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到梢头,深山老林中似是起了湿气,雾凌凌的一片,直教人看不清脚下窄窄的一条泥道。林中正有一瘦弱少年慢慢前行。
宁念揽了揽身后背沉甸甸的竹筐,这是自己今日上山打的柴火。今日运气不错,宁念午时上山,到了傍晚不仅打了一筐柴火,宁念虽年幼,将将束发的年纪,倒跟着家对面的王屠户家也考了不少辨别低等草药的眼力,还在南边阴湿的林中寻了两株低劣的止血草。
踩着滑不溜秋的泥道下山,宁念心里默默盘算,一筐柴火明日让王屠户家帮自己捎到集市上,便是二十文,草药寻个好点的药房出了便是六十文左右,这筐柴火加上内襟里的这两株草药,这个月的伙食费倒是有了。
想到这,宁念回家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脚底的泥路倒也不似这么滑了。
只因未来几天自己都没办法上山拾柴火挣钱,离自己乡最近的开阳城曹家,花重金请来了仙界宗门外门弟子来家内授课,为曹家内的主家孩子启蒙,教这些孩子炼体的窍门。
自己虽和镇上那曹大户没甚关系,但宁念可以和别的镇子上的少年一样,骑在曹家那高墙外偷偷旁听。仙家外门弟子教导,对普通人来说,偷听来一句便是天大的福气。
是的,这个世界有修仙者,宁念听了太多普通人对修仙者的向往。大家都说,大能者搬山填海无所不能,更有甚者可以踏破虚空,直接羽化登仙。
人人都向往求那一隅虚无缥缈的仙缘,然而,残酷的是,没灵根人永远无法踏上这条修仙路。即便再努力,究其一生也只能在炼体期蹉跎。
真正有灵根的人便是少之又少,说是万里挑一也不为过,正如开阳县的曹大户,之所以能在这座边陲小镇风生水起,自然靠的是族内几位筑基期供奉长老。
尘世中家族的供奉长老名讳虽好听,但哪怕只是面对仙宗门派外门弟子,也要仰其鼻息,这便是修仙者和尘世的鸿沟。哪怕是本洲国力最为旺盛的大楚王朝,也堪堪将于仙宗世家平起平坐。
宁念期盼着明日,脚下步伐不由越来越快,不多时就赶到了家门口。说是家门口,其实也不过是半间瓦屋。自打宁念记事起,便是无父无母,全靠邻居王屠户家老娘心善,一路拉扯着这可怜孩子长大。
打点好了从山上带下来的战利品,许是因为明天要进城太过兴奋,宁念还是没什么困意,赶了一夜山路,其实天光已快大亮索性就不睡了。宁念返身出了房门,老老实实的在院内扎马步,宁念不懂炼体诀窍,只觉自己也在修炼了。
这马步自打宁念开蒙起便没少扎,但是身上总是不健壮,瘦瘦弱弱的,好似一阵罡风过来就要被吹跑。但宁念长相却是极为俊秀,再加上瘦弱的体型,没少受到乡内老寡妇的疼爱,遇到什么事了撒个娇便有数不清的老嫂子吵吵着要为他出头,再加上自己虽瘦小,也不知是天赋异禀还是如何,力气着实不小,干的农活竟不亚于任何一家顶梁柱。这几年来,这样的乡下极品劳力,不知道被多少媒婆看中上门说亲,老屋的门槛都要被踩烂了。
天光微亮,开阳城,曹家主院炊烟缓缓升起,从上到下都活动了起来。奴役下人们也清楚,今日便是那仙宗外派的外门弟子来曹家授课的日子,吃穿用行万万不可怠慢。稍有不慎得罪了人,可不是丢了小命这么简单。
主院偏房内,一排豆蔻少女正跪在房门边,打首的侍女年纪稍大,柳腰丰臀,正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
侍女名叫春泥,院内的奴仆有点眼力见的都会唤上一声春泥姑姑。不因有他,只因春泥是房内沐夫人的贴身侍女,平日里在院内地位甚至比本家旁亲还要高上那么一点。
“春泥?”
