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托妮娅。”
王座之上的神静静地注视着我。
我跪倒在地，不敢看祂的眼睛。
“您……唤我何事……”
我颤颤巍巍地开口，默默地将头低得更低。
“你不必如此谦卑。你要记住，你是我的神选，是所有海灵们的王，是这片海域的王。当我不在时，你就是这片大海中至高无上的存在。那时，你将代替我，展现这片大海的威严。”
“是。”
我点了点头。
“那么，克里托妮娅。抬起你的头。”
“……是。”
于是，我抬起头，我看向了祂的眼睛。
我……无法描述我所看到的一切。就像是蜉蝣无法描述大海的浩瀚那样。
“哈哈……”
祂似乎轻轻笑了一声。我注视着萦绕在祂身上的电弧与风暴，有些恐慌地呼吸着。
“克里托妮娅……”
“怎，怎么了？”
“你说，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这里……那你能管理好这片海域吗？”
“我……我不知道……”我慌张地摇了摇头，“您又怎么会离开呢？”
“我本来就不是属于你们的神。”祂摇了摇头，“你们并非我创造的生灵。这点，你们应该很清楚。”
“可是，您掌管着世界上所有的海域。我们诞生于这片大海之中，自然也该臣服于您。”
“不。”祂的视线投向远处，“没有人生来就必须臣服于我。我希望，你们是遵从了自己的内心而信仰我，而不是仅仅因为我的权威和伟力而信仰我。”
“我真心诚意地敬仰着您。”我谦卑地低下了头，“我们知道深海中隐藏着些什么……所以，我们很明白您为了这个世界而做出的每一份努力。”
“可是……问题也就在这里……”
祂的话语中似乎弥漫着悲伤。
“我能察觉到，祂的视线，已经开始投向我了……”
“！”
我有些惊讶，但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因为这一切早有预兆。
“我们愿意与您生死相随。”
为了风暴之神，我和所有的海灵都愿意献上自己的一切。
“不……”
祂摇了摇头。
“您……不接受我们的忠诚吗……？”
“你们这是愚忠。”祂微微叹了口气，“而且，我不愿意看着你们死去。”
“为什么？”我很是疑惑，“我们受您庇护，因您而得以于此繁衍生息。我们愿意为您而死。”
“这不是你们愿不愿意的问题。我……不忍心看着你们和我一同死去。”祂的眼神中充斥着哀伤。
“为什么？”
我还是无法理解。是因为祂赐予我的神性太多了吗？
“或许，这只是因为……神爱世人吧。”
神爱世人么……
“好的。我明白了。”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但我似乎并没有完全明白。
“那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呢？”
“既然祂向我投来了视线，那我就想办法把它分散开来。”
“这些污染，若是聚集到一点，定会引发极大的灾难。但是，只要把它分散到一定程度，或许就能最大程度地减轻污染带来的破坏。”
“但是，听您的语气……您也不是很确定是否能够成功，对吗？”
“没错。克里托妮娅，你很敏锐。”祂赞许地点了点头，“我无法确认这份方案是否真实有效，毕竟我没有试错的机会。但这也是我仅有的，唯一的机会了。”
“那您打算怎么做呢？”
“我会杀死自己，然后再将自己的一切，包括我所有的人性与神性，全部粉碎。之后，我会再将其全部均匀地埋进整个世界的深海之中。”
“只有这样，我才能分散『深渊』的视线，让那份无差别的侵蚀与污染减弱到这片大海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
“可是……那您，怎么办呢？”
我难以想象那样的画面。我无法想象我所信仰的神明深埋于冰冷海底的模样。
“我吗？”祂微微一笑，“那样我不就无处不在了吗？”
“不……不对，这不一样……”
我有些着急，出口的话语也变得断断续续。
“没关系的。只要你们还信仰着我，我终有一天会归来的。”
“所以，你的任务就是，保护好亚特兰蒂斯，保护好这片海域。就当是为了海灵们，也为了我……可以吗？”
我不由自主地抬起头，和祂那双威严但又温柔的双眸对视。
不知为何，祂方才的话语明明用着祈求的语气，但我却莫名感到了一股不容拒绝的威严。
“是。”
我庄重地，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么，好。”
祂突然从王座上站起身来。
“我将这柄长戟交于你。它并非由我所铸造，但它承载了我的神力，也算是半件我的神器吧。你一定要好好保管它，因为它同时也是开启『穹顶』的钥匙。”
“我明白了。”
我郑重地接过了这柄金色的三叉戟，牢牢握于手心之中。
“我走后，『白鲸』们也会继续守护这片海域。这柄三叉戟与它们的核心中枢相联，你可以用它监测『白鲸』们的状态。你可以根据它们的状态来决定在何时开启『穹顶』。”
“………”
我没有说话，而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么……是时候该离开了。”
“我继续待在这儿，迟早会为你们带来无可挽回的灾祸。”
“所以……不要忘记我。然后，记住……”
“守护，直至一切迎来新生。随后，小心『深渊』。”
祂的眼中仿佛有飓风在不断暴涌而出。
我知道，祂此刻也在同时也在和『白鲸』们说话。
“我明白了。”
“很好。”
祂伸出手，揉了揉我的脑袋。
祂的手掌很大，用的力也很重。
但我却并不觉得难受。
“…………”
我低着头，仔细感受着祂手心中那抹若有若无的温度。
突然，当我回过神来之时，我的面前早已没有了祂的身影。
我有些迷茫地望着空空荡荡的神殿。
我们所信仰的神明，为了我们的存续，于是决心毁灭自身。
“…………”
我无法也无权评判这种行为正确与否。
所以，接下来，我们又该何去何从呢？
我突然有些慌张，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突然，我看到远处的王座之上，正静静地摆放着一顶金色的冠冕。
“呼………”
我长呼一口气，迈开步子，登上台阶。
我捡起那顶冠冕，然后庄重地将其置于我的头顶之上。
很快，我逐渐冷静了下来。
我转过身来，坐在了冰冷的王座之上。
我，克里托妮娅，是海灵们的王，是亚特兰蒂斯的王，是这片海域的王。
我会……永远驻守于此，直到我们所信仰的神明归来为止，直到——一切迎来新生为止……
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我暗自下定了决心。
尽管我并不知道我究竟要在这里坚守多久，我也不知道我究竟要忍受怎样的痛苦。
但我已经决心要独自承受这一切。
因为，我是“王”。
仅此……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