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通道压抑得仅容一人勉强通行,如同某种巨大生物的肠道,内壁湿滑而布满搏动的紫色血管。
终于,身后那令人心悸的震动和隐约的雷鸣嘶吼彻底消失了。
死寂如同冰冷的潮水般迅速涌来,淹没了来路。
“…………”
塞蕾娜的拳头死死攥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之中。
她强迫自己不去回想最后瞥见的那片雷光,不去想象那片死寂背后所代表的、血淋淋的结局。
她们沉默地继续向前,每一步都更加接近那份令人不安的未知。
几分钟后,前方视野陡然开阔。
“咚——”
“咚——”
“咚——”
沉重而缓慢的搏动声如同鼓声般狠狠地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
每一次敲击都带动着四周的肉壁同步蠕动着,空气震颤着,压迫着每个人的耳膜和心脏。
这时,塞蕾娜不得不眯起眼睛,以适应前方那片骤然增强的、暗红近紫的诡异光芒。
那光芒并非均匀散布,而是如同呼吸般明暗交替。
当她终于适应了光线,彻底看清眼前的景象时,即便是早已见惯大场面的她,也被那超越想象的画面震撼得几乎停止了呼吸。
这根本不是一个简单的腔室,而是一个巨大到望不到边际的、活生生的控制室。
目光所及之处,是血肉与钢铁疯狂交织、融合而成的骇人图景。
无数粗壮无比的、包裹着蠕动血肉和闪烁金属的管道,如同某种巨树的狰狞根须,从四面八方穹顶和肉壁中探出,又全部汇聚、缠绕、最终刺入了空间正中央那颗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巨大心脏之中。
那颗心脏庞大如山岳,表面完全被厚厚一层暗紫色的、如同活体铠甲般的血肉组织所覆盖,其下隐约可见仍在顽强搏动的、原本属于白鲸的、暗红色的原生组织。
那每一次沉重的跳动,都让那些寄生般的紫色脉络亮起邪异的光芒,仿佛在贪婪地汲取着力量。
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从那颗巨大心脏的最底端、从那团最为浓郁粘稠的紫色肉瘤之中,还延伸出了一束相对纤细、却同样由金属、神经索和惨白骨片扭曲而成的管线。
这根管线如同脐带般精准而残酷地向下延伸,牢牢地、深深地扎入了一个背对着她们、静静跪俯于地的身影的脊背之中。
那身影跪在一面巨大无比、却早已破碎不堪、布满蛛网裂痕的金属显示屏前,显示屏残留的碎片上,偶尔还会划过一丝微弱失真的数据流光。
心脏的每一次搏动,那暗紫色的光芒便顺着那根“脐带”导管注入那跪地身影的体内,使其躯体发生着肉眼可见的、细微却持续的抽搐。
“…………”
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神圣与亵渎交织的恐怖氛围。
“啊…………”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些许疲惫与无奈的叹息声,在沉重的心跳间隙中响起。
那个背对着她们、被恐怖“脐带”连接的身影,突然动了一下。
紧接着,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站了起来。她的动作僵硬而滞涩,仿佛已经很久未活动过那般。
她那头原本灿烂的金发,此刻已被暗紫色的血肉网络缠绕、侵蚀,如同某种诡异的头冠般披散下来,仅存的原本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曳,反射着身后破碎屏幕发出的、冰冷而扭曲的光芒。
她蹒跚地、一寸寸地转过身来。最终,她抬起头,露出了那张掩藏在血肉附着物下的面庞。
尽管遍布紫色的脉络和扭曲的增生组织,但那眉眼、那轮廓——
不会错的……
塞蕾娜的瞳孔在瞬间收缩如针尖,随即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震颤起来。
“呼——呼——”
“呼——呼——”
她猛地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像样的声音,只能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绝望而抽搐地呼吸着。
每一次用力过度的吸气都仿佛撕扯着肺叶,带来剧烈的疼痛。
她的面部肌肉因极致的惊骇与痛苦而疯狂扭曲,所有的冷静与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塌粉碎。
她双腿一软,无力地重重跪倒在地,膝盖砸在柔软而粘腻的地面上。
“为什么……”
她像是疯了一样,双手死死揪住自己的头发,仿佛要将这可怕的景象从脑中撕扯出去。
牙齿狠狠咬在下唇上,瞬间沁出殷红的血珠,她却浑然不觉。
“为什么……会是你啊……”
她的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艾莉森……艾莉森!!”
她终于嘶喊出了那个名字,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绝望。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回答我啊!”
“姐姐……?”
真正的艾莉森——那个被原罪血肉深深寄生的少女,脸上露出了困惑而紧张的神情。
她似乎无法完全理解塞蕾娜那崩溃的悲恸,歪了歪头,那双尚未被完全侵蚀的眼眸中充满了茫然。
“姐姐……你为什么要哭呢……”
她轻声问道,声音带着一丝非人的空洞和沙哑,却依旧残留着那份关切的语调。
这声询问如同利刃,再次狠狠刺中了塞蕾娜的心脏。
“…………?”
这个真正的艾莉森似乎被姐姐的痛苦所触动。她下意识地、踉跄着想要向前靠近,试图安抚自己那崩溃的姐姐。
就在这时,从巨大震惊中勉强回过神来的思裴斯猛地上前一步,凝聚出长剑,严严实实地挡在了瘫倒在地的塞蕾娜与步步靠近的艾莉森之间。
祂仅剩的左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警惕与审视,试图判断眼前这个存在是否还有交涉的可能。
“呃啊啊啊——!!”
然而,就在此时,原本瘫软在地的塞蕾娜竟发出一声混合着极致的痛苦与决绝的嘶吼,如同受伤的野兽般猛地弹身而起!
