相而做出决定的人，那他也不会在教会中庇护那些曾经被教廷迫害的‘科学家’们。
更不会为了见证这场闹剧的结果而来到千年之后的世界来确定，通过历史的实践给出的最终答案。
“所以，就算是为了回答伊娃你的问题，我也必须要去和伊本赫 杨见面，知道他内心深处的实际想法。”
“......”
“如果您不能接受这番说辞的话，那大可以在我回来之后用手中的猎枪杀死我，但在死亡到来之前没有人能阻止我知晓真相的脚步。”
即便那个人是你也一样，我的朋友。
伊娃的表情没有变化，还是那般严肃和险峻，就在蜡菊打算出手的前一刻，伊娃扔掉了手中的猎枪久违的从口袋里掏出了香烟。
“是叫蜡菊来着？你有火吗。”
“伊娃小姐，您这是...”
“给你一根烟的时间，阿尔伯特。”伊娃用食指做出手枪的模样指着他的眉心“如果在这一根烟的时间里你没给出答复，那我就立刻杀进去，把你和那个伊什么本给一块干掉。”
所以在这之前给我赶紧把话都给谈妥了，别浪费时间想些有的没的。
“感谢您的谅解。”
“赶紧给我滚！别在这里给我浪费时间！！！”
阿尔伯特无奈的笑了笑，转身就小跑着离去。
蜡菊在确认客人已经脱离危险之后，用优雅的动作掏出了口袋里的打火机，正打算为这位娇蛮的小姐点上火时。
“没这个必要。”
伊娃却自己把没有点燃的香烟给捏成了一团，见此蜡菊的嘴角也久违的出现了弧度。
“您应该去试着学会，如何直率的表达出自己的心情。”
“你想多了，我只是刚刚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戒烟了而已。”
因为，这些烟还有比我更需要的人在等着用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