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痴？不不不，这你可就又说错了。”
白昼看着被他一段话惹动的莫凌，感叹似的摇了摇头：“老实跟你讲，做了这么多次痛苦压抑的梦，我有时候都会精神恍惚，差点忍不住，想要找一个不那么痛的死法，结束掉生命得了。”
“嗯……？”
“所以，我便开始寻找，到底哪种死法，才是最安详，最不会痛的？”
“额——安眠药？”
“并不是，被强塞了整整两罐，首先感觉到的可不是困，而是恶心与刺痛，非常难受的恶心，但想吐又吐不出来的那种……”
“停停停！！！不好意思我知道错了！所以你找到那种死法了嘛？！”
“哼，当然找到了。”
“……咦？”
白昼掰着指头和他讲到：“讲真的，梦里我死过了无数次，但有一种死法，却是从来都没有体验到。”
“？”
“老死，我从来没有老死过,从来没有走完完整的一生。
”
“……”
非自然死亡，这种常人避之不提的事情，在白昼口中变得非常轻松，反倒是提起老死的时候，语气里竟然带起了几分难以捉摸的羡慕。
“梦中的死法千奇百怪，以至于我真的对老死起了向往啊……”
白昼深吸一口气，再抬起头时，表情竟然变得神采奕奕：“试想一下，眼前虽苦，伤口虽深，但是，只要时间不会停下脚步，那就总有痊愈的那天，变成甜的那一刻。”
“……”
“我还没尝过爱情是什么滋味，也没有拼搏出头，不能给母亲好的生活。”
他笑得很像窗外透来的阳光：“每次死掉之前，这两个就是我最后的执念。”
“因为每一次结束之前都想，久而久之，我竟然真的知道该如何去做了——”
“我，要找个最知心的女孩，找份最随性的工作，有充足的时间陪伴家人，有长长的时光可以白头偕老。”
“所以！我一定要慢慢老去，去看遍精彩，跨过不如意，给自己找到美好，为身边带去幸福，做到这些后，我要一点一点的，在诗与远方之中老去，死在奔赴阳光的路途。”
“呼……”
他的声音少见的激动了起来，眼中不断构建着对世间美好的期待。
“唔……”
莫凌是真没有想到，面前这个看起来高冷的男生，讲述梦想的时候是如此耀眼，就像那暗中最亮的星辰，即使闪烁，光芒永存。
“哈哈，想不到到最后是你在听我说话了。”
他兴奋的站了许久，才是猛然反应过来，啪叽一下坐回了凳子上，把最后几口饭胡乱塞进嘴里，心满意足的收拾完毕，将口罩重新带好。
“饭菜不错，但我还是更喜欢红烧肉，又便宜又好吃。”
“时间不早了，我就先走了。”
瞅着这个餐盒的质地好像是那种硬木材质的，他毫不客气将之塞进包里，提上背包，便准备离开。
“！那个……”
看着白昼转身欲走，莫凌下意识伸出了手。
“嗯？”
“额……嗯……你真的觉得，这个世界，很美好吗？”
“……”
白昼侧过脑袋挥挥手：“不要问我，自己想去。”
说罢，便直接拉开门，干脆利落的走了出去。
“吱嘎——！”
“……”
“……”
“唔……”
莫凌伸出的手依旧悬停在空中，怔怔的目送着白昼走了出去。
“啊——”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是反应了过来，缩回了手，慢慢躺回床上。
奇怪，本来应该疲倦的——可是现在，怎么一点都不困了呢？
——
——
“咳咳，陈老，你不会一直在偷听吧？”
白昼刚出了门就吓了一跳，只见陈医生一脸严肃趴在门板上，似乎是正在偷听他们方才的对话。
“咔嚓！”
陈医生将门把手合实，非常认真的看着他：“还好我全程都有在听，不然他真的做出过激行为，你就是杀人凶手了。”
“额，抱歉……”
“小子，我知道你是为了他好。”
却没想到，陈医生并没说什么，反倒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突兀的弯腰，对他鞠了一躬。
“陈老！你这是……”
“他现在基本上不会再想着跳楼，或者其他途径自我了结了，你确确实实的挽救了一条生命。”
“但这些还不够，余下的一系列心里辅导，我会亲自去操办的。”
陈医生很快就站直了身，慈祥的双目中透出了浓浓的担忧。
“你知道吗？从一开始，你就用错了方式。”
“对于轻生者的心理辅导，是需要再三考虑，和制定计划过后才能做出的，这一次纯属是你后面那一段积极正面的言论，才误打误撞的让他，短暂脱离了这些念头。”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很多人在面对自杀这个问题时，并不是临时起意的。”
陈老的声音透着几分感慨，似乎就在他的生活中，同样遇到过这样的故事。
“呼……”
过了小一会儿，他才是回过神来。
“……假设，他已经考虑很久，甚至有了周全的计划，你再用刚才那种听起来漠不关心的言论，起到的作用，甚至不能说微乎其微，而是完完全全的反面效果。”
“因为在这类人眼中，生活早已经和美好挫折，都没有了关系，他们只知道，自己不被需要，不被爱着，没人在意，甚至与人说上一句话，都成了一种奢望。”
“在这个时候，他们唯一活下去的动力和理由，是这个世上还有一些仅剩的，他们在意的人或物。”
“这个学生……啊，名字叫莫凌的。”陈医生瞟了一眼电子屏幕上的名字：“得亏你最近一直来陪他聊天，令他慢慢有了想要倾诉的念头，才会和你分享这些。”
“最值得庆幸的是，他的死志还不深刻，所以方才直接被你否定的时候，也只是苦笑一下，便也就作罢了。”
“但！如果！他蓄谋已久，和你吐露心声，只是想得到一句不算安慰的安慰——你那一句没兴趣，就足以成为摧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任凭你后来讲的多好，多么有吸引力，都已经从一开始，就宣判了他的死期。”
“所以，白小子。”他伸手，轻轻拍了拍白昼的肩膀：“你的想法很好，但是有些事情，不是可以预料的，人的心念，也不会他人按照的设想走的。”
“在这种时候——还请，多相信一下医生。”
“毕竟，对于大部分的医生来说，自从站上这个岗位起，救死扶伤这句话，便从四个字变成了一种信仰。”
陈医生的声音很是温和，就像是白鸽一般纯良，任凭谁听了，都会觉得非常舒心。
“还有你，我不清楚你为什么会经历数次这种类型的梦境，如果你也有很多压力的话，随时可以来找我倾诉。”
“放心，不收你钱。”
陈医生就像是个温柔的长辈，但是眼中闪着几分活力和狡黠，让人不自觉中便想要更加靠近。
“哈哈哈，你要好好感谢我现在已经年纪大了，生活的目标不再是赚钱养家，第三个孙子都五岁了，非常的可爱。”
“不然，如果年轻的时候，我还未必愿意听你讲故事哩！”
“……”
白昼无奈一笑：“我知道了，多谢，陈老。”
他也没有否认，毕竟谁也说不上在什么时候，他就会遇上难以迈过去的坎。
“嗯，好了，回去吧。”
陈医生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突然指了指他背后，表情变得有些惊愕：“软软？”
“？！”
白昼猛地转过头去，却看到背后空无一人，只有一辆餐车，推着进了远处的病房。
“哈哈哈，你果然很担心那个小丫头。”
“嘶……”
“陈，老，头，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