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我、美丽的小姐——哪怕像您这般出众的魔法师,只要到了西边,没有地方能像亚缪利哥那样让您满足——”哪怕下了轮渡,雅各布·汉密尔顿也依旧气喘嘘嘘地跟在洛茜维娅的后边断续地喊着,“维多利亚不能、弗兰西亚不能——您与您的魔法只有在那片黄金与梦想之地,才能无比闪耀——”
洛茜维娅走在前面,雅阁布觉得她走得并不快,但他自己得迈着最大的步子,到最后以至于一路小跑,才能跟上那道银发摇曳的身影。
洛茜维娅没有回头,她觉得这个在轮渡上就缠上她的人很烦。无非就是她那无法遮掩的、象征着魔术实力的银发与冰色眼眸惹的麻烦,像雅各布这样寄希望于她的魔术完成自己个人目标的人数不胜数。
并非不存在以接取委托赚取所需的魔术师存在,但若是像雅各布那样以为洛茜维娅像那些依旧沉溺于旧日魔法的光辉,视自己魔法——尽管那已经该被称作魔术——为无上之物的魔法师那般,“冰清玉洁”到不肯让自己的魔法染上任何他们以为的世俗气息,那便是错误的。如果他知道这一点,到也不必不断夸耀洛茜维娅的“魔法”。洛茜维娅无非是想在平静的地方平静地走走,把所思所想仅仅限于眼前所见,而非那些摸不见看不着的勾心斗角。
她有无数种方法在这片广袤的大陆上独自悠然,但偏偏在一艘没啥去处的轮渡上碰见了一个烦人精。
眼看着洛茜维娅的人影将要消失在港口的人群里,雅各布只得叹了口气。
“唉……早知道就找老爷子多要点票子了,难道真要我腆着脸回去不成…”他颓然地低着头。
他随着人流往前走,又左顾右盼了一会,溜进一处无人的巷子。他从夹克里掏出一样东西,细细地摩挲着。
那是一枚指环,倘诺细看,会发现其散发的淡淡微光;只是其并不完整,原本应该镶着宝石等贵重物的地方是一截裂。一枚断裂的戒指,若不是那淡淡的光,没人会觉得这东西和废品在价值上有什么区别。
这是他离家前,祖母给他唯一的东西,在先祖的口述中,指环德罗普尼尔能够不断地重现自己,为持有者带来万世受其荫庇的财富。尽管雅各布手里这断裂指环左看右看横看竖看不像是传闻中价值连城之物。要不然,他现在也不至于落魄至此。
也许当初从家族里跑出来是个错误。倒不是为年少轻狂,他又不是什么执纨子弟。若非他的本来姓氏令他太过不安,他也不会离开安特尼姆——维多利亚的临海首都——即便那里无论到哪都能到渡鸦烦人的啸叫。
见鬼,他又想起一些令他感到不快甚至畏惧的事。突然他觉得手指一疼,意识到指环的断口还是颇为锋利,低头望去时,不由得一阵惊愕。他的一丝血渗入指环之中消失不见,还没等他进一步反应,指环已经化作数道细不可察的流光,顺着手指没入他的身体,整个过程虽然诧异,却动静极小,只在一息之间。
“噢…”他低低地惊呼出声,双手在身上摸摸这处按按那处,好半天后发现啥影响都没有。好在小巷里人不多,才不至于被当成什么神经病。不过即便对身体没啥影响,雅各布还是觉得心里有了个疙瘩。
算了,不去多想。并不是因为他心大,尽管魔术在一些人眼中确实威能莫测,但对他而言并不是接触不到的东西,虽然他并无魔术的天赋。当下最重要的,还是找个安身立命之所。自伊蒂兰德的战火烧得太快,对于许多苦于战争的人而言,来到亚缪利哥是为数不多的选择之一。
他收拾好衣着,往巷子外面走;全然不知刚才那看似动静极小的诡异现象,在小巷上硬生生聚集起一个魔力焦点,城里的数道目光皆被此吸引。
雅各布刚出巷子,一名男子就靠了过来。
“先生——”身穿皮革马甲的男子举了举头上的毡帽向他示意,“亚历克斯·萨瓦纳,黄金西部殖民公司。很高兴为您效劳。”
雅各布停下脚步,接过亚历克斯递过来的名片,扫了几眼。“哦,帆船样式的公司标识,倒是不陌生——只不过那时你们的公司名应该叫太平洋才对。怎么,海上业务跑不下去了?”