泪水在她脸上肆意纵横,但她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半分迟疑。
“对不起……对不起……艾莉森……对不起!!!”
她崩溃地哭喊着,仿佛要将灵魂都呕出来。
右手握着的枪匣却在瞬间完成变形重组,冰冷的能量枪管瞬间凝聚,精准地指向了那个她曾经思念了无数日夜的、真正的妹妹的额头!
她已经知道了。在看到那根连接着心脏与脊柱的恐怖脐带时,她就知道了。
已经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了。
所有不切实际的希望都已彻底湮灭。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结束她的痛苦,给予她……最终的解脱。
难以言喻的悲痛化作了巨大的力量。她咬着牙,强迫自己扣下扳机。
但就在能量即将喷涌而出的刹那,控制了艾莉森的,那份本能的原罪之力动了起来!
她那完全由蠕动血肉和惨白骨骼凝聚而成的右手猛地抬起,手中握着的由骨质和钢铁构成的扭曲太刀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
“咔嚓!”
寒光一闪,塞蕾娜那坚硬的机械义肢手腕竟被齐整地切断,握着能量枪的机械右手连同枪体一起旋转着飞了出去!
“砰!!!”
炽热的能量光束因此偏离了半寸,擦着艾莉森的耳际呼啸而过,最终狠狠轰击在后方那巨大的破损显示屏上,炸开一团刺眼的电火花!
“呃!”
塞蕾娜因断臂的冲击力踉跄后退。
但是,攻击还未结束。
艾莉森那双空洞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本能的、被攻击激起的凶戾,她手中的骨质太刀再次扬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刺下!
“噗嗤!”
太刀精准地刺穿了塞蕾娜右臂的机械关节处,巨大的力量将她整个人狠狠地钉在了地上!刹那间,坚硬的金属瞬间扭曲,火花四下飞溅而出!
这一系列攻击快如闪电,狠辣果决,几乎全是基于被攻击后的下意识反应。
而当艾莉森看到被自己钉在地上、因痛楚和绝望而面容扭曲的姐姐时,她似乎猛地清醒了过来。
“姐…姐姐?!”
她惊呼一声,眼中的凶戾瞬间被巨大的恐慌和不知所措取代。
她慌忙拔出太刀,扔在一旁,踉跄着跪倒在塞蕾娜身边,手足无措地想要触碰却又不敢。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姐姐!对不起!”
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声音里充满了真实的惊惶和痛苦。
“我已经…已经很努力了!真的很努力了!”
她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般,开始混乱地、快速地解释,试图让姐姐理解她,宽恕她。
“那时候……被吞进来的时候…我就被‘它’抓住了…直接被拉到了这里……它想占据我…但是…但是我扛住了!我真的扛住了!”
她指着自己胸口和那些蠕动的血肉,眼泪大颗滚落。
“我…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好像…反而抢到了一点‘它’的力量…还有一点这头鲸鱼的控制权…我和它…就这样卡住了…谁也奈何不了谁…”
“是因为我!外面那些人才能活下来!”她急切地证明着自己,“不然‘它’早就觉得他们没用,把他们杀掉了!是我…是我保护了他们…”
“虽然……虽然我骗了他们……但我确实保护了他们!”
然而,这句话却让她想起了刚才感知到的、外面发生的一切。她的声音陡然低落下去,充满了悲伤和愧疚。
“可是…他们现在…还是死了…对不起…姐姐…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她哭泣着,拼命道歉,仿佛做错了一切的是她。
但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唔!”
就在这时,她突然抱住了头,发出痛苦的呻吟。
“闭嘴…闭嘴!你给我闭嘴!”
她疯狂地撕扯着自己脸颊上的血肉,试图阻止脑海中响起的、只有她能听见的低语和蛊惑。
但那无济于事。
而就在她与体内原罪意识对抗的间隙,塞蕾娜眼中却再次闪过决绝的意志。
她用完好的左手抓起掉落在旁的枪匣,能量再次汇聚,变形为一柄幽蓝的能量长刃!
“原谅我…艾莉森……”
她流着泪,用手中的长刃狠狠地刺向妹妹的心脏!
她的思绪也早以变得混乱不堪。
她只想早点结束这一切。
“铛!
能量刃再次被艾莉森下意识抬起的、由血肉组成的右臂格挡住,发出刺耳的声响。
“为什么…?”
艾莉森抬起头,眼中充满了崩溃和难以置信的痛苦。
泪水混合着她脸上的血污滑落。
“姐姐…你为什么…又要攻击我?!为什么啊?!”
“呃啊啊啊啊啊!!!!!”
足以把人逼疯的低语趁着她情绪剧烈波动的瞬间,再次如同毒液般疯狂地注入她的意识之中。
“嚇———”
在她喘着气的间隙,她的余光,猛地瞥见了那个一直站在后方,由塞蕾娜的执念和格林工坊的技术所创造的“艾莉森”。
刹那间,所有的痛苦、委屈、不解和原罪灌输的疯狂意志,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我明白了……”
“是因为你……!都是你的错!!!!!!!”
艾莉森的瞳孔瞬间被浓郁的紫色和疯狂的恨意所充斥!
她下意识地认为,一定是这个冒牌货,是这个窃取了她相貌、窃取了她位置的怪物,蛊惑了她的姐姐,才让姐姐变得如此陌生,甚至想要伤害她!
“是你抢走了我的姐姐!!把我的姐姐——还给我啊!!!”
在原罪力量的疯狂加持下,她张开嘴,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啸!
她捡起了那柄骨质太刀,浑身瞬间爆发出滔天的紫黑色能量,整个人以毁灭一切的姿态,牵扯身后的大量管线,猛地冲向了那个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艾莉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