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利斯特拉几乎无所事事。
咖啡厅的客人相当稀疏,端茶送水的活儿几乎都被佩儿和雪莉包揽了。
利斯特拉只能僵硬地坐在角落的高背椅上,度过了大半个上午。
椅子都被坐热了的说。
而且,店长对此似乎真的并不在意。她始终坐在柜台后方,指尖轻抚着一本封面如凝固血液般暗红的厚书,偶尔,苍白的唇角会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
她似乎就这样默许了利斯特拉的“摸鱼”行径。
“嘶嘶……”
细微的声响吸引了利斯特拉的注意,一条银白色的小蛇不知何时爬上了旁边的桌子。
尽管它的双眼被一条纤细的白布紧紧蒙住,但它依旧流畅地用细长的尾巴卷起盛满咖啡粉的小罐,精准地将粉末倒入一个空瓷杯中。
紧接着,它又用尾巴卷起一旁冒着热气的水壶,稳稳地将热水倒入杯中。
一股奇异而浓郁的香气立刻弥漫开来。小蛇兴奋地昂起头,信子快速吞吐着,随后低下头,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杯中的液体。
“嘶嘶嘶——!!!”
下一秒,它发出了尖锐痛苦的嘶鸣,头颅疯狂地向后扭曲、抽搐,细长的身体瞬间绷得笔直!
随即,一小口暗红的血液从它口中喷出,那绷紧的身体骤然失去所有力气,“啪叽”一声,软绵绵地从桌沿摔落在地,不再动弹。
死……死了?
利斯特拉皱起眉头,脸上依旧波澜不惊,内心却被巨大的疑惑填满。
蛇喝咖啡会死吗?不,不对吧,就算要死也不会死的这么直接吧?
而且这条蛇怎么看都非同寻常啊,就这么轻易地……
未等她想完,那具小小的蛇尸上开始渗出缕缕银白色的雾气。
它们如同有生命的活物,迅速在周围弥漫开来。
“?”
利斯特拉迟疑地走上前,伸出食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那看似无害的白雾。
“哗啦——”
刹那间,白雾攀上,她的整个手掌瞬间瓦解,化作一滩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啪嗒一声滴落在地。
“?!”
利斯特拉猛地后撤几步,面无表情但内心惊骇地注视着这一切。
不对,我是血魔啊……
她立刻集中精神,地上那滩血液如同受到牵引,迅速回流,重新凝聚成手掌的形状。
那些银白雾气似乎并无伤害,至少对她来说是这样的。
抱着试探性的心态,她再次伸手触碰了一下那抹银白的雾气。
不出所料,她的手掌再次液化。但这一次,银雾主动附着在那滩血液之上,如同时间回溯般将其再度迅速地重塑回了手掌的模样。
雾气渐渐稀薄。她走上前,想捡起地上那只属于自己的手掌,却没注意到那些银白的雾气正在她脚下的地面悄然蔓延开来。
“啪!”
雾气顿时缠上她的脚踝,使她的双腿瞬间失去形态,化作两滩血水。
她顿时失去平衡,重重地向前摔去!
“啧……”
她艰难地撑起上半身,甩了甩头,耳畔却捕捉到一阵极其轻微的、带着嘲弄意味的叫声。
“叽叽……”
转头望向门口,只见一只通体嫩黄的小兔子正站在那里,眯着的眼睛弯成细缝,整张脸呈现出一种不可思议的、极其人性化的笑容。
它在……嘲笑我?
这念头看似荒谬,但她的直觉告诉她,这只兔子确实在笑!
“叽!”
见利斯特拉向着它投来视线,小兔子受惊般竖起两只长耳,立刻倒腾着四条小短腿,飞快地溜走了。
“莫名其妙……”
利斯特拉低声嘟囔着,试图站起。血液顺从地向上汇聚,重新支撑起她的身体。
她小心绕开地上那团尚未完全消散的银雾,走向桌上那杯仍冒着诡异热气的“咖啡”。
“叽叽!”
