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啧……”
小魅魔塔薇尔呲牙咧嘴地盯着手里的纸牌,纤细的尾巴焦躁地拍打着椅面,目光不断地在牌面和艾塞莉娅那似笑非笑的脸之间游移。
“我总觉得你在骗我……”她咬着自己的指甲,声音带着些许迟疑,“你一直在怂恿我抽牌……”
她手牌的点数已经到16了。再冒险要牌,爆掉的风险极大。
“嘻嘻……”
艾塞莉娅单手优雅地捻着属于自己的那张暗牌,另一只手支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小魅魔此刻纠结万分的神情。
这只不老实的小魅魔中途好几次试图用那点粗浅的魅惑法术干扰她的判断。但这显然是“作弊”。
只有不相信自身运气的人,才会将希望寄托于规则之外的手段。
而违背规则之人,从来不会被命运女神垂青。
“算了……我不抽了!”塔薇尔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猛地将牌扣在桌上,狠狠地摇了摇头。
“嘿……那么,抱歉了。”
艾塞莉娅轻笑一声,指尖轻巧地翻开自己的暗牌——
『A』
她明面的点数是15。加上这11点,正好26。
她又赢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承让了!拿钱来!”
艾塞莉娅畅快地大笑,向着对面伸出手掌。塔薇尔这才不情不愿地从腰间的小布袋里摸出一枚闪烁着银光的钱币,重重地拍在她的掌心。
“我们……再来一把!”
小魅魔撅起嘴,脸上写满了不服。
“好了好了……”
一只苍白的手适时地伸了过来,取走了塔薇尔面前的牌,随意地丢给了艾塞莉娅。
店长不知何时已站在一旁。她轻轻揉了揉小魅魔的脑袋,“午休时间结束了。别玩了。”
“好吧……”
塔薇尔扁了扁嘴,蔫头耷脑地站起身,乖乖跟在店长身后离开了。
“你倒是很适应这里啊?”
利斯特拉半倚在门框上,双臂环抱,看着艾塞莉娅熟练地洗着牌。
“嘻嘻……”
艾塞莉娅抬起头,隐藏在发丝间的两只与发色一样的红色耳羽轻轻扑扇了几下,独眼中流转着些许狡黠的光芒。
“只要能接着赌,哪里对我来说都是天堂~”
她语气轻快,手指翻飞间已将牌整理得整整齐齐。
“算了……只要店长没意见,随你便。”
利斯特拉无奈地扶额,摇了摇头。
“放心吧,我很守‘规则’的。”艾塞莉娅露出一个灿烂却让人莫名不安的笑容,“这么轻松又能赚钱的活儿,在边境之地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哇。”
“嘿嘿,你说对吧,老姐?”
…………
午后的咖啡厅依旧清闲,阳光透过橱窗,在干净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砰——!!!”
刹那间,突如其来的粗暴撞门声撕裂了这片宁静。
“嚇……嚇嚇……”
一个浑身浴血的男人连滚带爬地摔进店内。他粗重地喘息着,腰腹间那道狰狞的伤口汩汩地冒着血,在地板上拖曳出一条触目惊心的暗红痕迹。
“求求你们,救救我!外面……外面那个疯子要杀我!求求了,救救我,我…咳咳……我要死了!”
男人涕泪横流,挣扎着向离他最近的利斯特拉爬去,沾满血污的手试图抓住她的脚踝。
“啧……”
利斯特拉嫌恶地后退一步,避开了那只肮脏的手。
她一点都不想和这种来历不明的麻烦有任何牵扯。
咖啡厅内的众人面面相觑,却无人上前,也无人出声。
利斯特拉本能地感到事情不简单。艾塞莉娅则安静地观察着她的反应,手指无声地搭上了腰间的枪套。
其他女仆们则是将目光投向柜台后的店长,等待着指示。而店长本人只是用手托着下巴,苍白的脸上带着一种属于纯粹旁观者的、饶有兴致的表情。
“叩、叩——”
清脆而规律的叩门声再次响起,不疾不徐。
“叨扰了。”
一位右半边脸覆盖着精致银色面具的黑发男人缓缓推开了门,步履优雅地踏入咖啡厅。
与地上狼狈不堪的血人形成鲜明对比,他衣着得体,举止从容,仿佛只是来享用下午茶的普通客人。
“不……不不不!!你不要过来啊!”
地上的男人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猛地爆发出最后的力量。
他猛地蹿起,抓起柜台上的一个白瓷茶杯狠狠摔碎,抓起最锋利的碎片,猛地抵上了店长纤细脆弱的喉咙!
“!”
咖啡厅内,所有人的瞳孔都瞬间收缩了一下。
利斯特拉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默默又后退了两步。
不是,哥们……你这挑人质的眼光,可真不错啊……
“你……你不要再过来了!”男人不顾碎片边缘割破自己手掌带来的刺痛,色厉内荏地冲着黑发男人嘶吼道,“你要是敢再上前一步,我就杀了这个女人!”
“何必如此呢……”黑发男人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面具下的目光平静无波,“这原本只是我们之间的恩怨,何必牵连无辜的人呢?”
“你这个……恶魔!我亲眼看着那些人是怎么死在你手上的!”男人的神色因恐惧和愤怒而扭曲,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绝不会放过我!你明明说过会放过我的!我还有家人,你为什么不能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啊!”
“那难道不是你先违背了契约吗?”黑发男人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上了一丝冷意,“你为我平添了太多麻烦,还让我折损了几名得力的部下。”
“他们都是很好的人。本不该死。”
“你若只是冲着我本人来,我或许还能留你一命。甚至,你若真有本事杀了我,我也毫无怨言。”
“可是……”男人的声音骤然降温,如同结冰的湖面,“你却用那些无辜的孩子来要挟他们……你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既卑鄙又肮脏吗?”
