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的声音平淡,但是说出的每一句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一般,重重敲击在莫凌的心上。
“我……”
“……”
莫凌沉默着瞪大眼睛,只是过了许久,他突然是重新低下脑袋。
嘴角悸动,慢慢扯出一个很苦涩的笑容,竟然是说到:“怎么可能啊,你不用特地扯谎安慰我的。”
“……”
“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伤了,只是想引起别人注意,才故意这么讲的而已。”
“而且——怎么可能有人相信这种事情啊?”
“……”
“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他将脑袋深深埋下,怎么看都显得可怜。
显然,就连他自己,也已经无法再否认不下去了。
完全就是一副挣扎到无比痛苦的模样。
“啧。”
白昼轻轻抿了抿嘴,对于面前这个失意的男孩,稍微感到有些头疼。
沉默小一会儿,他突然伸手,揉揉鼻梁烦闷的到:“烦死了。”
“……?”
“一个两个都这样,不能说实话的吗?”
莫凌促狭的看了他一眼,很快又是抿着嘴低下头去。
似乎低头挨骂,已经变成了他的做事习惯。
“她穿白裙子,是吧?”
“整张脸血肉模糊,对吧?”
“浑身带着一股恶心的臭味,说的没错吧?”
“还会愤怒的尖叫,对不对?”
“!!!!”
白昼坐直身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突然有些发抖的身躯按住,眼里带着些许冰凉的,直勾勾盯着他看:“我们约等于刚刚认识,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在扯谎?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额……我……”
莫凌眼皮狂跳,浑身刷得冒出冷汗,眼睛急促不安的乱看,无法直面白昼的眼光。
记忆中恐怖的诡影,每日每夜不断的噩梦,心中涌动的恐惧与一点点怨恨,全部在他的话中被不断重复,放大,放大,再放大。
“啊!!!”
“!”
眼看着莫凌突然痛苦的尖叫出声,白昼微微一惊,下意识放开了手。
“啊啊啊——啊……”
“……啊……”
尖叫声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他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异常会引来护士,没过多久,就将自己的声音遏止回了喉咙。
“……”
“……抱歉。”
看着莫凌变成这样一副被吓虚脱的模样,白昼也不太好意思继续问下去,过了一会儿,瞅着他情绪慢慢的稳定下来,便站起了身。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好好休息吧。”
说罢,轻轻点头示意,转身,干脆利落的离开病房。
“等!”
只不过,就在他准备打开门之时,却是听到,背后传来一阵极其细小,并且带着虚弱的声音。
“对,对不起……”
“……”
听见莫凌那细若蚊蝇的声音,白昼伸出去拉门的手僵硬在空中。
“唉。”
半晌之后,他小声嘟囔了一句,才是伸手拉开了房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
或许是因为房间空荡,莫凌非常清楚的听到了白昼离开说的那句话。
“要先对自己善良啊。”
“?”
“啊……”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带着坚强的温柔,就如同石头被抛进水面,将心底充满死水的小湖,荡开了圈圈涟漪。
先对自己,善良……吗?
“……”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睛突然变得有些湿润。
——
——
将与自己有关的部分摘除掉后,他叫来了值班的护士,讲述完发生的情况,眼看着她走进莫凌的房间,白昼才是踏进了楼梯间。
“哒,哒,哒。”
“哒,哒,哒。”
“滴滴滴!”
“?”
