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是一个很悠久的梦,久远到我甚至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但是它又好像发生在昨天,清晰得我还能说出每一处细节。
焚烧,毁灭,逝去……我此生难以忘记的景象。阿克夏书馆,那是我曾经所待过的归宿,但是它消失了,如同划过夜空的流星一般迅速消逝。记忆中那个模糊的人影……他……他是阿克夏书馆的馆主,但是他死了,死在了烈焰之中。
自那以后,我失去了我的太阳。
太阳系的行星都围绕着太阳在转动,失去了太阳的我,到底该何去何从?
我不知道,天体的运行论中也没有记载。我徘徊在人间,直到巨大的铁笼漫无边际的黑暗将我囚禁起来,我才算有了一个新的归宿。
我不爱这世界,世界也从来都不爱我。在这永无止尽的折磨和痛苦之中,我如同被牵引的星体一般被迫绕着他们转圈。
真恶心,真恶心,真恶心,真恶心……
真是……恶心至极……无论是我......还是那些人......都好恶心......
直到再也感受不到外界那一刻,这种一直以来的恶心感才彻底消除。
啊......好想看星星啊......
世界……真安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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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人海之中,但是我不敢搭话,她就如同这人世间所不存在的星辰一般闪耀,高洁而又令人难以靠近。
她很美,雪白的长发,金黄的瞳孔,宽大的袖子上缀满了星空的纹路,星星的发饰发出着黯淡的光芒。她看上去很迷茫,看上去很需要一个可以当作家的地方。
那是我为数不多后悔的时候,如果我主动出击将她带走,这样她就不会被时乐天所带走,也就不会被囚禁在牢笼之中,终不复见到属于她的那片星空。
也正因为这样,我加入了时影。时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有能力的人可以身居高位,没有能力的人就只能被压榨,剥削。我从最底层摸爬滚打,一路上虽然算不上顺风顺水,但也并没有什么大灾大难,顺利成为了时乐天的心腹。
而那也是我第二次遇到她,此时的她已经没有了最开始的高洁美丽。
雪白的长发上沾满了无数污垢,染上了各种颜色。华丽的衣裳也已经变得破烂不堪,看上去就像是穿了一块破旧的抹布。身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瞳孔中没有丝毫的光,就好像是一具木偶。
阿斯特莉亚的此等境况,让我内心的炽热如坠冰窟般化为严寒,但我必须在不表露出任何情感下依然注视阿斯特莉亚被人欺辱,这对于我而言无异于一种折磨。即使自认为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面对阿斯特莉亚的背被烙下印记的时候依然让我忍不住闭上了双眼。
“想要驯服野兽,用鞭子抽打往往是最高效的办法。如果你适应不来这场面,以后你也可以选择不来,反正多一个人少一个人也无所谓。”
“驯兽员”的话语中无不带着尖锐的讽刺,但即使因为看到这样的景象而感到不适,我也没有选择离开。我听着阿斯特莉亚从清脆到逐渐嘶哑的悲鸣,看着她因为折磨所导致的满身伤痕,最终还是像石膏像一样站在那里看完了全程。
那一晚我做了噩梦,梦里阿斯特莉亚被囚禁在牢笼之中,我站在牢笼之外。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即使眼睛被凌乱肮脏的头发所完全遮掩。
“你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在那个时候没有选择拉住我?你明明都看见我了......”
