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内的魔力迅速被传送阵抽离。无力感顿时涌入塞勒斯的四肢百骸。
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头晕目眩，他艰难地稳住了身形，勉强维持住了目前传输魔力的功率。
“哈………哈………”
塞勒斯大口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衣衫。
传送阵正贪婪地吞噬着他的魔力。随着金色粒子不断涌现，法阵的光芒越来越亮——但代价则是他飞速枯竭的魔力。
“真的……能行吗？”
贝尔娜怔怔地望着那道闪烁着微光的巨型传送阵，暗自喃喃着。
“那就……再多坚持一会儿吧。”
她吃力地转过头去，抬起法杖，再度用力的将其抵在那面前巨大的屏障之上。
“轰———”
刹那间，圣光屏障再度迸发出耀眼的圣光，瞬间将周围一圈进攻着教堂的活尸燃为满天飞散的余烬！
“贝尔娜姐姐……！”一旁一位看样子不过十几岁的修女看到这一幕，焦急地喊了声贝尔娜的名字，“你这样的话——”
“嘘——”
贝尔娜疲惫地微笑着，伸出手指堵住了小修女的嘴唇。
“不……”小修女用力摇着头，甩开了贝尔娜的手指。她流着泪，死死盯着贝尔娜那张愈发憔悴与苍白的面庞。
“贝尔娜姐姐……你不是说等今年冬天就要回去和我哥哥结婚的吗……”
“可是……你这样的话……不是根本就回不去了吗……？”
小修女啜泣着，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啊…………”
贝尔娜温柔地摸着小修女的脑袋，微微叹息了一声。
“抱歉…………”
“……为什么？！”
小修女痛哭着，揪着贝尔娜的衣摆，无力地瘫坐在地。
教堂彩窗映着此起彼伏的圣光，小修女蜷缩在贝尔娜的脚下，琉璃碎片在她漆黑的衣摆上投下血色的光斑
“因为……”
贝尔娜喃喃着，缓缓跪坐了下来。
她的瞳孔逐渐涣散，双目无神地望向遥远的北方。
那是她爱人所在的方向——也是她家乡所在的方向。
“因为……啊……”
“……总有些事情，高于其他。”
话音未落，贝尔娜手中的法杖滑落在地。
洁白的杖身，逐渐黯淡了下去，失去了原本应有的光泽。
面前的圣光屏障再度绽放出耀眼的光泽。这是贝尔娜用灵魂换来的新生。
“…………”
众人沉默着，静静地望着跪坐在地的，贝尔娜的遗体。
“下一个……我来吧。”
突然，一位年纪不过二十岁的年轻教士举起手来，说道。
“我的家人全在城里……但是，那些幸存者里没有他们的身影。”
他冷静地叙说着，却难以掩盖眼底深处的那抹悲伤。
“我已经没有牵挂了，同胞们。”
众人没有劝阻他，只是纷纷向他投以尊敬的注视。
“再下一个我来吧。”
一位失去了一只胳膊的女骑士抬起了握着长剑的手，“我本来就是孤儿，是萨提斯主教捡到了当时在贫民窟里挣扎的我，把我安排进了教会之中的骑士团里。”
“这份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但我很庆幸，在这最后的关头，作为已经无法战斗的伤员，我的灵魂依旧纯洁，还可以派上一点用场。”
“如果萨提斯主教还能看到的话，他也一定会为我骄傲的吧。”
女骑士露出爽朗的笑容，抹去额头上流淌而下的鲜血，将头发再次扎起。
“那再下一个我来吧……如果有人能够活下去的话，请帮我告诉唱诗班的安洁丽娜...她的玫瑰我每天都浇水……”
“那我来当再下一个……”
“………”
不出半分多种，这十几位年轻人便决定好了赴死的顺序。
那位女骑士将手中断裂的长剑别在腰间，抱起了地上已经因为疲惫和悲伤过度而昏厥过去的小修女，缓缓走进了不远处教堂的地下室里。
“…………”
她看着那些眼神中依旧带着惊恐与悲伤的民众，慢慢将怀中的女孩放在了他们的身前。
这也是他们方才一致决定的结果。
人们自发地围了上来。一位带着孩子的父亲流着泪脱下了自己的外衣，披在了满身伤痕的小修女身上。