亚历克斯礼貌地笑笑,“您也知道,先生,现在海上可不太平,腓特烈的水下船跟鬣狗一样烦人;再者,也没有很多无主的土地以供发掘了,”他诚恳地说,“无论在哪个港口,你总能看到高处维多利亚海外总督高挂米字旗的宅邸。这意味着我们很难有生意;倒是西进法案让我们能捞到一些油水。”
“呵…似乎是如此。不过,我倒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商业价值能让贵司瞧得上的。”雅各布耸耸肩,“我不过一介普通人,身上半个字儿没有,和城市里流窜的乞丐没什么区别。”
“您还没明白,先生,一个人的价值可不是仅靠其拥有的物质财富决定的,”亚历克斯保持着笑容,“那些漂亮的大理石宅邸里西装革履的富豪乡绅们,在满载财富从西部回来时,无一不是落魄的乞丐、土匪、穷人。”
“这是开拓的时代——哦,抱歉,先生,或许用这样的话术鼓励您加入我们来说是一种敷衍。但事实确是如此,即便如今我们习惯以文明形容自身,仍不能否认扩张恰巧是其本质之一…”
“好了,停停停,”雅各布已经认定这人是个营销高手,“和我说说你们公司的业务。”
亚历克斯用他那极具引导性的措辞向雅各布介绍了他们公司的业务。雅各布听了一会便失去了兴趣,尽管眼前这个男人的言语都极具诱惑性,但仍不能掩饰黄金西部公司投机主义的本质。
说白了,就是给你发点枪和子弹,美其名曰资助,然后把你丢到某个大豪绅的私人武装里,到西边去和原住民——瓦纳特尔人打仗,抢土地。如果豪绅的部队赢了,那你就是功成名就,需要成倍偿还资助;如果不幸身亡或者半途跑路没能回来,根据合同就会把你名下资产收走。
看雅各布兴趣缺缺,亚历克斯也确认了自己的猜测。这个衣冠还算考究的维多利亚人或许真是某个没落贵族的子嗣。
“或者…您可以自己组建一只队伍,”亚历克斯心底一思量,“如果您能提供足够的佣金。当然,不够的话,本公司到是能资助一部分;如此一来,便意味着本公司对您的极度重视。”
好吧,这才是你们公司的核心业务,对那些地主或者没落贵族提供的核心业务。用前期的投资换取西进过程中获得的土地的开发合作权、作物和矿产的低价收购权。
“这样的业务,想必先生您也不陌生——这样的话,我们有希望建立起长久的合作。”不知为何,亚历克斯在说这话的时候望着天空,眼底闪过一丝古怪之色。
雅各布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得背后一道清冷的声音:
“即便你要往西边去,也别和殖民公司扯上关系。”
雅各布惊愕地回过头,意外地看见银发的少女往这边走来;在他的错觉中,针刺的寒意弄得脸上发疼。
洛茜维娅只是盯着亚历克斯,在墙角的阴影下,冰色的眼眸映衬不出任何人的倒影;上空的魔力焦点亦不知在何时消失。
好吧,亚历克斯知道自己该离开了。
他本就不愿和神秘的一侧扯上干系,他那微不足道的魔术天赋对其而言更像是诅咒。
“这里什么也没有发生,明白么?”洛茜维娅垂下眼睑,只是这一个动作,便让亚历克斯觉得身上一松。
“当然,当然……”
亚历克斯远去后,雅各布才想开口说些什么;
“呃…真是美妙的运气,让我再次遇见您,美丽的小姐…”
“即便离开维多利亚,你的腔调依然保持着斯文的恶心。”洛茜维娅淡淡地说道,“这是你在保持自豪的身份认同,还是在主动吸引他人的觊觎?”
雅各布被噎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好吧,银发魔女小姐说的确实有点道理;但最主要的还是他觉得洛茜维娅很有魅力和神秘感——在面对那清丽面庞的时候他那闷骚的绅士作风不由自主就开始发作——当然这可不能用来向洛茜维娅解释…
洛茜维娅叹了口气,大多数时候面无表情的脸上少见地露出疲态。
“有些麻烦找上你了。你该清楚你做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事。”
见鬼,雅各布想,那指环的蝴蝶效应这么快就体现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