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拳裹挟着毁灭性的力量,结结实实地轰击在了利斯特拉的身上。
在意识被剧痛和冲击撕碎的边缘,时间的流速仿佛变得缓慢与粘稠。
无数过往的记忆,如同被打碎的玻璃,在她濒临涣散的意识中疯狂闪过。
大大小小的战斗、难得的欢愉时刻、刻骨铭心的痛苦……那些构成“利斯特拉”这个存在的一切,都在这一瞬间汹涌而过。
然而,在这记忆的洪流之中,她那敏锐的直觉却让她捕捉到了一丝细微的不协调之处。
——几处突兀的“空白”,几段仿佛被蒙上浓雾的“模糊”……
但是,现在不是深究这些东西的时候……
她艰难地抬起那由血雾重新凝聚起来的、尚且未完全成型的脑袋,视野模糊地投向远处那道金红交织的身影。
压倒性的力量……令人绝望的强大……
利斯特拉内心泛起一丝无力感。但很快,一丝庆幸也随之而生。
幸好……她似乎并非敌人,只是好像误会了什么东西……
“嗯?”
就在这时,伊丽莎白转过了头,锐利的目光有如实质般扫了过来。
“还没死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轻微的讶异,然后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腕。
“不!等一下!”
梵娜立刻反应了过来,急忙拉住伊丽莎白的衣摆。
“她不是敌人……她帮了我。”
“…………啊?”伊丽莎白整个人顿时愣在了原地,脸上那副游刃有余的表情瞬间被难以置信的惊愕所取代,“我去,不早说!”
“?”
梵娜投过面甲向伊丽莎白投来有些困惑的视线。
“幸好没打死……”
伊丽莎白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低声喃喃着。
她的目光重新落在了利斯特拉残破的身躯上,带上了几分审视的意味。
“嗯……血魔原来这么难杀吗?虽说我确实没抱着杀意吧……但这一拳竟然没能让她彻底灰飞烟灭?是我变弱了吗?”
她带着些许的疑惑,缓步走向利斯特拉。
“呃,你感觉怎么样?”
感觉……怎么样?
利斯特拉下意识地想破口大骂,但她的理性却牢牢地扼制住了这种危险的行为。
她调动起每一分力量,让那半具残破的身躯勉强支撑起来,声音嘶哑而断断续续地出口。
“死……不了。暂时……”
“那就好。”
闻言,伊丽莎白微微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
片刻之后,在血魔强大的再生能力作用下,利斯特拉终于重塑了完整的躯体。
然而,那原本的衣物早已在刚才那毁灭性的打击中变得破烂不堪。
于是,利斯特拉默不作声地操控着浓郁的血雾,将其严严实实地萦绕周身,勉强遮蔽住了裸露的肌肤。
“这样就可以了。”
她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将锁镰熟练地收回腰间。
“你好……刚才的事,我很抱歉。”伊丽莎白走上前,神情认真地道歉,并向利斯特拉伸出了手,“正式地做个自我介绍吧。我叫伊丽莎白。伊丽莎白·席尔瓦。”
……伊丽莎白·席尔瓦?!
这个名字在利斯特拉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作为常年行走于灰色地带的边境之地赏金猎人,她怎么可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伊丽莎白·席尔瓦——曾经的龙族女皇,活了上千年的传说级存在,拥有着世间最强者称号的古老龙族……
关于这位女皇的传闻多如牛毛,却都难以描绘她的全貌。
世人皆知她的强大,但她的力量究竟强大到了何种地步,却始终是个模糊的概念。
直到最近几个月,这位女皇才更频繁地活跃于世,尤其是在洛伊德和阿尔兹的种种事迹,早已传遍世界,成为无数冒险者和猎人谈论的焦点。
怪不得……刚才那一拳……
而且自己竟然能抗住这位女皇的一拳……
哇,这么看,自己其实还挺厉害的?
“喂?你还好吗?不会被我打傻了吧……要不带你去圣光教会再治治?”
看着明显愣住的利斯特拉,伊丽莎白有些尴尬地放下了想要和她相握的右手,疑惑地在她眼前晃了晃,喃喃低语道。
“啊……我没事。”
利斯特拉猛地回过神来,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
她悄悄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伊丽莎白的侧脸,内心依旧保持着十分的警惕。
像这样的一位强者,曾经至高无上的龙族女皇,为何会对我这样一个小小的赏金猎人如此客气地道歉,甚至对我表达出了些许……关切的意味?
这是是精心策划的表演?还是说……她本性真的如此平易近人?
无数的阴谋论在她心中浮现,谨慎的性格让她几乎止不住自己内心翻涌的思绪。
因此她依旧无法理解,也无法完全信任对方。
最终,她决定维持着最高级别的警惕,先虚与委蛇,再寻找机会脱身。
面对这种举手投足间就能决定自己生死的存在,任何一丝疏忽都是致命的。
这就是她身为猎人的生存之道……无论何时,也不能忘记自己成为猎物的可能性。
“呃,不要这么严肃嘛……”伊丽莎白看着利斯特拉那仿佛凝固般的,毫无生气的表情,显得有些尴尬,“还在生气吗?”