面对着民众们带着敬意的注视，女骑士傲首挺胸，将仅剩的右手置于身前，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
“愿圣光庇佑你们。”
她笑了笑，最后深深地望了一眼这些他们即便用生命也要守护的人们，随即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地下室。
…………
十几分钟过去了，塞勒斯猛地睁开眼，愕然发现自己仍然在为传送阵输送着魔力。
由于过于剧烈的消耗，他在这十几分钟里一直都处于一种近乎于半昏迷的状态。
十几位赴死者以灵魂为代价，硬生生将这座原本只能维持几分钟的屏障撑到了十几分钟之后。
“轰———咔嚓——”
然而，伴随着一阵响亮的轰鸣，这道圣光屏障还是不可避免地走到了极限，开始崩解溃散。
可即便如此，塞勒斯依旧没能完全完成对传送阵的充能。
此时此刻，活尸群已然开始冲击着教堂的大门，仿佛随时都会破门而入。
“该死！”
塞勒斯不得已松开手，以最快的速度冲到门前，隔着门缝用圣火点燃了那些冲击着大门的活尸。
然而，面对着如潮水般涌来的活尸，这样的攻击依旧是杯水车薪。反观塞勒斯身后的传送阵，此刻却已经因失去了魔力输送而缓慢黯淡了下去。
“这样下去……绝对不行……！”
“快点……快帮帮我啊！”
［你的身体已经濒临极限了。现在再往你的体内灌输我的力量，你很快就会死去。］
“我不管！”塞勒斯咬着牙，“事到如今你觉得我还会怕这个吗？！”
［我必须对我的神选负责。人类的躯体过于脆弱……我现在帮助你，其实和直接杀死你没有任何区别。］
“妈的……怎么会这样……”
塞勒斯恶狠狠地咒骂着。但他并不是在咒骂圣光之神，而是在痛恨着自己的无能。
“轰隆——！！！”
突然，雷光炸裂。
教堂大门在爆鸣中震颤，木屑飞溅。塞勒斯被冲击波掀翻在地，耳中嗡鸣不止。
看着被炸烂的大门，塞勒斯的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他立刻伸手凝聚魔力，在面前竖起了一道坚实的小型圣光屏障。
透过这道耀眼的幕布，他看到了远处的一道浑身凝聚着雷光的身影。
那道漆黑的身影混迹在活尸潮里面，显然是它们之中的一员。
但是，活尸又怎么可能会用雷系魔法啊？！
难道是当初遗留下来的那种有智慧的活尸吗？
塞勒斯的大脑飞速运转着，思考着目前可能的对策。
如果他能迅速解决掉远处那只特殊的活尸，然后在这里竖起一道临时的屏障，他还有可能继续为传送阵完成充能。
但是，现在最致命的问题是，传送阵失去了持续的魔力供给，正在缓缓流失着已经充入的魔力。
“塞勒斯。”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塞勒斯的耳畔响起。
他愣了一下，转过头去，看到了十几位从地下室里爬上来的民众。
“……仁叔？”他看到了为首的中年男子，有些疑惑地皱起了眉，“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快回去！这里很危险，活尸随时都有可能冲进来！”
“这道法阵需要持续的充能，对吧？”
仁叔咳嗽了几声，看着塞勒斯，问道。
“对……等等，你们难道是想……？”
“在这段时间里，就让我们先帮你维持着这道法阵吧。”
仁叔露出长辈特有的慈祥笑容。他吃力地俯下身子，将手按在了传送阵之上。
“可是，普通人一般来说不是不会引导魔力到法阵里的吗……”塞勒斯有些疑惑，“仁叔，你们——”
“这里的人可都是我们精心挑选的，可以使用魔力的人。”仁叔向着塞勒斯眨了眨眼，自信的笑了笑，“可不要小看了你仁叔我啊……”
“等这件事过去后，叔再做菜给你们吃！哈哈！”
仁叔大声笑着，向着塞勒斯挥了挥手。
“孩子，现在就去做你该做的事去吧！这里先交给我们！”
“……好！”
看着再度亮起的传送阵，塞勒斯终于相信了仁叔的话语。
