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并未在艾尔莎的临时住所停留太久。再次简单地交谈了几句,二人便迅速离开了。
当伊丽莎白和思裴斯通过空间裂隙返回寂静的[晨星号]时,东方的天际已微微泛白。
塞蕾娜几乎一夜无眠。她的脑海中满是那头苍白的巨兽,以及昔日与现在所发生的一切灾难交织起来的画面。
然而,当她再次见到伊丽莎白时,她敏锐地感知到那位女皇陛下看她的眼神里,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那不是质问,更像是一种深沉的、了然于胸的静默。
她立刻明白了,伊丽莎白恐怕已经去找过艾尔莎了,并且知晓了那个她深埋心底、绝不愿被触及的秘密。
然而,出乎伊丽莎白意料的是,塞蕾娜没有表现出任何慌乱或者想要解释的意愿。
她只是无奈地向着伊丽莎白笑了笑,悄悄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无论如何……请不要告诉她。”
她悄悄凑近,这么说道。
于是,伊丽莎白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几分钟后,她将所有人召集到了甲板上。
海风带着咸腥气吹拂着她的金发。她摊开手掌,那枚暗色流转、散发着幽微能量的立方体静静躺在她的掌心。
“这就是计划的关键。”伊丽莎白的声音清晰地盖过了海浪声,“艾尔莎提供的储能立方,内部有着几乎能够承载万物的空间,强度也足以保护你们免受外界冲击。”
接着,她详细阐述了整个方案:如何利用立方体作为“特洛伊木马”,如何需要她与思裴斯合力从外部禁锢白鲸的空间能力,以及最终需要塞蕾娜小队从内部摧毁心脏、取出原罪核心的原因。
“…………”
计划的大胆和冒险程度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直接进入那头巨兽的体内?这听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太危险了。”莉娅拉首先表达了担忧,眼眸里满是疑虑,“一旦出现任何差错……”
“这是唯一能确保彻底终结它,并且安全收容原罪的方法。”塞蕾娜打断了她,声音异常平稳而冷静,“我们承受不起让它再次逃脱,或者原罪扩散的后果。”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我愿意执行这个计划。”
她的表态让其他人陷入了沉默。
艾莉森下意识地紧紧握住了姐姐的手,眼中虽然依旧有着些许担忧之意,却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
经过一番紧权衡与讨论,最终,所有人都意识到,伊丽莎白的这个方法确实是当前形势下的最优解,尽管它充满了未知的风险。
“既然决定了,那就事不宜迟。”伊丽莎白收起立方体,“但在出发前,我还需要找一个人。”
她再次离开[晨星号],这一次是独自前往圣光教会的临时驻地,找到了正在协助协调物资供给的罗兰。
她没有过多寒暄,直接说明了来意以及关于白鲸体内可能存在“原罪”的推断。
“原罪……”
罗兰的眉头瞬间紧锁,神色变得无比凝重。
阅历丰富的他深知这种东西的可怕以及其可能带来的连锁反应。
“我明白了。但如果是为了收容原罪,阻止更大的灾难,我义不容辞。”
他没有询问细节,而是在心中和圣光之神商讨了起来的。
片刻后,他睁开眼,眼中银白色的光芒微微闪烁。
“圣光应允了。我会与你们一同前往。”
罗兰的加入无疑给整个计划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只要他也能安全顺利地进入『白鲸』腹中,这位手握杜兰达尔的剑圣绝对可以成为最强的助力。
至此,万事俱备。
[晨星号]扬帆起航,驶向那片刚刚经历过海兽狂潮、依旧暗流汹涌的深邃海域。
甲板上,气氛凝重而肃穆。大家都在进行着独属于自己的准备,缓解着自己内心的紧张情绪。
塞蕾娜仔细地擦拭着她的机械义肢,艾莉森安静地陪在她身边,紧紧地握着腰间的刀把。
伊丽莎白站在船首,金红色的长发在海风中飞扬。思裴斯坐在较高的桅杆上,晃荡着双腿,嘴里依旧在咀嚼着什么。
经过了一天一夜的全速航行,陆地早已消失在视野尽头。四周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在阳光下闪烁着碎金般光芒的浩瀚汪洋。
这里已经是绝对的远海,深度莫测,已是人烟绝迹之地。
“就是这里了。”
伊丽莎白的声音打破了长时间的寂静。
“思裴斯……”
思裴斯从桅杆上轻盈落下,走到伊丽莎白面前。
祂抬起手,纤细的手指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右眼眶。
仿佛空间被剥离的、细微的撕裂声响起,一颗如同最纯净水晶打造而成的幽蓝眼睛被祂亲手取出,轻轻放在伊丽莎白摊开的掌心中。
那颗眼睛离开祂的身体后,依旧散发着微弱的幽蓝光芒,搅动了周围的空间。
“呼———”
伊丽莎白深吸一口气,从储物手环中取出一顶造型古朴、由某种未知金属与晶石锻造而成的冠冕——神器『艾莱西亚鸣谐之冕』。
随即,她将其庄重地戴在头上。
“嗡————!!!”
