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丽莎白心头微微一怔。她用手指轻轻掠过那枚沉甸甸的方块,指尖仿佛直接触及到了汹涌澎湃的神力。
很快,一个大胆而惊人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悄然生根。
她迅速将这枚漆黑的方块收入怀中,随后振翅高飞,划破天际。不久,她的目光穿透云层,锁定在地平线上一抹刺目的猩红之上——那是一块几乎破碎的水晶,透着不祥的光泽。她认出来了,这正是兰斯利特用来驱动武器的那种猩红水晶。
伊丽莎白俯冲而下,小心翼翼地拾起这枚脆弱的晶石。
“神力么……果不其然……”即便那股力量已近乎消散,但她仍能在水晶深处捕捉到一丝微弱的神之气息,这是她先前未能察觉到的。
通常而言,神力是半神之下凡人不可触及的禁忌,但若寻得合适的媒介,即便是凡胎俗骨,亦能间接获得驾驭神力的契机。诸如某些力量较为温和的神器,即便是修行之初的学徒,也能从中汲取神力,为己所用。
这些深邃的黑色方块,作为直接承载神力的媒介,无疑是利用神力的上佳途径。兰斯利特人或许正是通过它们,保存了战神的恩赐,将这股被污染的强大力量转化为那些恐怖的钢铁兵器。
而他们那近乎癫狂的状态,恐怕与这些方块中蕴藏的污染神力息息相关。长时间沉浸在这样充斥着疯狂与嗜血欲望的力量之中,即便是半神之躯也难以确保心智的纯净,更不必说那些由普通凡人构成的军队了。
伊丽莎白暗自感慨着,指尖微微用力,那块猩红的水晶顿时在她手中化为粉末,随风飘散,如同一段过往的终结。
“我们还需要做什么吗?”思裴斯紧随其后,询问道。
“我们不需要再做什么了。”伊丽莎白轻轻摇头,眉宇间流露出一份无奈。
“现在的我们,什么都做不到。”她阖上双眸,似乎不愿再看到面前这幅惨象……
………………
两周之后,兰斯利特王国彻底亡国。
随着军队的溃散,高层领导者的全部死亡,现在的兰斯利特仅剩下了一个没有任何组织能力的空壳。
盖尔王国迅速行动,联合周边的玖龙等强国,对兰斯利特的残余势力进行了彻底的清扫。
不过,现在这些残余的“军队”,不过也就只是些扭曲亵渎的肉块罢了。
战后,盖尔与北方联邦共同分割了兰斯利特的领土,并表示了对洛伊德苦难的同情,派遣了援军,送来了大量物资,助力洛伊德重建首都。
在伊丽莎白等半神强者的共同努力下,塞西尔上空的神性污染被完全净化。艾尔莎领导着格林工坊重返塞西尔,以其卓越的魔导科技,加速了基础建设,为无家可归的士兵们搭建起了临时的避风港。
一切似乎都在逐渐往好处发展。然而,当尘埃落定,一种难以言喻的哀痛在每个人心中蔓延开来。固然,他们获得了胜利,却又输得一塌糊涂。
卡米拉的逝去,政府高层的尽数死伤,使得其他城市文官自发涌入塞西尔,共同重建秩序。应众人的要求,一座宏伟的墓园很快在塞西尔中心拔地而起,十几万无辜的灵魂于此安眠。
至此,他们的故事将被历史无声地铭记。
………………
沙发上,伊格纳西长叹一声,疲惫地丢弃了手中的空瓶。
最深的痛苦并非单纯的失去,而是失而复得后再一次的失去,这种循环往复的折磨令人窒息。终于,他抹了把嘴边的酒渍,摇晃着站起身来。
他瞪着麻木空洞的双眼,在凌乱的房间中蹒跚,又从柜中摸索出一瓶浑浊的红酒,企图用酒精模糊记忆的棱角。
但是,『自我』带给他的坚韧意志却让他始终保持着清醒,迫使他直面这场灾难的全貌。
“世界……重置……”“……命运……重启……”
耳边再次回荡起神秘的低语,不同于以往内心深处的呓语,这更像是某种外界的指引,让他困惑不已。
他痛苦地捂住耳朵,怀疑自己是否已陷入了疯狂的边缘。
此刻,他的右臂闪耀起一抹银辉,引力突变,手中的酒瓶如同受惊的鸟儿,猛撞墙面,酒液四溅,留下一片狼藉。
他瞪着双眼,大口喘息着。冷汗涔涔而下,与地面的酒渍混合在一起,散发出一种腐烂馊臭的霉味。
终于,无名的低语散去,他抹去汗液,吃力地站起身来。
