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玥国风向来偏重人文风采,要说最是能够撩拨小娘子的法子,无非就是吟一首好诗,作一副果妙丹青,到时才子、文豪、栋梁这些称号便一个个安在身上,惹来无数少女春心荡漾。
文才出众,称得上才华横溢者,也可参加科考,若是金榜题名,可谓一朝得道,荣华富贵纷至沓来,不知让多少人羡慕。
这样的民风让大玥书院众多,但凡家中尚有富余的,都会把孩子送入书院读书,不求当什么大才子,只要能启智明理,沾点文人风采便好。
梅花书院便是这样立于京城安康坊内的一家普通书院,远远算不上有名,但在附近一带深受百姓赞誉,只因梅花书院不收分毫,无偿为人启智,无论男女老少,资质聪愚,有教无类。
苏怀玉着一身素色儒服站在了梅花书院门口,虽是衣着朴素,但衣领袖口皆整整齐齐,袍面不见一丝褶皱。
她仰头打量眼前两棵枝根盘结在一起的连理树,树上挂了一面斑驳老旧的招牌,上书“梅花书院”四字,写的苍劲有力,昂扬向上,一眼就是出自大家手笔。
“呦,这是书院又来了一位新先生?”
书院门口来来往往的百姓注意到站在门口的苏怀玉,看她一身儒服打扮,不过未曾带帽,而是用一根簪子将那乌黑及腰的秀发束起,一眼便让人看出是位女子。
附近的百姓讶然片刻,很快又露出洋溢热情的笑脸,“不得了,还是位女先生,娃儿们又该坐不住了。”
苏怀玉闻言回眸微笑,若她面无表情时还算还有几分男儿模样,那此刻眼眉弯弯似月儿,脸颊漾起两个浅浅的小酒窝,便把她身为水乡姑娘那沁入骨子里的柔媚晕染的淋漓尽致。
她笑声清甜,“我不是来教书的,是来找人的。”
“我们知道,肯定是来找梅老先生的,他老人家桃李满天下。”
苏怀玉点点头,心中升起阵阵惆怅,这一次入京算是她记事后的第一次,拜访这位儿时为她启智的梅老先生本是理所当然。
可这次她却是为了找另一个人,一个数月前与她萍水相逢的朋友,一个蔫儿坏又很有趣的家伙。
因而素来不喜京城繁华吵闹的她决心离开清水郡,孤身一人入京。
他定是为她的不辞而别生气了,也不知再见时,还能不能再以朋友相称。
想到这儿,苏怀玉心情忽然有些低落,走上了坑坑洼洼的石阶,向书院里走去。
她路过一排低矮的房舍,听见屋里传出朗朗读书声,有位年纪不大的男子捧着一本书在念,他念一句,孩子们便跟着念一句。
苏怀玉深呼吸一口气,从低落的情绪里走出来,走进了房舍。
她刚刚出现,屋里整齐的读书声顿时一滞,十几张桌子,每张桌前坐着两个孩子,就这样挤在这间小屋里,齐刷刷地望向苏怀玉。
“这位先生真好看,是来教我们念书的吗?”
“这哪儿是位先生,这分明是漂亮姐姐!”
“好了,别吵了,好好念你们的书!”,台上教孩子们念书的男子望向苏怀玉,“你可是来拜访老师的?”
“是,顺便带点吃的给孩子们。”
苏怀玉晃了晃拎在手里的篮子,里面是京城紫槐斋的甜点,她很喜欢,就想买来给孩子们解解馋。
“破费了,紫槐斋的甜点可不便宜,娃娃们有口福了。”
男子笑了笑,看出苏怀玉恐怕身份不菲,“要不我领你去找老师吧?”
“不用,我知道梅老住在梅花小院。”
苏怀玉摇摇头,独自一人前往梅花小院,完成她此来梅花书院的目的。
梅花小院就在书院深处,并不难找,就是个一圈藩篱围成的小院子,院里种了一棵梅花树,与梅花小院这个名字甚是贴切。
院里很静,苏怀玉站在栅栏外喊了一声,“梅老先生,晚辈苏怀玉前来拜见。”
不多时,院中小屋开了个门缝,传出来一个苍老和蔼的声音,“进来吧。”
苏怀玉立于门前,整理好衣着,才推门而入。
屋里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透着茶香的暖意,烧炭煮茶的白发老翁颤颤巍巍卧回了躺椅上,扶着扶手,老腿一蹬,躺椅就晃悠起来,乍一看好不悠闲自在。
这老翁便是梅花书院的院长,张白袍,外人尊称一声梅老。
“云州苏家苏怀玉,前来感谢梅老当年为怀玉启智之恩。”
“堂堂云州苏家大小姐大可不必拜我一个老头子,为你启智非我所愿,当年你爷爷逼我的,我怕他拿砚台把我砸死,无奈之举罢了。”
苏怀玉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她可不知还有当年这样一茬,就算确有其事,那也是一件大糗事,你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先生真的不怕丢人么?
“还有别的事吗?”
“额……怀玉这次入京还带着家父嘱托的任务,眼下科考在即,天下英才齐聚京城,怀玉要为家里物色几个。”
苏怀玉偷偷望了一眼躺椅上闭目假寐的老头子,犹豫了会儿,开口问道,“晚辈对京城并不熟悉,梅老可有什么推荐么?”
“我这书院来的尽是些读不起书的穷光蛋,哪儿有苏家能看上的人才?”
苏怀玉莞尔一笑,“倒也未必,梅花香自苦寒来,晚辈是诚心求教。”
张白袍起身品茶,砸吧着嘴道,“你心可不诚,一不是专门来向我拜恩,二也不情愿替你爹接这寻才的任务,怕是为了掩人耳目,另有打算。”
苏怀玉瞪大了双眸,就这样被人一下猜中心思实在是令她手足无措,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她低着头盯住脚尖,老老实实道,“实不相瞒,晚辈这趟是来京城找个很重要的朋友,他……”
“哦,原来是来找情郎的,这么远都要寻来,莫不是遇着负心郎,对你始乱终弃……”
“请先生不要再口无遮拦了!”
苏怀玉霎时脸儿又红又烫,抬高柔细的嗓音喊道,“我怎么可能会中意那样的家伙,他那人放荡无礼,说话和先生一样口无遮拦,很没规矩,讨人厌极了。”
白发老翁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比起苏怀玉的失态更是毫无形象可言。
“你这丫头怎么还和以前似的,成天装的一本正经,结果一逗就急眼,一急眼脸就红的跟猴屁股似的,一点儿城府没有。”
苏怀玉闻言摸了摸脸颊,果真热的烫手,只觉着羞恼的无地自容,可眼前偏偏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放肆不得。
她急得像是只小兔儿般跺脚,贝齿咬白了薄唇,“请先生万万不要再说下去了!”
倒是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替苏怀玉解了围。
门外传来一个小书童的声音,“老师,您的学生王五来了,他还带了一个据说是他同乡的人,要一起拜访您。”
苏怀玉顿时抓住机会,见缝插针道,“那晚辈先告辞了,晚辈离京时会再来看望您,就不打扰您接客了。”
“去吧,从后门走。”,张白袍摆了摆手,随意提醒道。
“近来花月楼要办一场风月宴,请了一堆文人书生,豪门贵族,聚在一起附庸风雅,互相吹嘘捧脚,你要为苏家寻得人才就去那儿看看吧,兴许还能找到你那念念不忘的情郎……”
苏怀玉俏脸又是阵阵发热,气的无心辩解,只觉着这老头子和初见那家伙时一样惹人讨厌,作揖拜了一礼,便甩开衣袍,径直从后门快步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