刹那间,冠冕与掌中的眼球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刺目的幽蓝色光芒从两者之间爆发出来,她的金瞳也彻底被空间之力所充斥。
强大的神力波动以她为中心向外扩散,甚至让周围的海面都微微下沉,形成一个巨大的碗状凹陷!
她猛地振翅而起,向着远方迅速飞去。直到已经彻底远离[晨星号]之时,她抬起手,对着下方广袤的海域,连续释放出数个超位阶魔法!
——这些魔法并非那些纯粹力量型的破坏法阵,而是极致混乱、引导、放大元素暴动的究极术式!
“轰————!!!”
刹那间,天空骤然变色。
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间被疯狂汇聚的五彩魔力所笼罩。海水不再平静,巨大的漩涡在半空中凭空生成,拉扯着底下的数白万吨的海水。
“呲———呲呲——!!”
空气中弥漫的魔法元素变得狂暴而混乱,相互碰撞、湮灭、产生新的能量飓风!
“轰隆—————!!!!!!!”
一道连接海天、直径难以估量的巨型魔素风暴,在短短几分钟内骤然成型!
它如同一个巨大的、扭曲的怪物,疯狂抽取着周围的一切能量,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啸之声!
然而,就在几秒之后,海底传来沉闷而恐怖的轰鸣,仿佛有什么巨大的存在正在极速涌来。
“哗————”
海面之下,一个无比巨大的阴影开始急速上浮,其规模之大,甚至让刚刚成型的魔素风暴都显得有些渺小。
“哗啦——!!!”
巨量的海水被排开,如同山岳般的背脊破开海面。漆黑的、布满古老伤痕与诡异白色组织的躯体顿时显露出来。
那标志性的、足以吞噬舰船的巨口,那散发着幽暗禁魔力场的庞大身躯,还有那只前不久刚被伊丽莎白打爆的巨大眼瞳——
『白鲸』,再度现身了。
然而,几乎就在这头被引诱出的白鲸现身的同一瞬间,异变陡生!
在[晨星号]侧后方不过数百米的海域,另一道同样巨大、甚至体型完全一致的阴影毫无征兆地猛烈破海而出!
它通体散发着更加浓郁的不祥气息,躯干上缠绕着肉眼可见的、如同黑色荆棘般的罪孽纹路。
“!”
随即,它那山峦般的头颅,没有丝毫迟疑,裹挟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地、精准地撞向了因为远处的『白鲸』出现而暂时处于迷茫状态的[晨星号]!
“?!!”
船上的所有人瞳孔骤缩!
这突如其来的第二头白鲸,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趴下!!!”
塞蕾娜的大喊声被巨大的撞击声淹没。
“轰————!!!!!”
这艘刚刚经过海灵祝福强化的舰船,在这绝对的力量和突如其来的撞击面前,脆弱得如同孩子的木船玩具。
龙骨瞬间断裂,船体从中间被恐怖的力量扭曲、撕开、粉碎!
刹那间,木屑、金属碎片、绳索、帆布四下翻飞……所有的一切都在顷刻间崩碎,解体!
“嗖———”
罗兰没有丝毫迟疑,拔出杜兰达尔斩出了一道剑气。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瞬,第二头白鲸狂暴的动作出现了极其短暂的迟滞。
轻巧地落在另一块漂浮的碎木上,他没有放过这一短暂的机会,立刻拿起准备好的那颗立方体,对准众人释放了魔力!
下一秒,塞蕾娜几人的身形骤然消失。她们已经进入了立方体特有的空间之中。
“呼———”
罗兰深吸一口气,随即再次向着身下的白鲸斩出一剑!
“欻!”
无形的剑气到达白鲸的背部,随即立刻斩出一道长达数百米的巨大裂隙!
代表着罪业的气息顿时喷涌而出。白鲸张开血盆大口,疯狂地向着罗兰扑去,想要将这个渺小的人类碾成肉泥。
远处的伊丽莎白看着这一幕,突然明白过来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该死……这是『嫉妒』原罪的复制能力!”
——『白鲸』利用了体内『嫉妒』的力量,复制了自己的形态,创造出了另一头“白鲸”!
它想用这头复制体打乱她的行动,分散她的注意力!
事实是,它确实成功了。
而就在伊丽莎白因那头复制体的突然遇袭而分心的这短短十几秒内,下方那头被魔素风暴引诱出的真正的『白鲸』,已然张开了巨口,开始积蓄起了浓郁的空间魔力。
——它要趁机进行空间迁跃!
“别想跑!!!”
伊丽莎白强行将视线转回身下,所有精神重新集中到眼前的目标上。
她头顶的金色冠冕与漂浮在身旁的幽蓝眼球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无数深邃的、复杂无比的符文锁链凭空出现,瞬间缠绕上了白鲸的巨大身躯,然后直接钉死了它周围的空间结构!
那原本在『白鲸』喉间凝聚的光芒如同被掐灭的火焰般骤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间被极致压缩再破碎后发出的剧烈回响!