他低头撇了眼满地的垃圾,伸出机械的右臂,将它们用引力尽数压缩,准备带出门外丢掉。
“吱呀————”
突然,不甚坚固的木门被毫无征兆地推开,突如其来的强光如利刃般割裂了昏暗的室内,伊格纳西的双眸在这一刻不由自主地紧缩。
“伊格纳西先生……”艾尔莎的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在门外纷杂的声音中缓缓响起。“我们发现了菲娅瑟琳小姐的遗体……”
她疲惫的目光穿透了房间的阴霾,直抵伊格纳西那同样黯淡的灵魂深处。
明明只是平淡的语气,却让伊格纳西的瞳孔微微颤抖起来。片刻的僵硬后,伊格纳西紧咬牙关,从紧闭的唇间挤出了两个字,声音细弱却坚定。
“……在哪?”
艾尔莎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在清理那个污染最为严重的地方时,我们意外地发现了一处被巨大金属碎片遮掩的区域。当我们移开那些障碍,继续向下挖掘后,菲娅瑟琳小姐……和一些残缺的遗骸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空气似乎在此刻凝固,伊格纳西沉默无言,唯有胸膛微微起伏。
“我明白了……”他最终轻轻点头,声音虽小,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决然。
艾尔莎的目光中流露出深刻的歉意:“我很抱歉,伊格纳西先生。但伊丽莎白殿下认为,作为菲娅瑟琳小姐的……挚爱,你有权利知道这一切。”
“不,你无需道歉。”伊格纳西轻轻摇头,眼神中既有哀伤也有坚决,“我会去确认的,请给我一点时间。如果你有其他事务的话……请自便吧。”
艾尔莎默默点头,转身离去,留下伊格纳西一人在屋内。
他凝视着自己右手上的银光,那光芒在此刻显得格外刺目,仿佛是对现实无声的控诉。
突然,他猛地摇摇头,起身步入盥洗室。面对镜中那个仿佛瞬间苍老了二十岁的自己,他突然失控地撕扯起自己的头发。随即,一记左拳轰出,伴随着愤怒与悲痛,灰暗的镜面被彻底击碎。
血滴沿着破碎的掌纹滑落,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怔怔地看着手臂上的银光流转。
银色的光芒沿着手臂缓缓蔓延而上,将他的半个上身连同整个头颅分解为了大片的,不稳定的圆环。
一串串的圆环包裹着银色的光点组成了他此刻的身躯。一只银色的,无神的眼瞳在他那空无一物的面孔中央浮现,静静地注视着那无数玻璃碎片中反射出的,一个个扭曲变形的自我。
此刻,他脑中响起的低语迅速变得清晰起来……
“世界非恒定前行,重启往昔并非绝无可能……只需你交付既定的命运,我将为你扭转这灾难频仍的世界……”
“于方舟陨落之地寻我,我将为你挽回一切损失……”
“因此……”
“勿信时光之绝对,我将为你指明前路……”
终于,伊格纳西回过了神来。
无论那低语所述是否真实,他都愿意一试。
方舟陨落之地……就在遗骸沙漠……一切的真相,或许就在那里……
伊格纳西点了点头,轻轻地用手指弹开了悬浮在他身体缝隙中的玻璃碎片。
现在的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就是,他总觉得自己现在的模样好像有点奇怪……
他以前是这样的吗?
不…………
伊格纳西阻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转身下楼。
他披上了一件新的大衣,然后用由银色圆环组成的手臂缓缓推开了房门。
映入他眼帘的满脸紧张的思裴斯。
“哦,伊格纳西先生,你终于出来了啊……我刚刚还在想着该怎么进去叫你呢……没想到你自己出来了…………诶?”
“等等……伊格纳西先生,你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