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未走过如此漫长的路。
白茫茫的雾气中耸立着两堵饰满浮绘的汉白玉墙，而她顺着其中一条红线而行。
她要去哪里?
她不知道。
起步动身这件事情，本就没有什么目的和理由可言。
壁画上尽是一些令人乏味的宗教故事，值得一提的是，直到现在这些故事也尚未重复。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仔细阅读了这些壁画并对它们产生了兴趣。
她穿着希腊式样的长袍在壁画间回荡，看着神明赐予人性，天使翩翩起舞，于是山崩海摧，自幽深的地下三十七层而来的魔鬼向神发起征伐，黄金一般的时代就此结束。
失落的神将魔鬼重新镇压地底深处，带领余下的天使在天空之上铸就永恒不坏的高塔，时间也无法侵染它半毫。
神说，这将是永恒的净土，唯独不接纳那魔鬼
和恶人。
……没有了。
少女皱了皱眉头，不尽的壁画终于至了尽头，白玉墙也戛然而止，只有那线更加鲜红刺目。
“……这将是永恒的净土，唯独不接纳那魔鬼与恶人……”
她听到远处传来唱诵一般的呓语，密密麻麻，越来越大，摄人心魄。
“孩子，你来的不是时候。”
语气温柔，伴着叹息。
那无数颂唱声就此而止，仅留下一丝的回音。
“……为什么？”
少女用生涩的语言反问，在这里独行并没有体力的消耗，但孤独几乎让她忘记语言。
“你来的晚一点的话，你可以看完那些壁画，你来早一点的话，这里尚且有救。”
“……为什么?”
“你再早一千年来的话，时间还尚未在我身上刻画下如此浓重的痕迹，逆转我的生命还来得及。”
“你再晚一千年来的话，我就可以将那壁画刻完，死而无憾了。”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扇动，带起强劲的风，吹散蔼蔼云雾，一片鲜明。
那是一座宏伟的城池。
无数的高塔伫立，天空中漂浮着座座岛屿。
几名早已死去的天使安详的坐在高柱之上，吹奏拨弦，似乎依旧沉浸在音乐中。
——女孩的棕瞳不由自主的被金色埋没，黑发渗出白色，背后刺出双翼——与那些天使一样。
“你是哪个天使的末裔吗?不，不是……”
少女安静的站在原地，环顾四周，她有一种感觉，她本不该在这里，本不该是这般模样。
“……不对！他们怎么敢！怎么敢！”
那声音突然趋至于暴怒，远处的云海震颤，浮岛慢慢漂移，再被它所固定的丝线拉回。
“……孩子，这并非你的错，只是答应我，让把你变成这样的人得到最严厉的惩罚，好吗？”
“杀了。”
“杀了？也好。”
接着是显出苍老感的剧烈咳嗽。
“来吧，来这座城市的中心，我来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东西。”
“嗯。”
少女张开翅膀，扑闪着，仅剩的一点雾气被挤开，少女的身形离地，慢慢上升。
这些如同城堡似的高塔上另有洞天。
牌戏，博戏，各种桌游，杂乱的摆放在高塔的天台，当初他们也应该是在这里极尽欢愉，欢乐无忌。
再次努力的扑扇翅膀，少女感觉有些吃力，边倾过自己的身体，在城市的上空滑翔，在一座座高塔之间游曳，如同殿堂之上的游禽。
奇妙的形容，但意外的合适。
透过没有玻璃的窗户，是干净的床，摆着几本书的桌子，看着很舒适。
……自己过去的生活似乎与这些天使没有什么两样。
除了自己家里的一楼有门，这里没有。
他们似乎把一楼视为地下室。
飞翔，再高，再高。
于是她看见一座最宏伟的宫殿，贯天彻地的铜柱支撑着华巧的底座，雕刻的巨龙盘飞，天使拱卫于这座宫殿，微微垂着头，像是睡着了一样。
“他们都去那所许之地了。”
少女听见那柔顺的声音这么说。
“应许之地存在吗？”
“从未存在，一直存在，死后灵魂归向虚无，自是完美安乐之地。”
宫殿中走出一个有着淡金色头发的少年，微微侧身，作出一个“请”的姿势，然后径直走了回去。
“进来吧。”
少女盘旋着，腰侧的双翼逐渐收在背后，轻巧的落在宫殿的入口。
有一说一，这个宫殿其实更像一个教堂，目视的尽头是一个讲坛，自己与讲坛的中间是排排黑色的座椅，几个天使俯首坐在座椅上，其中就包括那个淡金色的少年。
这里肃穆寂静，站在讲坛上的雕刻者令人感到如同在布道。
……他本来就该是那个被尊敬之人。
“我就是神。”
和少女同样穿着长袍的雕刻师如是说，他金灰的长发及肩，神色只能看出来一丝淡漠。
“他们……？”
“他们是人偶。”
那自称神的家伙再次叹息。
“我利用了他们的遗体，做出了我的助手，你所见到的那幅壁画，便是他们搬运的。”
说到天使的时候，他的脸好像就会透出一种别样的情感。
哀伤？仇恨？纠结。
可意会不可言传。
“倒是你，人造的天使。”
他转移了话题，似乎不大想提这件事。
“你的路还很长，天使的寿命可以很久，久到只要你愿意，你可以去到这个星球毁灭，去到时间的尽头。”
“你要如何抉择。”
他很平静，只是朴实的直述平叙，但其中自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像是褪去了神的面甲，露出里面真实的人格。
“孤独，恐惧，离别，它们会损毁你的心智，撕裂你的意识。”
“这是过来人的忠告，早点确定自己是否要长生，然后做出相应的对策。”
少女感觉到无趣，暗自记下，抬头观赏幽暗的穹顶。
镶嵌在穹顶的黑曜石显得暗淡，衬托出勾勒的金线的明亮，几处地方开了口，外边的光透进来，一个个微小的光柱逐渐散漫在座椅上，成为一部分的光源。
雕刻师又叹了一口气，手中的雕刻刀像游龙一样轻逸，一张又一张的玉屑被挑开，他摇了摇头，把玉屑重新归位，再次开始雕刻。
“这样不会……”
少女没把剩下的话问出来，很显然，天使本就是不符合常识的东西，那就不要在意那些未必有用的常识。
“物体修复，基础能力之一，你应该也会。”
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停下了手中的雕刻，从地上捡起一本书，递给少女。
“有时间的话看看，掌握多门技巧对很多方面都有帮助。”
《神术100种，从入门到入土》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