门口再次传来急促的叫声。是那只黄兔,它突然去而复返了。
“嗖!”
刹那间,破空声自身后袭来。
一根纯白耀眼的长鞭闪电般缠上利斯特拉的右脚踝,随即猛地一拉!
“啪!”
利斯特拉一个踉跄,险些再次扑倒。
“该死的小东西……”
她咬紧牙关,右手猛地向前一挥,数道由凝固血液构成的猩红锁链疾射而出,直直地飞向不远处的小兔。
“铛!”
小兔用嘴死死咬住那根白色长鞭,借力猛地一甩,精准地弹开了袭来的锁链!
它娇小的身躯借着反作用力轻盈跃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稳稳落在利斯特拉的头顶。
“叽!”
它发出短促而得意的叫声,随即再次跃起,落在桌面上,后腿猛地一蹬!
“哗啦!”
那杯滚烫的、颜色深沉的液体被它一脚踢翻,尽数倾洒在光洁的实木地板上。
“你……!”
利斯特拉羞愤交加。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被一只兔子羞辱至此。
然而,当地板上传来的异响吸引了她的注意时,她瞬间愣在了原地。
“滋滋……滋滋……”
浓稠的液体在地板上剧烈反应,冒出青白色的刺鼻烟雾,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蚀出一个焦黑的大洞。
这……真的是咖啡吗?
她下意识连退几步,看着那仍在不断扩大、深不见底的坑洞,感觉这个世界还是有些过于魔幻了。
“怎么了?”
店长慵懒的声音自门口传来。她缓步走入,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景象,最终落在那条“死去”的小蛇身上。
“啊……克雷伯格,你原来在这里啊。”
她仿佛对那诡异的银雾和地上的腐蚀痕迹视若无睹,径直走上前来,弯腰拾起那条软绵绵的小蛇,熟练地将其搭在自己的肩头上。
“啊……您的……宠物,没事吗?”
利斯特拉感觉自己的认知似乎受到了些许的冲击。
“克雷伯格没事。”店长转过头,露出一个平淡的笑容,语气平静地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只是死了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
“而且,他不是我的宠物。”她轻轻抚摸着肩头小蛇冰凉的鳞片,补充道,“他是我的丈夫。”
“??”
“记住,不要妄图品尝克雷伯格做的任何食物。”店长的语气依旧温和,眼神却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如果你真的那样做了,即便是我也无法保证你的安全。”
“???”
“可那明明只是一杯咖啡啊……”
“别说咖啡了,就算是他亲手烧的水都能被变成剧毒。你不会想要试试的。”
店长摇了摇头,遗憾地叹了口气。
这……这是什么规则类怪谈吗?
这很诡异你知道吗?!
利斯特拉在心中吐槽着。
“啊……娜塔莎,你也在这里啊。”
店长俯身,亲昵地揉了揉小兔的脑袋,然后将它温柔地抱进怀里。
“对了,利斯特拉,”她像是忽然想起正事,目光转向利斯特拉,嘴角咧开一个明显带着看好戏意味的弧度,“外面有位顾客,点名要你来服务。”
“看了这么久,基本的流程,你应该也看懂了吧?”
利斯特拉思索着,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究竟什么人……会指名要我服务呢?
真是奇怪……
…………
靠窗的木制座位上,艾塞莉娅焦躁不安地转动着手中那把保养得锃亮的左轮手枪。
她咬着拇指指甲,死死盯着服务员名单上那个墨迹未干、明显是新添上去的名字:
利斯特拉。
“会不会……只是重名?”
