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总是宁静的，这点放在由墨言领班的酒馆同样如此。
不蹦迪，不喧闹，由于夜间的客人并不算多，加上凪岚为了剩下那么一些电费而让酒馆关上大部分的灯，导致酒馆本身的氛围显得有些阴沉。
“德古拉，你要是不想把客人吓跑就不要把古典音乐换成鬼屋音效。”
“哼……我倒是觉得很有属于酒馆的氛围感，我很喜欢在这种惨叫声下喝酒。”
不过客流量的多少对于墨言倒并不重要，毕竟凪岚那家伙只看收入，只要晚上的收入到位了就行。
而他的客人既不会被这种鬼屋音效吓跑，也可以给凪岚带来足以让他满意的收入。
墨言拿出口袋中的复古怀表，距离和客人会面的时间只有不到两分钟了。
一方面，重黎酒馆是给那些醉鬼买醉的地方，不过同样的，重黎酒馆也不止卖酒这点收入。
凌晨一点二十五分，重黎酒馆迎来了它的第一位客人。
年轻的少年戴着略显破旧的棒球帽推开了酒馆的大门，衣着普通无奇，帽沿下的眼神带上了成年人特有的疲惫。
来者墨言很熟悉，已经做过几次交易，他自称是亦雪式，这很明显是个假名。不过他也并不在意亦雪式的真名，他在乎的只有对方带来的买卖。
亦雪式也像是一名经常来酒馆喝酒的老顾客般十分自然地坐在了酒馆的前台。
在忽视了周围五名服务员们近乎审视的目光后，他用弯曲的指节敲了敲桌面。
“喝点什么？”
“深水炸弹。”
墨言挑了挑眉，这还是对方第一次尝试喝这么烈的酒。先前谈的几次生意，他选的鸡尾酒都是类似于“激情海岸（Sex on the beach）”、“马提尼（Martini）”、“莫吉托（Mojito）”……等等一类不算太烈的酒。深水炸弹的酒精含量一般都有75度以上，来店里的普通客人都没几个人点。
不过顾客就是上帝，墨言也没有多问原因，十分麻利地拿出一个啤酒杯，用柠檬片在酒杯口边缘进行湿边，随后倒置酒杯在装满糖的小碟上转了一圈。
随后他在啤酒杯中倒入啤酒，另一边将伏特加倒入子弹杯，在墨言的控制下，子弹杯被丢入了啤酒杯，伏特加和啤酒就这样融合在了一起。
“如果你要谈生意，这杯酒不如留到最后喝。”
话虽如此，但墨言还是将深水炸弹推到了亦雪式的面前。
“您的深水炸弹。”
亦雪式盯着清澈透明的淡黄色酒液，沉默了片刻。他像是被这杯酒夺走了魂魄一般，过了一会才从怀中拿出了一个事先准备好的牛皮纸包从桌子上推到了墨言的面前。
墨言掂量了一下纸包的重量，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数，随后朝不远处身着白色礼服的曲流觞招了招手。
曲流觞也十分利落地将一个事先准备好的密码箱放在了亦雪式的面前。
“要点点吗？”
“不用，我信你。”
亦雪式拿到箱子便不打算做过多停留，端起盛有深水炸弹的啤酒杯一饮而尽。酒劲很大，一瞬间便让他感到了胃部的烧灼感和头晕目眩感，但是这样反而让他觉得舒坦了不少。
看到亦雪式的身体摇摇晃晃，墨言也并没有打算扶住他的意思，漆黑的双眸中不存在半点怜悯。
直到亦雪式走出了店那一刻，墨言才缓缓闭上了那对冰冷的双眼。
“您这样做是不是有些残忍了？”
重新睁开眼睛，迎面的便是身着蓝色礼裙的阿莱娜那带点愠怒的面容。她的声音并不算小，一时间另外三位服务员也都将视线转移了过来，其中包括德古拉的感兴趣，穆丝的不解和曲流觞的叹息。
“什么残忍？”
“请不要装傻，您知道亦雪式先生这次来绝对不是单纯采购武器。”
墨言轻笑一声，此刻眼中的神情从冷漠转化成了讥讽。
“我是个商人，我提供他想要的东西，难道这叫残忍吗？”
墨言的确知道亦雪式采购那些武器的原因：他想要救出一名幻书，一个被他所隶属组织手中所掌握的一名幻书。
《天体运行论》——阿斯特莉亚。
“您这是变相送他去死，如果是薛定谔店长的话……”
“如果是薛定谔就不会见死不救？呵，或许是吧，但是给亦雪式提供武器的人是我，而不是她。当然，她也没本事给亦雪式提供武器就是了。”
墨言从衣服胸口的口袋中取出了一支精美的镶银的玉石烟斗，装填上优质的烟草，并用火柴点燃后深深吸了一口。眼中的讥讽也在此刻烟消云散，看向阿莱娜的眼神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随着酒馆大门被推开，酒馆中陆陆续续走进了前来消遣夜生活的人群。
“该忙什么就都去忙什么吧，今晚的客人还有很多。”
墨言的一声令下，看热闹的德古拉、穆丝和曲流觞纷纷转过头开始酒馆中的劳务。