眼瞅着已经走回了一楼的白昼,听到了几声急促的消息提示音,轻轻抽出手机,看到上面呈现出了莫凌的名字。
口罩之下的嘴角终是掀起一抹微笑,他慢慢悠悠停了脚步,点开了莫凌所发的信息。
“我是在清晨下雨天进去清扫的!最后走到了第六层,那个女诡就在我身后!(害怕)”
“从六楼跑到一楼,但是楼梯好像变成了一个循环,最后我又跑回了她身后了。(恐惧)”
“但,其实我并没有第一时间被吓晕过去,还很清楚的记得最后的场景——有一道影子从女诡身上爬出来,往我身上钻(裂开)”
“那个影子和女诡非常像,而且她朝我身体里钻的时候,可以感觉到全身就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冷得想要发抖(发抖)。”
“醒来后脑袋很痛很痛,总有种莫名其妙的烦躁感,而且声带还坏掉了,现在只能用这样的声音说话(大哭)”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破坏我的声音(苦笑)或许是尖叫让她厌烦了吧……”
“不过,你说的有一点我不能确定(疑问)”
“我并没有听到她说任何话,只听到她在笑,伴随着一个很轻很轻的吸气声(恶寒)”
“嗯……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希望能对你有点帮助。(认真)”
“……”
“……(;¬_¬)”
白昼看着莫凌短短一小会儿就发出了大段大段的文章,甚至还都配上了相称的表情,着实是感到了几分无奈。
敢情他和黄率是亲兄弟呗,打字都这么快,话么不会说的。
“……”
白昼在心里默默的吐槽了一下,回了一个谢谢的手势,便继续阅读起他发送的文字。
这大段的文字都是莫凌的经历,可能是不善言辞的缘故,写出来并没有恐怖的感觉,反倒是提供了许多非常有用的信息。
只不过越看,他的眉头便皱得越深。
“……”
本来以为这趟经历已经算是凶险了,结果没想到和这位直面过的同学比起来,甚至显得有些小儿科。
按照莫凌的信息来看,这女诡不仅仅是可以改变小部分区域的天气,而且还可以将楼梯变成循环困住来人,甚至可以钻进别人身体里——
等等,钻进身体……?
白昼脸色顿时一凝。
如果这个女诡可以钻进其他人的身体,那现在有没有可能,还会附在黄率身上?!
毕竟,他刚刚的确没有看到,正在拖动黄率的它,究竟去了哪里!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黄率昨天忘记的事,和今天晕倒在老教学楼的原因,也都可以解释了!
?!!
想到这里,他赶紧将手机塞回兜里,三两步跨下楼,冲进黄率的房间。
“黄率……”
他在莫凌那里耽搁了不短的时间,现在医生已经清理好黄率身上的外伤,清洗完黄率受伤的腿,抹上了伤药。
看到白昼,操作完的医生却是对他摆了摆手,让他暂且先不要进去。
“陈老……”
“白昼。”
医生年纪比较大,声音里带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慈祥,只是现在表情显得非常严肃,推着他出了门,确定走到黄率听不到的地方时,才是压低声音说到:“你这位朋友,是不是遇上霸凌过,甚至现在还在被持续的胁迫?”
“额……”
白昼直直的看着医生,并没有吭声。
“……”
老医生同样在看着他,似乎是在判断他这份沉默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过了半晌,他才是悠悠开口:“这孩子的精神状态和生理状况都已经到了极限,不知道你发现了没有,他身上的衣服,很像是被强行扯烂的。”
“而且,我在给他上药的时候,发现他的某些行为举止,带有明显的警惕性,具有非常强的自我保护意识。”
医生没有明说,轻飘飘的一句带过,继而郑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他,或者说你们,经历过,甚至正在经历任何形式的欺凌,一定要上报给有能力处理的人,严肃处理这些事。”
“……”
陈医生没给白昼反驳的机会:“听清楚,我说的是任何形式,我知道你非常能打,但是不代表你的心里抗压能力便非常出众,事实上,按照我们之前的接触,我可以明显感受到,你怀揣着令自己非常不安的秘密。”
两人似乎很熟悉,陈医生字里行间,也都透露着隐隐的担心:“如果你们遭受了语言,甚至是肉体与心理上的暴力对待,但实在难以同周围的人述说的话,是完全可以来找我的。”
“……”
暂且不提医术或是解决问题的能力,光是凭借这些话都可以看出,这位老人是一个真正以爱和关心,对待孩子们的好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