房间内一慵懒女声传来,似是还未转醒,带了点勾人的鼻音,听得有些前来备水的新侍女面红耳赤,不由得紧了紧身子。心道人家都说那天音门坐首娘娘管使得那只魔音笛,自家夫人的声音和那笛子比起来怕是只强不差吧。
春泥赶忙应在,双手捧着今日夫人要穿的正装便入了门。
屋内摆放极为低调素雅,哪怕让傻小子宁念现在进了夫人闺房,都不一定分辨的出是什么好货。可春泥知道,不光知道而且了解,例如那桌上像是素玉的摆件故意做旧,入手却软和,乃是西域象牙制成,案上放着的香炉不甚起眼,却找的是皇家工匠,用掐丝技法沿着炉边一点点镂出,虽敌不过那修仙宗门,别说这大楚王朝边陲的开阳城,哪怕是和皇家用器相比,也是一顶一的穷奢极欲了。
“夫人,今日要用的正装我拿来了,是放在那熏香上染上两遍还是直接换上?”红泥素知沐夫人喜净,染上自己味道的衣服才穿得安心。
“现在替我换上罢,今日事大,早起准备是最好。”
内厢房门轻启,一熟美贵妇赤着雪足踏在地毯上缓缓走了出来。沐晚秋仅着了睡衣,莲步微动,蹭的胸前的饱满雪脂似随时要跳动出来,一双剪水似的美眸因未睡醒,更为自己增添几分慵懒气息。
春泥抬头偷偷看了眼沐夫人,饶是常年陪在夫人身边照顾起居,还是被熟媚的夫人晃了眼,连连惊叹不愧是天阳城第一美人,夫人还是那么的有.....母性的气质。自己虽说是沐夫人贴身侍女,但沐夫人于她来说更像一位母亲。
春泥摇了摇头,赶紧把脑中不适的想法清除,帮沐夫人洗漱一番后准备服侍穿衣。
今日开武道会事关重大,本家必须隆重对待,所以选的正装宫裙是紫色为基调,四边各绣了暗纹,以彰显沐夫人庄重气息。
红泥一边帮夫人穿衣,一边暗羡夫人身材,手掌轻移间,好似上好的羊脂玉,这夸张的腰臀比,尚在豆蔻之年的春泥怎一个羡慕二字了得。有限的人生中,春泥就没见过比沐夫人更完美的女性了。
“曹老夫人那边可有动静?”沐夫人淡淡问道。
春泥心中轻叹,“昨日听下人说,倒也发疯似的摔砸了几件瓷器,可夫人您主持此次武会已成定局,也不是她能改变的事了。”
原来那沐夫人本是开阳城一书香门第唯一的小姐,和曹家新家主有婚约在先,可惜还未入门,开阳城曹家便牵扯进了上下震怒的私盐一案,曹老家主和新家主双双入了狱,没多久就在狱中自尽了,后面虽已查清曹家和私盐一案并无关联,可朝廷也是敷衍了事,赔了几万两纹银便当做无事发生了。
这可苦了将将准备入门的沐夫人,相公未曾见面就一命呜呼了,曹家便又是处在风雨缥缈中,供奉的几位长老皆以不敢干预朝廷为由拒绝提供帮助,自家这刚嫁进来的媳妇只能咬牙硬抗。
不知沐夫人是否是经商届的天纵奇才,虽是临危受命,但在她的一手调教下,曹家非但并未走下坡路,反而蒸蒸日上,不出几年,一举把控了整个开阳城商行,从金银首饰钱庄到农用作物,现在的曹家便是那开阳城说一不二的巨物,能勉强与之相比的也只有另一户地头蛇开阳城黄家。
这可眼红坏了曹老太太,自己虽身为曹家主母,老公和儿子都死在了狱中不说,偌大个家产还被外姓女人把控在手中,自然是不会给沐夫人好脸色,在很多地方横加阻拦。
春泥看着夫人精致的耳垂,想起前些日子去那山上福音寺找高人求的签,附在沐夫人耳边轻诉:
“夫人,前些天找高人求的签,昨日夜里已有回应了,人家都说是大吉,看来这届仙会应是顺利举办,那尼姑还说,夫人您这些日子桃花运也不错哩。”
沐夫人哑然失笑,伸出白玉似的手指轻轻拍了拍春泥这张瞎说的小嘴,她本就不信佛,自己一妇道人家,要那劳什子桃花运作甚。
春泥细心的帮沐夫人系好了宫裙前扣,突然想到:“夫人,今日开课,外面的百姓总要按耐不住前来凑热闹,要不要在外墙再吩咐一队奴役,多加看管,免得起哄惊到了前来授课的仙人?”
沐晚秋摇了摇头,她深知防不如疏,看热闹乃是老百姓天性,多加看管只会误事。何况今日前来上课开蒙的孩子也不止自己一家,城内包括黄家在内有名望的家族都会送孩子过来,倒不如大方开门,放那些穷苦人家的孩子进来旁听,自己又不会损失什么,反倒能赚个好名声。
沐夫人轻轻拍了拍春泥的肩头,“看管倒也不用了,春泥在开课后可随我走一趟,到外门巡视一圈,遇见那些可怜的穷苦孩子,倒也可以放进来和族内孩子一起旁听。”
春泥本就不愚笨,听完夫人的话其中关窍倒也想通了大概,只觉夫人果然聪慧过人,此番事宜要是处理得当,曹家在这开阳城内的声望又要大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