虽然微弱,但是我听得很清晰,那是她的斥责。她在怪罪我没有在那时带走她,她在质问我当时的懦弱,她在谩骂我的无能。
铁笼中的她此刻已经面目全非,肮脏的白发探出牢笼将我的身体紧紧包裹住,她在那一刻脱离了囚笼,她的身体紧挨着我,那张被已经无法成为人的脸贴在我面前,发出了诡异的笑声和沉闷的话语。
“像你这样的人,就应该下地狱。”
是啊......没有谁比我更适合地狱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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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幽醒转过来,已经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宇宙大爆发那一刻起就诞生的时间法则在这里却显得如此可笑。近乎完全的黑暗中,我趴在牢笼之中,如同一只奄奄一息的丧家之犬等待最后的末路。
我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变得破败不堪,因为长时间的折磨使得器官的功能日渐衰竭。想来如果不是靠着仅存的幻书力量,换做是普通人类即使是当场死亡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只是拖动自己的身体就已经相当疲惫,手腕和脚腕上的镣铐也十分沉重,但我还是决定要坐在牢笼之中,但这个决定的实施却花了我大约十分钟的时间,过程之中我能感受到原本已经结痂的皮肤重新裂开,流出鲜血,剧烈的疼痛遍及全身。
但所幸的是,我成功忍耐了下来,并靠着铁质栏杆坐了下来。
啊......好想看一看星星啊......
我由衷地这样期待着,但是我也知道这里不存在星星,更不存在太阳。我突然想到了被除去行星之名的那颗冥王星,在这浩瀚星海之中。如此渺小,如此无力,59亿公里的路途让光和热的出现都变得如此奢侈。
“真像呢......”
冥王星算不上是一颗美丽的星星,如同死亡一般的灰白色遍布在它的表面,Cthulhu Regio区域犹如斑斑鲜血,遍布全身的裂谷就像是无数无法愈合的伤疤.......但是令人们都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它的身上有一颗巨大的雪白爱心。
无法解释,或者说不需要去解释,冥王星只是存在于太阳系的边缘独自转动,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
“你......还好吗?”
语气中带有关切和体贴的话语?自从被关入这牢笼之中我便不曾再听过。不,或许是阴谋,或许是为下一次的折磨而做准备,不管目的为何,保持最基本的警惕总是没错的。
“我......我会试图把你救出去的,请相信我,我一定是站在你这边的。”
他说的很急,似乎在赶时间,这句话说完,黑暗之中便传出了他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我并没有去刻意试图看清他的脸,但是能听出来他的声音算不上多么嘶哑和模糊,我能判断的也仅仅只是这个口口宣称说要救我的人是一位少年。
虽然心中依然抱有不少怀疑,但不知为何,心头的坚冰在那一刻似乎有了动摇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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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雪,你知道花圃那群家伙打算用多少钱来买那个女孩吗?一千万美元!那个女孩的价值高达一千万美元!”
那是在首领办公室里的一次谈话,偌大的办公室中只有我和时乐天两个人,他今天特意开了一瓶波尔多的红酒,甚至为我倒上了一杯。
相比较于满脸兴奋的时乐天,我的脸上除了作陪的营销式微笑更多的则是忧虑。
凭着组织中优异的业绩,我提升得很快,前不久还因为舍身挡刀救了时乐天一命,成为了他的心腹之一。
“阿雪,这件事你怎么看?”
“我认为......没什么问题。”
比起思考如何分享这一千万美元,我更担心的无疑是阿斯特莉亚卖给花圃后的处境。花圃是专门研究幻书而成立的研究机构,我不敢保证他们对阿斯特莉亚的待遇有多好,或许比现在好点,也许比现在更糟,我不敢赌。
但我此时也不能拒绝,拒绝就会起疑心,时乐天很多疑,并不是什么傻白甜,否则也当不上一个组织的首领。伴君如伴虎,现在的我尚且如履薄冰,被怀疑之后处境想来会更加难堪,对于拯救阿斯特莉亚百害而无一利。
“但是说实在,就这么把那个幻书交给他们,是不是有点太便宜他们了?”
“首领何出此言。”
“你想啊,一千万对于我们而言其实是可有可无的,我们的业务虽然不大,但姑且也算是可以维持现状,一千万的作用仅仅是锦上添花而非雪中送炭。”
“嗯......首领的意思是......”