随即，他不再犹豫，身形顿时化为一道流光暴冲而出，直接撞碎了拥堵在门口的那些活尸。
紧接着，他又对着破碎的大门施加了一道新的小型屏障，然后便直直地向着远处那只特殊的活尸飞去！
“轰——！”
雷蛇化作细小的箭矢，划破了带着血腥味的空气，精准地射向塞勒斯的脑袋。
“砰！！！”
他举起双手，一柄巨大的圣枪顿时在手中凝聚。下一秒，他全力挥舞着这柄圣枪，击碎了那几道近在咫尺的雷光。
“轰——！！！”
洁白的身影径直砸在了活尸群之中，溅起了大片的花瓣与血肉。腐败的甜腥味混着雷击后的焦臭钻进鼻腔，令他作呕。
“呃啊啊啊啊！！！”
他双目赤红，拼尽全力抬起圣枪，向着那道闪烁着雷光的漆黑身影掷去！
“嗖———！”
圣枪划破空气，带着骤然炸响的音爆之声，瞬间贯穿了了大片向着他涌来的活尸。
然而，那道漆黑的身影却灵巧地向着一旁闪去，躲过了这道致命的轰击。
然而，剧烈的风压依旧掀起了它的兜帽，露出了其下的那张腐烂变形的面庞。
“………”
“…………？”
塞勒斯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只活尸的面庞，愣在了原地。
他手脚冰凉，嘴唇嗫嚅着，半天才从牙缝中挤出了那个近乎无声的音节。
“……妈？”
“为什么会是你啊……这又怎么能是你啊啊啊！！！”
塞勒斯发了疯般的凝聚出圣枪，不停地向着那些不断涌来的活尸掷去，却无法再将枪尖抬高哪怕一寸——射向自己的母亲。
“啊……塞勒斯……”
母亲抬起头来，呼唤着自己的孩子。
它那张腐烂变形的面庞上闪过了一丝犹疑，随即便迅速化为了意义不明的微笑。
“我的……孩子……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见面……”
母亲平静地眨着眼睛，看着面前近乎崩溃的孩子，欣慰地点了点头。
“没想到，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母亲走上前来，用一如既往的慈祥语气，温柔地伸手抚向孩子的肩膀。
——温柔得孩子都没能发现她手上缠绕的雷光。
“轰———！！！”
在剧烈迸发的雷光之中，孩子看到了自己被炸飞的手臂。
它在空中旋转着，然后径直落下，随即便被彻底掩埋在了这片绮丽的花海之中。
然而，孩子此刻却已经无法感受到一丝疼痛。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双目无神的注视着面前那双属于至亲的眼眸。
“塞勒斯……回到我的怀里吧……就像你小时候最爱做的那样……”
母亲温柔地呼唤着自己孩子的名字，向着他张开了意味着死亡的怀抱。
“…………”
孩子失神地看着面前的母亲，眼中流下热泪。
于是……
于是，孩子决定用火光回应母亲的呼唤。
“轰——！！！”
刹那间，剧烈的圣光自他的右臂燃起，化为尖利的火蛇，径直贯穿了母亲的胸膛，焚毁了那颗缠绕着罪业的的心脏。
“啊…………”
“哈……哈哈……”
母亲依旧慈祥地微笑着，随即便无力地仰面向后倒去。她那轻盈的躯体缓缓砸落于这片无垠的花海之中，扬起了带着腐香的花瓣。
塞勒斯沉默地走上前去。他跪倒在地，俯下身子，将母亲瘦小的身躯紧紧地搂进怀中。
“干得好……我的孩子……”
“其实……我和你父亲……不是故意抛下你的……”
“我知道……”塞勒斯点了点头，将头使劲埋进母亲的胸膛之中，“我……都知道……”
“我们……没能战胜那个恶魔……而且，我还被变成了这个样子……被她所操纵……”
她的话语之中带着深沉的歉意。她的身躯逐渐在灿烂的圣光之中瓦解散落。
“但是啊……我知道的，我的孩子，一直都是最棒的……”
“塞勒斯……啊………我最……骄傲的……孩子………”
母亲微笑着抬起手，轻柔地抚摸着塞勒斯的面颊，为他拭去眼角的泪水。
“妈妈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