“吼———!!!”
『白鲸』发出了痛苦的咆哮,疯狂挣扎起来,试图摆脱这空间上的绝对禁锢。
与此同时,伊丽莎白的身形也在空中发生了巨变,刹那间,一头威严而强大的金色巨龙取代了原来渺小的身影。
她扇动双翼,猛地扑了下去,巨大的龙爪狠狠扣进白鲸的背脊,龙翼全力扇动,试图将这头庞然巨物更牢固地压制在海面。
空间锁链与她属于龙族的那份蛮力双管齐下,死死地将『白鲸』扣在海面。
白鲸的挣扎变得更加疯狂,搅动着海水形成令人咋舌的滔天巨浪!
但同时维持如此规模的空间禁锢和物理压制,即便对于巨龙形态的她而言也是巨大的负担。
现在,她也分不出任何余力去支援远处正在与白鲸复制体搏斗的罗兰了。
“看来……我必须留在这里……”
罗兰咳嗽了一声,将手中的立方体猛地掷向远处正无所适从的思裴斯。
“我必须将这头罪孽之物斩杀于此。否则,它绝对会影响到女皇的计划。”
“所以,只能靠你了。”
“……嗯。”
思裴斯点了点头,将那枚暗色的立方体紧紧地握在手中。
祂看了看远处被死死压制住但仍在疯狂挣扎的正主『白鲸』,又看了一眼正在给罗兰斩出的道道剑光所压制的复制体白鲸。
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体内的空间之力被毫无保留地调动起来。祂猛地将双手在身前虚握,然后做了一个极其艰难、仿佛在折叠某些东西的动作!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响彻整片海域的空间碎裂声炸响!
在思裴斯与那头正主白鲸巨口之间的空间,被祂以最后的力量强行折叠、压缩——一条短暂却稳定的空间路径瞬间形成!
下一刻,思裴斯紧紧地攥着手中的立方体,沿着这条折叠的空间路径,猛地冲了出去!
祂的身形化作一道微不可查的流光,几乎是瞬移般,精准地射入了正疯狂挣扎的白鲸那如同深渊般的巨口之中!
“唰!”
『白鲸』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猛地闭上了嘴,但却已经为时已晚了。
计划的最关键的一步,就此完成。
“呜————!!!”
『白鲸』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却被伊丽莎白一爪拍在仅剩的完好的眼睛上。
它痛苦地扭动着,身形辗转之间便令整片海域剧烈颤抖。
但一切都已经开始了。
接下来,就是塞蕾娜她们的故事了……
…………
“…………”
不知过去了多久,思裴斯那些散落的身体部件忽然轻微地震颤了一下。
紧接着,那颗仅存的左眼猛地睁开,望向了此刻陌生的天花板。
祂有些茫然地转动眼球,视线扫过自己散落的肢体。
它们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大致的原形,只是表面还残留着可怕的裂痕与破损的痕迹。
祂艰难地用手臂支撑起上半身,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的右臂正插在不远处一片泛着淡紫色幽光的、如同肉质般的地面里。
祂踉跄地站起身,走过去,握住那截手臂,稍一用力便将其拔了出来。
祂面无表情地将手臂按回肩头。随即,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弥合。
直到这时,祂才摊开一直紧握着的右手。那枚暗色的立方体依旧静静地躺在祂的掌心,表面流光微转,完好无损。
“……还好。”
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从祂的唇间逸出,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一丝。
正当祂准备仔细探查周围这片陌生而令人不安的环境,再将立方体中的众人安全释放时,一道沙哑、疲惫,却带着某种怪异腔调的男声,毫无征兆地从祂身后的阴影中响起。
“这里已经……好久没有迎来新的客人了呢。”
“!”
思裴斯猛地转身,身体瞬间进入戒备状态,仅剩的左眼锐利地盯向声音来源处的黑暗。
阴影缓缓蠕动,一个身影步履蹒跚地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看起来约莫中年的男人,面容憔悴,胡子拉碴,似乎饱经风霜。
然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装束——原本似乎类似于主教长袍的衣物,此刻却有大片大片的区域被一种淡紫色的、如同活体血肉般的物质所覆盖、包裹、甚至融合。
这些物质在他的胸口、手臂、脖颈处微微脉动着,散发出微弱的不祥光芒,看上去既诡异又骇人。
男人似乎并未察觉思裴斯的警惕,或者说并不在意。他疲惫地笑了笑,那笑容牵扯着脸上干裂的皮肤,显得有些狰狞。
接着,他微微欠身,行了一个旧时代冒险者常用的、略显夸张的礼节。
“啊……看来是我失礼了。”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努力挤出一丝故作轻松的语调,“面对像您这样……美丽而非凡的小姐,我应当先报上自己的姓名才对。”
他抬起头,那双深陷的眼窝里,眼神似乎有些涣散,却又努力保持着聚焦。
“很高兴认识您,尊贵的小姐。我名为……穆萨德尔。”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僵硬地咧开嘴角,露出了骄傲的笑容。
“——伟大的冒险家……穆萨德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