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碎冰，乍暖还寒。
这一路走走停停花了数月的书生江羡，终是走到了天子脚下，他一眼望不尽的，正是这座名为月望的巍峨皇城。
八街九陌，车水马龙，人流往返摩肩接踵，川流不息，帝都月望的繁华之景甚至超过了江羡第一次去往上界，登临缥缈仙宫时的震撼。
“公子，怎么了？”，南宫媛在一旁问道。
“没事，这是我第一次来京城。”
南宫媛赶忙附和几句，坐实她不过是个乡野村姑的身份，“哦，奴家跟着家里人来过一次，也惊了许久，觉着繁华不似人间。”
江羡身上银两剩的不多，只能带着南宫媛找了间开在偏僻小巷的旧客栈。
“公子能穿那样昂贵的皮草，家底应是不差吧，怎么这样落魄了？”
南宫媛刚走进客栈就让一股不太好闻的气味熏着了，眼神甚是嫌弃，昨天在那破庙住了一夜就快让她发疯，可不想再住这样邋遢的客栈。
“家里人的确给我备了不少，可这一路上都给我花光了。”，江羡随口应道。
从顾家带出来那么多银两也确实让江羡花干净了，大玥刚打完一场僵持许久的国战，又熬过了一个寒冬，不算冻死饿死的，流民数量也比往年多上一倍不止。
江羡从红叶城一路迢迢到京城来，算上他半路挣来的，那么些银两撒出去，竟连一个水花也打不出来。
以南宫媛对江羡时好时坏的印象，自然以为这坏书生把钱花在了勾栏瓦肆讨女人笑脸去了，甚至一次要喊上四五个姑娘，不然那么多银两，一把把往外扔也花不了那么快。
“没想到公子玩的还挺花，想必很会讨姑娘们欢心。”
江羡笑而不语，盘算了半天，最后还是只和掌柜要了一间大房。
“啊？睡一间房啊，少爷莫不是故意的，又想占奴家便宜。”
南宫媛哀叹一声，熟美的脸儿委屈着，眼神幽幽怨怨。
江羡义正言辞地教训道，“姐姐你这样就不对了，当下人的可都是变着法给主子省钱，眼下正是困难时期，咱们主仆二人要同甘共苦，待有朝一日，我考上功名……”
“弟弟还是别画饼了，都把姐姐听饿了……”
南宫媛翻了个俏媚的白眼，连声公子也懒得喊了，没精打采地上楼去了。
“那姐姐先上楼歇着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做，晚点儿回来，给姐姐带好吃的。”
江羡就在楼下打了声招呼，便大步出门而去。
客栈楼上，南宫媛推开了一盏窗，美眸顾盼，看着江羡逐渐消失在人流中。
她不知朝哪儿招了招手，不多时，换了身紧身劲装的贴身女婢盼儿便无声站到了客栈二楼的屋檐之上。
盼儿眼神古怪的看着自家那位向来肆意妄为的的主子一身土气的村姑打扮，虽是不施粉黛依旧难掩倾城美色，可这一路折腾来，未免也有些太狼狈了……她可从未见过这样的长公主殿下。
“发什么愣呢？再看把你眼睛挖下来，本宫现在真后悔没在那荒郊野外把这坏书生变成瞎子！”
南宫媛本就埋了一腔怨气无从发泄，眼下又成了往日里高高在上的长公主脾气，温柔的声线也是有些夹不住了，恢复了本来慵懒沙质的嗓音，失了几分女人的柔弱，却是愈发性感诱人，上位者气息十足。
盼儿身子一抖，顿时不敢造次。
“奴婢知错，奴婢是看是那书生一肚子坏水，害得殿下心情不悦，正替殿下生气呢。”
“他这人确实坏，太坏了，本宫定要让他吃苦头。”
盼儿犹豫了会儿，怯生生道，“殿下不是说，只是考验考验这书生么？万一过了火……他对殿下心生怨恨，不愿意做这驸马爷，可如何是好？”
“本宫看他不过家底还算殷实，并不是什么达官贵人，甚至连寒门都不是。”
南宫媛螓首微抬，扬起雪白修长的颈儿，神色威严。
“让他做这驸马爷，他若是识时务，乖巧听话那便皆大欢喜，否则就是誓死不愿，那也由不得他！就算强迫他，本宫看到时有谁看拦！”
“看来殿下这是真心看中他了。”，盼儿笑道。
“就他一个没功名的小书生，还差十万八千里呢。”
南宫媛默然片刻，突然冷哼一声道。
“另外把消息散出去，说本宫丢了块出自白玲珑大师之手的白羊脂玉佩，凡是有人在京城遇见拿着这玉佩出来典当买卖的，只要消息属实就有薄赏，能抓活的送来长公主府，重重有赏。”
“是，奴婢这就去办。”，盼儿连忙应下，又说道，“那殿下还住这客栈么？”
“当然先回府去。”,南宫媛看了眼身上的粗布衣裳，揉了揉那高耸柔软的胸脯，神色哀怨。
“身上真是脏死了……脏死了，这破衣服也是，明明让你找件最是宽松的来，竟还是如此小家碧玉，可真是憋死本宫了。”
……
这处街头小巷所在坊间的另一头，江羡刚刚走出一家当铺，手里正握着一块羊脂白玉雕成的玉佩，正中刻了玲珑二字，一眼观去仿佛嵌在玉中，又似乎是浮凸在玉身之上，鬼斧神工，令人叹为观止。
就这样一块美玉，那当铺的学徒只因为看出江羡不是京城本地人，竟开出五两银子的“高价”糊弄，他当即不顾挽留，扭头就走。
江羡已经这样看过了许多家当铺，一来他想试探试探行情，二来等坊间传开有这么一块美玉要流入市场，自会有人慢慢把价格抬起来，到时他再掩姓埋名偷偷去黑市把玉佩卖掉赚笔大的。
这样一来也算物尽其用了，对得起这块玉佩的身价。
至于这玉佩的女主人那般奢华高贵，又行事肆意，想必还真是哪家豪门的饥渴贵妇，说不定正穿着肚兜躺在榻上等着他自投罗网呢。
倘若江羡真傻兮兮拿着玉佩找上门去，一生荣华富贵兴许是稳了，就怕是最后身子没顶住，功名还未考成，就先死在女人肚皮上了。
江羡这会儿正准备打道回府，看见路边有摊贩在叫卖水盆羊肉，香味萦绕，这可是京城小吃一绝，声名远扬，连他都听过名声。
想起生病受苦的南宫媛还在破客栈苦巴巴地等着他回去，江羡犹豫了许久，才一咬牙，从怀里掏出几本已经背熟烂的书来，走向了路边一家书肆。
书本虽看似寻常，但向来纸贵墨贵，从来不是所有书生都能卖的起拓印书籍的，这几本还算新的书应是也能卖个好价钱，但也让素来爱书如命的江羡颇为肉疼。
江羡刚刚走到书肆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吵闹声，忽的，一个穿着儒生长袍的书生让人从里面丢了出来，惹来许多人围观。
那书肆主人大声骂道，“偷书贼，再让我看见你偷书，我定要打断你的手脚，再送你见官。”
那书生十分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涨红了脸，额头绽出条条青筋，冲那书肆老板辩解道。
“窃书怎么能算是偷呢……窃书！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
接连便是些难懂的话，什么“君子固穷”，什么“者乎”之类，引得围观路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江羡远远看这人眼熟，便走近过去，定睛一看。
这人竟是他在红叶城的同乡，多次科考不中的同窗王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