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奈落之底(一)

作者:小金同志RC 更新时间:2025/8/6 11:30:01 字数:3029

「堕奈落者,一日一夜万死万生,业风吹活,更互受苦。」

「井筒之井,其底通奈落,悲恋之泪落亦无尽。」

…………

“…………”

好冷。

温热的白雾被风撕碎,散成看不见的冰屑,刮过耳廓,留下一阵钝痛。

不对——

我来这里,是为了寻找什么?

思绪像被冻住的湖面,裂缝里渗不出半点回声。

我猛地睁眼。

“哗啦———”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斑驳的紫色。

铺天盖地的紫,像有人把暮色碾碎,从天穹倾泻而下。

千万株花茎顶着薄霜,风一过,花瓣边缘的细冰便碎裂成细屑。

于是,整片原野化作翻涌的紫浪,浪尖闪着冷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空气里浮着极淡的金属味——那是霜冻浸透花香后渗出的冷冽甜腥。

我伸出手。

指尖刚触到花穗,霜粒便簌簌滚落,像细小的玻璃珠撞在掌心,发出几乎听不见的脆响。

花茎柔韧,却带着冰的硬度,微微一弯,又倔强地弹回原处,发出极轻的“嗒”一声。

远处,地平线被紫色吞没,天与地的交界只剩一条颤抖的银线。

风从那条线涌来,带着空谷回声般的呜咽;花潮随之低伏,露出底下青灰色的冻土,像巨兽的背脊在呼吸间若隐若现。

———美伦美奂。

我呆呆地跪坐在花海中央,像被钉在冰里的一枚木桩。

紫浪层层涌来,又层层退去,霜粒在花瓣上滚动,发出细碎的“咔嗒”声,仿佛无数细小的牙齿在啃噬着寒气。

风掠过耳畔,却带不走半点温度。

奇怪的是,我竟不觉得冷,反而有一团暗火在胸口闷闷地烧。

指尖却违背意志地泛出青白,像被晨曦浸透的瓷器。

等等……

不觉得冷……反而觉得热……

我是不是快被冻死了??!

我猛地攥紧拳,指节发出冰棱断裂般的脆响。

僵硬的膝盖发出“咯啦”的一声抗议,像老旧的锁被强行拧开。

要是真的被冻死在这里可就真的好笑了……

我撑起僵硬的身子,甩了甩头,霜粉簌簌落下,在睫毛上化成细小的针。

“呼——”

温热的气息出口,实实在在地化作细小的白雾,逆风拍打在我面庞之上。

我明白了——

这具身体是假的,要不然我也不会有“寒冷”的感觉。

我抬腿,踩碎了地面上的一层薄冰。

花茎高到胸口。紫色的,带着冰渣的花瓣拂过面颊,留下一连串细小的、火灼般的疼。

我抬手,试图唤出圣光。

可指尖只亮起一粒苍白的光屑,随即被风掐灭。

掌心里只剩下一道冻裂的血口,渗出的血珠在空气中瞬间凝成赤冰。

“窸窸窣窣……”

现在应该做什么呢?

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总之,先走出这片花海吧……

我沉默地收回手,把裂开的掌心藏进袖中,继续向前走去。

“……你是谁?”

突然,一道稚嫩的嗓音传入我的耳畔。

我呆呆地转过头去,赫然发现了一位比我还要矮上大半个头的少女。

她看上去最多也才不过十几岁。那张惹人怜爱的小脸在寒风中冻的通红,眉毛上还挂着细小的冰渣。

她站在三步之外,花穗在她肩头积了薄薄一层霜,像披了一件碎钻织成的小斗篷。

最为醒目的还是她的那头长发。在清晨的阳光照耀之下,她那头绛紫色的长发闪耀着与这片花海如出一辙的绚烂华彩。

她抱着空花篮,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似乎有些紧张。

“……你为什么不说话?”

她微微前倾,鼻尖上悬着一粒将坠未坠的冰珠。

我张了张嘴,声带像被冻住的琴弦,只发出干涩的摩擦声。

“我不知道。”

她歪头,冰珠终于坠落,在靴尖上碎成白色的冰屑。

“你不知道?什么……什么意思?”

我试着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嘴角却像被铁钩拉住,硬生生扯出一个扭曲的弧度。

“啊………”

她明显瑟缩了一下,看上去似乎被我吓到了。

“你……看上去好像很冷。”

她伸出指尖,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腕。

“天呐!”她惊呼出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可置信,“你的手臂……怎么会这么冰!你究竟冻了多久?”

下一秒,带着体温的外套已经落在我肩上。残留的温度像一捧水浇在烧红的铁上,蒸起一阵白色的雾霭。

“还不够……”

她冷得打颤,却仍踮起脚,继续把自己的围巾绕到我脖子上。

羊毛擦过将要冻裂的皮肤,激起一阵细密的战栗。

她的呼吸落在我颈侧,湿热,带着微微的甜腻——有点像是花香。

“这样……好点吗?”