她试图安慰自己,心头却不受控制地怦怦直跳。
老姐出去了这么久……难道真在这种地方打工?开什么玩笑!她可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赏金猎人,怎么可能会——
“喏,你的橙汁。”
一个冰冷却熟悉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一杯金黄色的液体被随手“砸”在桌上,力道之大甚至让几滴果汁溅了出来,正好落在艾塞莉娅的脸颊上。
“哇!真的是你呀……老姐你——”
利斯特拉无视她的惊呼,极其自然地在旁边的空椅坐下,翘起一条腿,狂放的姿态与她身上的女仆装格格不入。
“你怎么来这里了?”没等对方说完,利斯特拉抢先一步质问道,语气咄咄逼人。
“你这次出去得太久了,我……我不是担心你嘛……”
面对利斯特拉压迫感十足的目光,艾塞莉娅讪讪地笑了笑,抹掉了脸上被溅到的果汁,略显心虚地将左轮插回腰间的枪套中。
“你是担心我的钱吧?”利斯特拉咬牙说道,眼神锐利地看着艾塞莉娅的眼睛,“直说吧,家里的钱是不是又被你赌光了?”
“话怎么能这么说呢……我的赌技老姐你还不清楚嘛……”艾塞莉娅头顶那根标志性的呆毛不自然地抖动了几下,“就是……这次玩得有点大,不小心……弄死了几个人……”
“才几个吗?”利斯特拉的声音陡然降温,“不止吧?”
“…………”
艾塞莉娅沉默了。
“然后就又被追杀了是吧?赌赢的钱也全丢了,对不对?”
“嘿嘿……”艾塞莉娅试图萌混过关,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老姐,猜得真准!”
“准你个头啊!”
利斯特拉毫不留情,一记手刀精准地敲在她的脑门上。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去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赌了!还有,这样乱跑有多危险你不知道吗?有多少人想要我们的脑袋,你心里没数吗?”
“嘻嘻……”
艾塞莉娅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狂热的,近乎病态的笑容。
她那只未被眼罩遮盖的独眼中闪烁着令人不安的光芒。
“这也是一场赌博啊……”
“只要是这种关乎性命的赌博,我是不可能会输的。”
异常的笑容转瞬即逝,她的神情很快恢复正常。
她凑近利斯特拉,压低声音问道:“所以……老姐啊,你怎么会来这种地方?还穿上了这种……奇怪的裙子。”
“说来话长。嗯……”
利斯特拉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直勾勾地盯着艾塞莉娅,眼神里闪烁着某种不怀好意的光芒。
“老姐……你想干什么?怎,怎么感觉你的眼神怪怪的?”
艾塞莉娅咽了口唾沫,身体不自觉地后仰了几分。
“既然来了……”利斯特拉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就留下来陪我吧?”
“啊?诶不是!我还有——唔啊!”
话音未落,利斯特拉单手揪住她的衣领,像拎小鸡一样把她整个人从椅子上提了起来。
“店长,”利斯特拉转向不知何时已靠在柜台边、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的店长,面无表情地开口,“您应该不介意这里再多一名员工吧?”
“哦?”店长挑了挑眉,苍白的脸上玩味的笑容又加深了几分,“我自然是不介意。只是这位小姐她本人……”
“我是她的监护人。”利斯特拉打断了店长的质疑,“这啥鸟千里迢迢跑来找我,我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回去。正好,留下来在这里打段时间工,锻炼一下。”
“不不不!我很强的!自己可以回——嗷!哇啊!唔!我留下!我留下还不行吗!”
利斯特拉的另一只手在艾塞莉娅的大腿上狠狠拧了一把。在她的“物理说服”下,艾塞莉娅的抗议迅速变成了屈从的哀嚎。
“哈……”
店长发出一声愉悦的轻笑,目光在艾塞莉娅那只被黑色眼罩覆盖的右眼上停留了片刻。
“有趣……那就留下吧。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们的。”
她抱着怀中的小兔,缓步走近,苍白的脸上笑容越发地诡谲莫测。
“是叫艾塞莉娅,对吧?真是个好名字呢……”
她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那层薄薄的眼罩,看到其后隐藏的秘密。
“真是……出乎意料……”
“哈哈……哈哈哈哈哈……”
店长那意味不明的笑声在安静的咖啡厅里回荡着。
艾塞莉娅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一股寒意从脊椎直直地窜上后脑。
总有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对,对吗?
不 ,不对吧?
…………

(艾塞莉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