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耳都是写字的“沙沙”声，满眼都是理香的吊带裙和她露出来的锁骨。我疯狂地咽着口水，手在写着作业，心却早已飞离。
今天距离联考还有五天。不言而喻，这是一场极其重要的考试，至少对我们很重要。理香的成绩让她能够稳稳当当地进入玉川，我的成绩却如同踩在钢丝上似的——成与不成几率基本持平，稍有不慎就会落榜。于是我被理香强迫似地拉到家里，进行临考前最后的补习。只是说是补习……我瞧着面前的理香，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房间里暖气开得很足，自己只穿着一条吊带长裙，黑黑的长发垂到地上，美好的身段隐约可见。我的手一直抖个不停，这让人怎么学得下去嘛！
似乎发觉我的不对劲，理香放下笔，轻咳一声开口：“星海君，眼睛在看哪里啊，专心学习。”
“在看你。”我诚实地说。
“看什么看，给你布置的题目做完了吗？掌握解题思路了？没有的话，还不赶快加油？”理香凶巴巴的，瞧瞧，这就是我的好女孩。
“可是理香你穿成那样，我实在没办法专心起来啊。”
理香立刻找外套，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我失望地啊了一声，她脸有些微微的红：“专心学习，真是的，眼睛成天看哪里？”
“不过，就知道这样对星海君的杀伤力很大。”她又得意地笑。
知道你还这样穿……
见我这样，理香更加得意了，她怡然自得地把手上的笔用嘴唇和鼻尖夹住，晃了晃脑袋，笑得很开心。可是因为太得意，笔“啪嗒”一声掉到桌上，理香略显尴尬，施施然捡起笔，对我道：“好了，星海小宝贝，虽然姐姐这么漂亮，但是不可以整天盯着看哦，专心写你的题目吧，真乖。”
我翻起白眼。
“不许那样看我，星海君老是欺负我不是吗？终于让我找回场子了。”
“切，不就大了两个月。”我小声嘀咕。
“啊？你刚刚说什么？”理香的口吻透出威胁的意味。
“我说理香真是个好姐姐。”我又低下头继续写起来。
“哼。这不是当然的吗。”理香稍显满意，“好了，别说废话，快写！”
唉，没办法，我认真地消灭题目。理香长久地凝视着我，她轻出一口气。“星海君，别怪我这样，我是为了你好，你知道吧？”
我点头。
理香伸手抚摸我的脸颊，“一年了，爸爸妈妈还不知道我们已经不是以前的关系，我们在一起的这件事总有一天要让他们知道，但在此之前，总得有让他们点头同意的资本。那个资本是什么，你也明白。”
“我明白。”
理香的口吻变得温柔起来：“我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在玉川高中，所以星海君一定要考上啊。没有你，我肯定会寂寞的。”
“我不是正在努力吗。”我没抬头。
“是啊。”理香笑了。
半个小时过去，我写好了理香给我布置的题目，递到她面前。不一会儿理香就喜上眉梢：“居然全对！”
“理香你那么高兴，好像我全对很奇怪似的。”我骄傲地说。
理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这几道毕竟是去年玉川的入学试题，你能做得全对，意味着……”
“意味着我或许可以拿到不错的成绩？”我心里喜出望外，可又不想表现得太高兴，于是咳了一声，“这、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是是是，瞧你那嘚瑟样。”理香嗔怪。
我把手放到她的手上。“既然做得全对，我想要奖励。”我呲牙笑道。
“奖励？没有。”理香摇摇头。
“怎么这样——”
这时房门被敲响了，“星海君，理香，可以出来吃饭咯！”是坂月夫人的声音。
“知道了！”我响亮地回答，坂月夫人的手艺堪比妈妈，风格却又全然不同，因此我最期盼的就是能够时常到理香家吃饭。理香先我一步起身，她走到我跟前，忽然按住我，踮起脚尖在我脸上亲了一下，“给，你要的奖励。”
“好像不太够——”我指指另一边的脸颊。
理香轻哼一声，没理我的茬，打开房门。
午餐很丰盛。
“星海君今天还去上晚自习吗？”吃过午饭，坂月夫人问。
“去的，毕竟是最后一次了。”我笑道。饭菜味道清淡，是地道的关西风味。饱餐一顿以后，我问出了藏在心底久久的问题：“伯母是关西人吗？”
“是啊，不过理香的爸爸不是。”
“我是本地人哦。”坂月叔叔笑道。
“妈妈的手艺还是那么好。”理香一本正经地评价，“不过，感觉空月阿姨的要更好吃一点。”
“那今晚你就去那边吃吧。”坂月夫人打趣。
“欢迎欢迎，随时来都行。”我赶紧拍着胸脯说。四个人哈哈大笑起来，我笑的时候看向理香，她也正看着我，我们彼此心照不宣地交换眼神。
虽然需要合适的时机，这段关系是时候公开了。
——
吃过午饭，我和理香又接着回房写题。理香从床底抽出一大堆试卷，“拿着，这是前年的玉川入学试题，这是大前年的，这是大大前年的，这是大大大前年的……准备了这么久，今天总算是派上用场了。星海君，写不完可不许回家。”
“饶了我吧……”我欲哭无泪。眼前的试卷叠在一起，足足能砸死个人。