而阿莱娜也在深深盯了墨言几秒钟后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服务岗位上。
“墨言先生，想陪我下一局吗？”
声音很稚嫩，墨言垂眸，就看见了正躲在柜台里摆好棋盘的珍珑。
“上班时间偷懒是会被扣工资的。”
“工资什么的……怎么也无所谓吧，反正墨言先生你也知道我除了下棋下的好点也没什么用吧。”
珍珑把手放在胸前似在揉搓某样东西，圆滚滚的，软乎乎的，是那种触摸着就很令人愉快的东西。
但是墨言清楚，珍珑并没有揉搓任何东西，那只是长期以来她在心神不宁时的习惯。
墨言轻叹了一口气，执起黑子，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珍珑愣了片刻，隐藏在刘海下的紫色瞳孔让墨言读不出她的情感，但她很快也执起白子，同样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两人下的很快，不一会两色棋子就已经占满了大半的棋盘。墨言在期间一直观察着珍珑，她也一直低着头，将脸隐藏在阴影之中。
痛苦？绝望？老实说，墨言并不知道白老师和小龙对珍珑的重要性，或许对于她而言宛若至亲吧， 但时间从来都不能倒流的，阿莱娜也不行。
再也没有可以揉搓的团子，再也没有可以在她头上蹦跳的团子了。
一切都成为了过去式，一切都将被遗忘。
“你输了。”
珍珑正欲下下白子，却发现场面已经完全向黑子一边倒，她已经输了。
“我……输了。”
沮丧？不甘？墨言并没有感受到很多类似的情感，或许对于现在的珍珑而言，胜负早已无所谓了。
一阵莫名的心酸席卷了墨言的心间，那一瞬间他有了想抚摸珍珑头发的冲动，但是他伸出的手最终还是收了回去，只留下一声浅浅的叹息。
伴随着怀表的指针指向两点十五分，第二位重量级的客人也同样如约而至。点一杯酒，支付金钱，饮下酒，迅速取走武器，过程简洁明了，丝毫不拖泥带水。
墨言从来不挑客人，身份什么的对于墨言而言并没有什么好挑剔的。不与自己为敌，掏的出来钱，那就可以成为墨言的顾客。
也正因如此，墨言的军火在这一带卖的是数一数二的好。五点之后，来取走军火的顾客已经超过了十位，今晚也是这个月盈利最大的一晚。
“阿莱娜，你在想什么呢？”
在送走了一位已经喝得酩酊大醉的客人后，阿莱娜被一旁已经空闲下来的曲流觞拦住。
曲流觞看得出来，阿莱娜的神情虽然和平常并无任何分别，但是那种忧伤却是蕴藏在瞳孔中难以消散的。
“没什么……我只是有点……想念馆主了。”
“嗯……我也想他。”
曲流觞转动着手中的笛子，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灵智之树的枯萎，对于包括阿克夏书馆，天一阁之类的幻书组织都是毁灭性的打击，其中馆主的逝去更是让所有幻书的心中都蒙上了一层阴霾。
阿莱娜作为馆主最亲密的人尤其如此。
“你对墨言先生有所不满，对吧。”
“他……是个很冷漠的人，和薛定谔店长，完全不同。”
“冷漠”二字在阿莱娜口中咬得格外重，仿佛这是什么不可饶恕的大罪一般，但曲流觞摇了摇头。
“阿莱娜，温柔的人并非都像馆主一般那么直白，墨言先生也是一个温柔的人，只是他的温柔非常隐晦罢了。”
“可是……”
“馆主已经死去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我们也无法让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像馆主一般对幻书关爱，现在是我们得习惯这一切。”
阿莱娜不再出声，只是重新回到了她的钢琴旁边，轻抚着黑白色的琴键。
曲流觞露出一抹宽慰的笑，横笛置于嘴边，悠扬的笛声顿时在店中回转。
柜台后，墨言从他口袋中拿出一条银色的小链条，链条连接着一块边角镶银的银色水晶项链。
他将链条在手指上绕了两圈，让吊坠自然垂直在半空。随后将手肘放在桌上，静置一段时间后，吊坠竟然开始自己呈逆时针方向运动。
“逆时针……嘛，看来是凶多吉少。”
墨言静止了吊坠，随后重新开始了以上的流程，但这次的吊坠呈顺时针转动。
“呵呵呵，有趣，你会给我带来怎样的惊喜呢？亦雪式先生。”
墨言将灵摆向上一甩，用掌心轻松接住，脸上的神情中带着一丝欣慰。
此刻，远处的天空已经呈现一片白色，太阳即将升起，黑夜终会过去。
穆丝在再三确认时间之后，将酒馆的“open”门牌调转过来，用“close”告诉所有人：
本店已经关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