“啊,我怎么敢生气呢……”利斯特拉立刻否认,声音保持着平稳,“而且,刚才我直接冲上来,确实是我的不对……我对此深表歉意……”
嗯,必须撇清任何可能引起误会的态度……
“没事的话,你的表情也可以稍微缓和一点嘛……要不然,笑一个?”
伊丽莎白似乎想缓和气氛,于是半开玩笑地说道。
……笑?
利斯特拉的心猛地一沉,仿佛骤然坠入了冰窟。
怎么办?!
我是面瘫啊!
警铃在她的脑海里疯狂敲响,一直保持着思考的大脑几乎因此而停滞。
拒绝?我能拒绝吗?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就被她自己的理性否决。
拒绝一位能随手捏死我的存在的“要求”?这哪里是要求,这分明是试探,是强者对弱者随心所欲的摆弄。
她会不会觉得我不给面子?会不会认为这是一种无声的反抗?像她这样的存在,或许早已习惯了世人的敬畏与顺从,任何一点忤逆,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迟疑,都可能被解读为挑衅……触怒她的下场是什么?答案不言而喻,甚至无需想象——就在片刻之前,她已然亲身体验过那濒临死亡的滋味。然而,那纯粹的力量只是她轻飘飘的一拳。如果……如果因为这种可笑的理由再惹她不快,那她的下一拳恐怕就能帮我把后半段走马灯放完了。
一丝微弱的恐慌如同无数细小的藤蔓,从心脏最深处疯狂滋生、缠绕,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那透骨的寒意缓缓渗透进了她的每一缕思维,让她的心脏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解释?对,解释!仿佛在黑暗中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另一个念头急速闪现。对,我可以告诉她,我是面瘫,是天生的,无法做出自然的笑容……这似乎是唯一合理的、非暴力不合作的出路。
但这根稻草看起来又是如此地脆弱,一触即断。她会相信吗?利斯特拉飞速地思考着这个说法的可信度。
在一位活了上千年的龙族女皇面前,一个血魔的生理缺陷,是会被理解,还是会被视为拙劣的、企图蒙混过关的谎言?
她见过很多强者,他们往往拥有绝对的力量,却也伴随着与之相匹配的、不容置疑的傲慢。他们习惯于以自己的标准衡量一切,对于无法理解或不符合预期的事情,第一反应常常是怀疑与不悦。“面瘫”?多么低劣的借口啊……”她几乎能脑补出对方那带着讥诮与不耐的眼神。“不想笑就直说,找这种理由,是觉得我很好骗吗?” 如果被这样认定,那后果……恐怕比直接拒绝更加严重!拒绝或许只是“不识抬举”,而欺骗,则是对权威赤裸裸的蔑视,是绝对无法容忍的冒犯。到那时,恐怕就不是一拳能了结的事情的了……
时间在内心世界的风暴中仿佛被无限地拉长。脑海内带着些许恐慌的推演让她感觉自己正站在万丈深渊的边缘,脚下就是摇摇欲坠的悬崖,而伊丽莎白那看似随和的目光,就是那只可以决定她生死的手臂。
拒绝可能会死,解释不当的话可能会死得更快,但是愣在原地什么也不干也同样危险……
不行……不能再这样思考下去了!
她猛然惊觉过来——长时间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冒犯,一种不恭!
强者不会有耐心等待弱者漫长的心理斗争。再拖下去,哪怕只有一两秒,都可能被解读为怠慢,从而点燃那潜在的怒火。
必须做出选择了……必须在几条看似都是绝路的选项中,挑选一条生存几率稍高一点的!
最终,在极致的压力下,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内心深处那些复杂的思绪。
她决定赌一把,赌这位传说中的女皇或许、可能、万一……真的具备那么一丝与众不同的宽容,或者至少,对“面瘫”这个病症有那么一点基本的理解,而非立刻暴起然后直接一拳把自己打死。
所以,说到底,为什么我一个血魔会是个面瘫啊!到底是什么鬼东西给我上的这种设定啊?不觉得很诡异吗?!😡
算了,起码可以先尝试一下,用行动表明自己的态度……
于是,她立刻集中起全部的精神,奋力地、孤注一掷地拉扯起面部的肌肉。随即,一个扭曲、僵硬,带着极度狰狞的可怖“笑容”顿时出现了在她脸上!
“这样……可以吗?”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停停停!!!你先别笑了!”
伊丽莎白罕见地被吓了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出手,一把捂住了利斯特拉的嘴巴,终止了那个几乎让她心脏停跳了半拍的笑容。
“抱,抱歉……”利斯特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您……不满意吗?”
“不是,你这叫笑吗?”伊丽莎白嘴角抽动,表情相当复杂,“你知道吗,我刚才差点没忍住一把给你脸皮撕下来。”
强烈的恐惧顿时攫住了利斯特拉的心神。她不敢再犹豫,立刻坦白道:“其实……我是面瘫来着。天生的那种……”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伊丽莎白瞪大了眼睛。
“您……也没问啊……”
利斯特拉低声说道,语气带着一丝委屈和更多的无奈。
“我没问你就不能说吗?”
“……对不起!”
算了,大丈夫能屈能伸!
利斯特拉没有接着犹豫,立刻夹着尾巴一个士下坐跪在了伊丽莎白的面前。
伊丽莎白:?

不是,这家伙什么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