“不行，没有下苦功，哪来的收获？”理香凶巴巴地叉起腰，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认了命。可刚坐下来没写几题，我的脚底板忽然感受到温暖而粗糙的衣料质感，理香仍然抱着手正襟危坐，可她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那个，理香，你在用什么碰我？”我忍不住问。
“你猜。”理香调皮，她下一刻立起眉毛，“专心写，这是在锻炼你的抗干扰能力，可不许心猿意马。”
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女朋友啊……我又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在理香的“看守”下，我保质保量地完成了所有的试卷，而且成绩不错。理香放下最后一套卷子，困倦地用小手指揉揉眼睛。“好了，算你过关。辛苦了，星海君。”
可你也在陪着我不是吗。我笑了笑，没说什么。“理香也是。”
“好了，这下有把握了吧？”
理香刚刚完全是在强撑，此刻她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温柔地笑着，“过几天就考试了，可不能什么准备也没有地去应考——”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完最后两字“扑通”一下趴到桌上睡了过去，瞬间便进入梦乡。从我的角度看去，她的鼻翼翕动，长长的睫毛时不时颤动一下，睡得无比香甜。我走到她身边，轻柔地把她抱起，放到床铺上，盖好被窝。
眼见理香砸了咂嘴不再动弹，我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收拾东西走出房间。
——
晚上。
白炽灯的亮光充斥教室，我做好了一套试卷，对比答案，轻出一口气。还好，做得不赖。转过头看着窗户玻璃里自己的倒影，我还看到许许多多的同学正埋头苦干，他们也像我一样为了不远的未来而奋斗。
不过，我是为了“我们”。
“星海，一个人发什么呆？”悄悄坐到我身边的田中捅了捅我的肩膀，露齿对我笑着。
“没事，想点别的东西。”我回过神，“在想我究竟能不能考上玉川。”
“瞎想什么呢？”田中不耐烦地挥挥手，“一定可以的，我和丽奈都支持你。”他对着我比了比大拇指，“一定要考上，别让坂月伤心啊。”
“我会的。”我笑了，“望也要加油。”
最后一次晚自习匆匆结束，我随着人流走出教学楼，走到校门等理香。没想到她已经到那里了，略带不满，“今天这么久啊。”
“觉得是最后一次晚自习了，想在教室多待一会。”
“舍不得？”理香歪过头。
“是有些舍不得，也是因为，像这样和理香回家也是最后一次了。”我对她笑着。
“是呢。”理香轻声说，揽住我的手。看到她一脸伤感，我转移了话题：“你今天来得够晚的啊。”
“还说呢，为了陪某个家伙刷题，害得我一觉睡到晚自习前，差点迟到。”理香神情一下轻松了，“哼，我不管，今天的晚饭必须有人请客。”
“谁请客？”我笑着问。理香瞪我一眼，“你说呢，总不会是我吧？”
“这个，不知道。”
“辛苦费！”理香抗议，“看了你一个下午，没有些酬劳吗？”
我笑了笑，揉揉她的头。“想吃什么？”
“我也没想好。”理香有些迷糊。
“那，”我拉起理香的手，看着她，“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吧？就当是给你的补偿。”
“好吃的？什么好吃的？”
“到地方你就懂了。”我神秘地说。
今晚月色真美，风也温柔。我们手牵手走过晚间满是行人的街道，拐进空无一人的街区，理香的乌黑长发随着她走路的步子有规律地摆动，像天使抚过的竖琴。月光打在她的梅露可小皮鞋，明亮如镜子般反射出光泽，晃得我眯起双眼。也许像今天这样的散步就是唯一的一次，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机会，我无端端这么想道。满天的星空下拉起手的少年和少女，想这样一直走到不远处的未来，也想一直走下去，他们行过熙熙攘攘的人行横道，灯红酒绿的街区不能吸引他们哪怕一丝注意力，因为彼此的心都在对方身上。
走过又一条空旷的街道，我们来到离家不远的居酒屋。“听说这里的乌冬面很好吃，带你来尝尝。”我说，向前一步拉开深蓝色布帘，牵起理香走进。
“哼，今天一定要吃到你付不起账。”理香狠狠道。
“尽管放马过来，大不了把我抵押在这里，理香回去拿钱。”
“我要是回去了就不会再来了。”
“我才不信呢，没了我你该怎么办呀？”我笑道。
撂下狠话的理香的确吃了很多东西，看她狼吞虎咽的可爱模样，坐在对面的我忍不住笑，原来看一个人吃东西是如此有趣的一件事。
“哪怕我今天真的回不了家，看到理香这副模样，也觉得值了。”
理香含糊地嚷了几句，大意是让我不许盯着她看。随着最后一筷子乌冬进了五脏庙，理香满足地放下碗，打了个饱嗝，她反应过来以后立马捂住嘴。”你刚刚什么也没听见！淑女不会打嗝的！”