她轻声问道,声音在寒气里轻轻发颤。

我低头,看见她只剩一件单薄的衬衣,领口被风掀起,露出锁骨上一粒小小的黑痣。

“你……”

话未出口,她已抓住我的手腕。

“没事的……我不怕冻哒!我……嘶……我在这儿长大,根本不怕冷冷冷的!”

她强忍着寒冷,安慰着我。

她的掌心贴着我裂开的掌心。我能感受到她那迅速下降的体温。

“来,和我……回家。”

言毕,她不由分说地拉着我跑起来,花篮被遗忘在原地,很快被紫浪吞没。

靴底踏碎薄冰,溅起的碎屑在空中划出短暂的银弧。

她的发梢扫过我的面颊,带起一阵细微的、电流般的酥麻感。

“哈……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呐……”

她回头,呼出的白雾在睫毛上结成细小的霜花。

“我叫……欧若拉。”

我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欧若拉!”

她笑了起来,眼角弯成两枚小小的月牙。

“真好听。”

她捏了捏我的指尖,那一点温度终于穿过冻僵的皮肤,抵达心脏。

“好听么……”

声音一出口,就被风揉碎,像细雪扑簌簌地落回喉咙。

我竟第一次在意起自己名字的音色——

这是从来没有人提起过的东西。

欧若拉,三个音节在舌尖滚过,像冰粒撞在温热的光柱上,清脆,却留不住余温。

“欧若拉……欧若拉姐姐!”

她喘得小肩膀一起一伏,吐出的白气在晨光里拉出长长的银线。

“我可以先这么叫你吗?你长得比我高,年龄……应该也比我大吧?”

“没问题。”

我点头。

当然没问题——若论诞生,我大概比这片花海、比这座冰原、甚至比头顶那枚太阳的年轮都更长。

可此刻,她的掌心里那一点温度,却把我漫长到近乎无穷的岁月融出了一个空洞。

“那么……你叫什么?”

我侧过头,第一次认真打量她。

在漫长的岁月之中,我也的确没有见过她。

“苏芙丽娜。”

她答得轻快,尾音在寒气里轻快地跳了一下。

——苏芙丽娜。

心脏骤然被攥紧。

这四个音节像冰锥直插胸腔,唤醒了我不久前附在塞勒斯身上时的所见所闻。

眼前这个小小的、呵着白气的女孩,就是苏芙丽娜?

是那个日后——

我猛地收住思绪,喉间的冷意几乎要溢出来。

“怎么了?”

她歪头,一缕紫发从兜帽里滑出,扫过冻红的耳廓。

关切的目光投向我的面庞,覆在她冻得发抖的声线上。

“……没什么,只是被风呛到了。”

我扯了扯嘴角,把惊愕连同呼吸一起咽回去。

“哈哈……那就别说话啦——等我们到家再说吧!”

她笑得很开心,脚上的步伐也逐渐加快。

太阳就在这时升起来了。

先是地平线裂开一道金缝,继而光瀑倾泻,像融化的铁水浇在冰海上。

日轮与她重叠——

女孩的轮廓被光焰描出一道燃烧的银边,发丝瞬间被点燃成流动的紫火。

那一瞬,她几乎不像活人,而像光本身凝成的、易碎的塑像。

我眯起眼,瞳仁被刺痛得泛起酸涩。

真是……讽刺。

我曾在无数个黎明里俯瞰众生,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黎明会把“苏芙丽娜”送到我面前

———而且还是以如此稚嫩的、尚未被命运刻刀雕琢的形态。

风掠过耳畔,带着细碎的、近乎嘲讽的低语:

“你要如何面对她?

你知晓她的终局,她却只递给你一个孩子气的笑。”

我垂在身侧的手指无声收紧,指节泛白。

脚下的冻土发出细微的裂响,像回应我心底那道正在扩张的缝隙。

“走吧,欧若拉姐姐。”

她回头,冲我晃晃我们交握的手。

那一点温度,在浩瀚冰原上渺小得可怜,却固执地往我血脉里钻。

我抬脚,跟她一起踏向那轮新生的太阳。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锋上——

刀锋的另一端,连着过去、现在,以及我不敢触碰的将来。

这里无疑是苏芙丽娜的内心。

我脚下的这片大地,就是她已然破碎不堪的心相。

我该做什么?我又能做什么?

难道——要我杀死她?

我低头。

小女孩仰头看我,眼里盛着一泓未染的晨色。

我做不到。

神爱世人——从来不是一句祷词。

我们离那间小木屋越来越近了……

“前面就到啦,欧若拉姐姐!”

她回头,笑意在睫毛上跳动,像将坠未坠的露珠。

“回家以后,给我讲讲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吗?”

“……嗯。”

我点了点头。

那么……

那就让我看看吧——

在这片最后的净土里,你那残破的心脏,是否还能开出一朵令人失神的颜色。

即便如此。

我仍不会放弃任何人。

因为——

我是欧若拉。

我是……圣光之神。

…………

(人设图)


欧若拉(圣光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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