“哈哈哈哈,阿雪你果然聪明。”
时乐天举着酒杯走到我的面前,脸上是我无比熟悉的狡黠的狐狸笑容。我知道,他一般露出这个表情就代表他有什么坏点子了。
“如果幻书对于他们是不可或缺的存在,那么我们是否可以以此来作为要挟他们的条件?”
说罢,他和我轻轻碰了碰杯,清脆的撞击声在办公室里阵阵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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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觉得我像是一颗在宇宙中的星星吗?无依无靠,在宇宙中游荡仅仅是为了等待某颗恒星将我牵引过去。”
“宇宙中那么多星星,你的朋友应该很多吧。”
这是这名男性和我的第三十九次见面,他很有意思,即使我们见面的时间算不上长,但是每一次都能让我暂时忘掉身上的痛苦和心灵上的煎熬。
和他待在一起就像是泡在温热的牛奶之中让人感到舒适和柔和,让我忍不住想要沉醉下去,永不苏醒。
“对了,阿斯特莉亚,后天的时候你会被拿去交易,交易对象是花圃,是一个专门研究幻书的机构。”
研究幻书?我心里很清楚,这种研究绝不会是简单的体检。放在以前的话,我大概会对这样的结果感到害怕,但现在,我却发现我的视线竟然无法从他的脸上转移。
“如果我被交易给那个机构,雪你们可以拿到多少钱?”
“一千万美元。”
为什么呢?明明知道了自己会面对更加未知的处境,但却一点也不害怕,反而觉得心里暖暖的,就好像是心里住了个太阳一般。
“嗯......雪的话,拿着这份钱可以得到更好的生活吧,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算......”
“你觉得我在意的是那一千万?”
我说不出来,我发现他的目光也从未在我的脸上偏移过,黢黑的瞳孔中闪烁着犹如中子星般强而有力的光芒。
“我已经和一个幻书的组织搭上了桥。他们会协助我将你救出,那时候你不要表现出任何高兴的神情,像往常一样就可以了。阿斯特莉亚,你不会有事的,我用这条生命起誓,绝对会让你......”
自由,这个词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昂贵,变得如此稀有,变得如此令人催人泪下。以至于让我不由得在隔着铁笼的前提下依然选择抱住了他,泣不成声。
“即使是为了......我?”
“只是为了你。”
“为什么......?”
“……因为我是你的Charon啊,亲爱的Pluto。”
59亿公里的路程让光没有办法光顾这颗名为Pluto的星球,但Pluto并不在意,她只需要她的Charon就好了。
等到我能睁眼看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却发现周围的一切都陷入黑白的静止状态,我看着眼前定格在半空中的血花,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人能从洁白中拷打出罪恶,也可以从罪恶中拷打出洁白。”
我的背后传出了少女的声音,但我却无法转过头来目视她,直到她走到了我的面前,我才看见了她的样貌。
洁白美丽的脸在这一方天地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她像是神明一般庄重严肃地注视着我,全身仅仅穿着一身黑袍,时不时露出的小臂和小腿足以让不少男人心驰神往,但此刻,强烈的不安完全笼罩在我的心上,以至于没根本无暇去欣赏少女的美貌。
“所犯之罪,应受其罚。”
她的左右手掌心写着两个我认不出来的字符,但是当她在说完那八个字的时候,手上的字符顿时发出了淡淡的紫光。
“罪:子弹入脑。罚:......,否则,死。”
当我听到罚的时候,即使我自认自己心理素质相当不错,但我依然下意识地认为它抽颤了一
“答应与否?”
那是宛如刺入大脑的致命问题,不需要言语,仅仅用意念就可以回答。思考的过程并不长,我很快给出了我的答案。
“我接受惩罚。”
“所犯之罪,应受其罚。希望你,不会后悔。”
下一刻,空间又恢复了正常,少女在一瞬间消失在原地,我那被子弹射穿的大脑在这一刻也逼迫着我的眼睛强行闭上。
别哭啊.....阿斯特莉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