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启历1214年8月3日，下午。
海岚城，第二地牢中。
被关在牢房中的白发女孩打了个哈欠，无聊的看着聚在地牢入口等人齐的将领们，身体提不起劲。
“抱歉，让各位久等了。”
迟到的少年匆忙的赶到地牢入口，满脸歉意的向众人道歉，手里还捧着一个密封的铁盒子。
这个人，羽弥认识。
他叫艾登，是个呆瓜。
“无所谓，反正你们教会又不会跟我们抢人，早到，晚到，或者不到，都没什么区别。”
脸上留有数道刀疤，穿着魔法加持的秘银盔甲的中年男性将领傲慢地开口，对少年的歉意并不买账。
这个人羽弥也认识，他是凡拉凯瑞的泰尔沃侯爵，身材魁梧，对下属很不错，就是脑子不太好使。
“侯爵阁下，我并不是教会的人。”艾登摇头，认真的纠正着他的错误。
“你是，毕竟你跟教会靠的太近了，蠢货。”泰沃尔咧嘴一笑，依然没有给这个少年好脸色看。
“好了，泰沃尔，话不用说得这么难听。等会我们还需要艾登先生帮忙维持秩序，以确保我们的劝说能顺利进行。”靠墙的冷面男子皱眉，开口为艾登说话。
这个试图缓和气氛，穿着皮甲，眼神锐利，一看就知道是从寒冷之地来的中年人，羽弥还是认识。
他是格温达里安的“猎枭”苏法，侦查能力和指挥能力都是一绝，可惜弓术不怎么样。
“维持秩序？猎枭，你应该知道，他只是教会用来防止我们干坏事的守卫吧？你为何这么给他面子呢？”一位金发青年笑道。
嗯，这个一开口就想让人揍他的青年，羽弥依旧认识。他是罗兰克的大王子洛特兰兹，长着一副金发小白脸的样子，实际上却是个拥有战争之力的人类守护者。
这个家伙非常麻烦，难杀，地位高，判断力强，知道适而可止。
相比之下，那个没脑子的侯爵阁下可真是太好对付了。
“洛特兰兹阁下，请慎言。”苏法劝了一句。
“慎言？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一个能在战场上跟我们缠斗这么久的指挥官，怎么会因为害怕死亡而向我们屈服呢？”男人当场失笑，反问道。
“够了，洛特兰兹，我们只是来这里做个尝试而已。她是生是死，就让这个小姑娘自己做决定吧。”此前一直没说话，站在角落的老者突然开口。
这个老者，羽弥更是认识。
他来自菲卡维王国，叫贝里昂，功高震主，是怒狮骑士团的团长。
“我知道了，贝里昂阁下。”
男人应答着，脸上还是带着那温和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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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弥小姐，这样真的好吗？”
空荡的第二地牢中，艾登将手中打开的铁盒子从铁门中的空隙穿过，递到羽弥的手上。
“有什么不好的，反正他们只是走个过场而已，我说什么都行。”
羽弥接过铁餐盒后，从中捡了块样子还不错的小白面包，吃了起来。
“走个过场？”
“对啊，他们说完话就走，被我拒绝了也没有翻脸，这不是走过场是什么？”女孩满不在乎的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啊……”
艾登点点头，眼底里流露出一抹忧虑的神色，似是在为什么感到苦恼一样。
与很多人打过交道的女孩怎会看不出少年的异样，她眉梢轻挑，笑道。
“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吧，看在你听了我中午的抱怨，给我把干面包换成白面包的份上，我今天可以和你多聊一会，解答你的疑惑。”
“对了，如果你能在这几天给我准备一餐用羔羊肉制成的羊肉面的话，那我可以陪你谈一整天，或者给你唱歌，直到你感到厌烦为止。”
艾登一愣，看着待在牢房中笑盈盈的白发女孩，犹豫的点了点头。
既然能解答他问题的合适人选只有一个，那他为什么不向她说出来呢？
“那，羽弥小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恨人类吗？”
听到这个问题后，女孩惊讶地“哦”了一声，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沉默着整理思绪。
少年看着沉思中的女孩，想了想，在靠近牢门的地方盘腿席地而坐，摆出一副虚心受教的姿态，心里忐忑不安的等待着女孩给出她的见解。
于是空荡的第二地牢一下子就静了起来，静到二人的呼吸声都显得那么刺耳。
时间就这样流逝着，一秒又一秒。
在艾登感觉自己快要被这宁静的气氛逼急，想要换个问题的时候，女孩幽幽地开口了，话语中带上了些许凝重。
“我恨人类……”
听到羽弥声音的艾登点点头，没有说话，心想果然如此。
“但我并不恨人类这个整体，我恨的是人类中的个体。”
艾登瞪大眼睛，诧异的看着羽弥，并没有想到女孩还有后话。
“为了利益发动战争的王公贵族，将族人视为商品的奴隶贩子，还有那些想混口饭吃却随军侵略羽族土地的士兵，我恨这些人。”
羽弥低头看着摊开的手掌，脑海中回忆起来那些死在自己手上的人类的表情。
愤怒，不甘，憎恶，茫然……
她还记得那些死人的哀嚎，但她并不后悔杀死他们。
他们想活下来，她也想活下来，但在战争中只有一方能活下来，那羽弥就只好让他们去死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能干净利落的杀死作为那些主谋的王公贵族，然后把那群该死的奴隶贩子绞死，接着让所有作为战争消耗品的蠢货士兵们滚回家去，再也别踏入羽族土地半步。”
“可是我没有那种力量，我做不到，我无法以一己之力撬动胜利的天平。所以我只好不停的杀人，哪怕双手沾满鲜血，我也必须得杀人。因为只有这样做，我才能保卫羽族的独立与和平。”
“你知道吗，呆瓜，这就是侵略战争有趣的地方了。”
羽弥说到这，突然笑了起来，脸上却满是苦涩。
“你，我，各国国王，天穹教会，各地贵族，还有很多很多的人们，他们都知道侵略战争本质上是非正义战争，是不义的行为。”
“那对于侵略的一方来讲，他们应该怎么让自己的侵略行为合理化呢？”
“国王，教会，贵族们会说这是为了人族强盛的大义，是传播人族先进思想与散播神明光辉的义举。”
“而那些将领，士兵，后勤，乃至于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他们会说这是服从命令，这是迫于生计，这是神的指示。”
“所以对于这些发动侵略或者参与到侵略中的人们来说，他们虽然犯下了罪行，但他们的所作所为依然是合理的。”
“而对于被侵略的一方来讲，他们应该做什么呢？”
“他们是应该杀死这些虽然犯下了罪行，但行为却相当合理的人们来保卫自己的土地呢？还是束手就擒，提前向侵略者投降，等待他们的大恩大德呢？”
女孩的声音渐渐变得低沉，低到她脸上苦笑尽失，只余淡然。
“答案很简单，他们两个都可以选。”
“……很有意思，对吧？”
羽弥平静的问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