“你就不肮脏吗?!”男人的情绪彻底失控,嘶声力竭地怒吼着,“你杀死的那些人里,又有几个是真正的恶人?你告诉我!”
“所以,我给了你机会。”男人抬手轻轻扶正了一下脸上的面具,“你确实试着来杀我了。可惜,你没杀掉我。”
“你!咳……!”
店长看着这一幕,脸上的笑意在此刻变得更加明显,更加深邃。
一道诡异而清冷的光芒,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凭空洒落,精准地笼罩在劫持她的男人身上。
“咳咳——呃……”
男人猛地松开手,瓷片“哐当”一声清脆地落地。
他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喉咙,脸色由红转为酱紫,眼球可怕地向外凸出,仿佛正被无形的力量扼住呼吸。
“好了……现在,该算算我的损失了。”
店长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并未凌乱的衣领,居高临下地看着在地上痛苦翻滚的男人,脸上那令人不适的诡异笑容却丝毫未减。
“你觉得,你该赔我多少钱呢?”
“你看,你打碎了我的瓷杯,弄脏了我最喜欢的衣服,还有我的柜台……”她的目光扫过地上的血污,“哦,还有这上好的橡木地板。”
“咳咳——呕——”
男人只能发出痛苦的干呕声,用充满惊恐和哀求的眼神望向店长,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说话吗?”店长的笑容愈发深邃,如同无法窥视的深谭,“那就只好请你……去死了。”
她随意地一挥手。
男人的七窍瞬间溢出浓稠的血液,紧接着,他的头颅如同充气般急速膨胀、变形,皮肤被撑得透明发亮——
“啪!”
刹那间,男人的头颅如同熟透的果实般爆开。
漫天血雾混杂着不明的组织碎屑四散飞溅,随即又像被某种力量约束,并未沾染到太多地方。
下一秒,无头的尸体抽搐了两下,颓然地倒下。
“所以说啊……我从来都不喜欢,没有礼貌的人呢。”
店长略带遗憾地摇了摇头,仿佛只是拍死了一只恼人的苍蝇。
她脱下那件溅上了几滴嫣红的外套,随手递给了一旁面色如常的雪莉。
“好了,无关紧要的插曲结束了。”她转向那位自始至终都显得异常平静的黑发男人,伸手指了指一旁的空座,语气轻松得像是在招呼老朋友,“这位客人,请坐吧。”
“您……”
男人面具下的眉头微蹙,似乎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缓缓落座。
“想要来杯什么?”
“……咖啡吧。不用加糖。”
“哦?那会很苦啊。”
店长挑了挑眉。
“无所谓。”
男人理了理有些纷乱的黑色长发,声音里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他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开口问道:“冒昧地问一下……喝完咖啡后,我能离开吗?”
“那个人给您造成的所有损失,我都会照价赔偿。”
“不,不必。”店长双手交叉置于颌下,微笑着注视他,“我一向对人不对事。他的过错,无需你来承担。”
“你叫什么名字?”
“埃利奥特·维塔利斯。”
“你的身上……缠绕着太多杂乱的气味。”店长的鼻尖微微动了动,像是真的在嗅闻着什么,“你……真的不觉得恶心吗?”
“…………”埃利奥特沉默了片刻,最终缓缓摇头,“无所谓了。谁在乎呢?”
“有趣……”
店长的嘴角上扬到一个愉悦的弧度,似乎对这个答案相当满意。
“很奇怪……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她歪着头,那双深邃的眼眸逐渐褪去颜色,化为一片虚无、荒凉的苍白。
“我竟然……看不清你的前路。”
“那也都无所谓了……”埃利奥特端起佩儿刚刚送来的,还在冒着热气的黑色咖啡,小口啜饮着,仿佛感受不到那灼人的温度。
“我是个医生。”他忽然笑了笑,笑容里带着某种复杂的情绪,“我只是想救更多的人。”
“包括那些……已经死去的人吗?”
店长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无意又像是有意地问道。
“…………”
埃利奥特端着咖啡杯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奇怪。
“您……究竟知道些什么?”
“我正好有一位朋友……祂也是个医生。”店长像是没听到他的问题,自顾自地说道,“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很乐意介绍祂来帮你。”
“哦,看来……”她像是忽然感知到了什么,拖长了话语的尾音,“你其实已经在行动了,对吗?”
“?!”
埃利奥特脸上的错愕之色愈发明显。
“您到底……想要什么?”他的声音低沉下去,“我并非什么好人。”
“我不在乎。”店长的笑意更加浓郁,那苍白的眼眸中只剩下了一片令人不适的欲望,“你们对于‘善’与‘恶’的界定,于我而言毫无意义。我只需要乐趣……无穷无尽,出乎意料的乐趣。”
“而你,非常、非常地令我好奇。”
“你身后那片深沉的漆黑……就连我的月光,都无法穿透分毫。”
“我听不懂您在说些什么。”
埃利奥特摇了摇头,将杯中那依旧滚烫与苦涩的液体一饮而尽。
他站起身,将两枚沉甸甸的金币轻轻放在桌上。
“我该走了。”
他转身,走向门口,然后突然顿了一下。
“我不需要任何帮助。”
“我会……继续走我自己的路。”
店长没有出言挽留,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脸上保持着那抹神秘莫测的微笑,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正是因为如此……”空荡的咖啡厅里,响起她几不可闻的低语,“你的前路,才会如此混沌不明,不可预知啊……”
如果他刚才接受了那份“帮助”,他未来的轨迹或许就会清晰许多。
那么,这究竟算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店长轻轻摇了摇头。
连祂自己,也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
但是,这走向未知的过程本身……
难道不就已经充满了引人入胜的趣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