“好好，没听见。淑女应该吃到走不动路。”
“你净瞎说，我才不会吃那么多。”
“是谁说要吃到我付不起钱？”我屈起食指，轻轻刮了刮理香的鼻梁。“好啦，是我。”理香一下瘪了下去，“是我说的，我认输还不行？”
“当然行。”我笑了笑，“走吧，我们回家。”
费力地走上那个斜坡，来到灯光昏黄的巷口，理香一手扶住电线杆，大口喘气。“不行……吃得太饱，没力气走路。”话音未落，她转头不满地看我：“你都不会替我分担一点！真是不贴心。”
我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歇了好一会儿，理香才迈得动步子，她刚想离开电线杆，忽然“啊”地大叫了一声。“你——你看！那里有个人……”她颤抖着指向前面。
“怎么了？”我疑惑地一看，果真看到一个人正坐在电线杆下，借着头上昏黄的灯光可以依稀看到是个和我们年纪相仿的女孩，正一脸扭曲，似乎很痛苦的样子。
“要去看看吗？”理香问。我点点头，走到女孩的面前蹲下，“怎么了吗？需要帮忙？”
“脚踝。”女孩开口了，说话都伴着凉气，“刚刚，扭到了，好疼。”
“怎么弄的？”
“刚刚跑步，分神，不小心摔倒。”
的确，看她的手臂，能够依稀看到肘部有大块的淤青。怎么办呢？我看向理香，后者摇了摇头。“和家里联系了吗？”我接着问。
“手机，没带在身上。”女孩由于太疼，说话一顿一顿。
这可怎么办？我犯了难， “你家离这里远不远？或许可以叫你家人来接你？”
“爸妈，不在家。姐姐在学校。家，一百米以外。”
真是不利的局面。我沉吟了一下，再度看向她，“那，不介意的话，需不需要我背你回去？”
女孩一下子愣了，抬起头看着我，旁边的理香也一惊，“喂！”她悄悄戳我，“我还在这呢！”
“这次情况特殊，帮忙要紧啦。”我小声安慰她。这边女孩轻轻点了点头。“那，麻烦你了。我家就在前边路口的拐角处。”
我应了一声，蹲下身，把女孩背到背上，走到巷子深处。不一会就到了目的地，女孩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到这里就可以了，谢谢你。”
“不用再到家门前吗？”我疑惑，庭院离家门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女孩浮起勉强的笑容，“而且……”她看了看一路走过来都闹别扭的理香，对我笑了笑。那笑容里包含了太多东西。我点点头，把她小心地放下，就和理香离开了那里，走出几步，我又不放心地回头看看，女孩正小心翼翼地用一只脚着地跳进院子里，头上绑得低低的马尾辫一跳一跳的。我收回目光，随口道：“那个女生这样子真的安全吗？这样跳着回家，万一摔倒了就麻烦了。”
“那么关心她，你就去她家里头等着呗。”方才完全没有得到关注的理香很别扭，语气活像我被什么女生搭讪过，“不管她安不安全，我现在都觉得自己很不安全。”
“嘿嘿，我刚才也没想那么多。”我挠了挠头，“助人为乐嘛。”
理香噘起嘴，“我知道，可我就是不高兴。”
“那女孩刚才还看了你一眼，是怕你误会吧。”我说。
“我的确误会了。”理香端起手。
“好啦，”我揉揉她的头发，“理香别生气，要是能有其他办法，我也不会那么做的，她疼得脸都扭曲了，要是耽搁下去恐怕会很严重。”
“我当然知道，可我心里就是不舒服。”理香说。
我明白再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当女孩子非吃醋不可的时候，只有一个办法。“理香想让我怎么办？”我低头看着她。
理香停住脚步，我们已经走到了两家人的中间位置，她没有看我，自顾自开口，“今天是最后一天一起上晚自习，过几天就考试了。你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纪念一下？”
我了然，于是伸出双手，直接壁咚理香。“干……干嘛？”忽然背靠墙的她有些胆怯，“我的意思不是这样，是说你应该回去再刷刷题——”
“等会再说，回家我就刷题。”说完，我伸手轻轻捏住理香尖而光滑的下巴，俯下身子。我们的睫毛相碰。理香伸手，勾住我的脖子。
有乌冬面的味道。
——
回忆往昔的日子，只觉得都是一寸一寸的小小美好，那时候我的身边还有理香，我们都以为能这样下去很久。但我们很快就走失了。造化弄人，理香说想和我在同一所高中就读，我也拼了命地去学，可命运却和我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也许我也有错。
——
应考那天是个大晴天。阳光恨不得一下子倾泻到大地上，每一处街道，每一寸路面都照得通透。樱花坡道，落英缤纷。花瓣无声地落下。铁道口响起警示行人的钟声，清晨的路面还空无一人，远远听见汽车的鸣笛。数不胜数的学生在今天出征，去往联考（center），为去到自己心目中的那所学校而战。我和理香也不例外，电车站临行前，两位妈妈为我们送别。
“理香，好好发挥，妈妈一直相信你。”坂月夫人说。
“星海君，要加油啊。”
妈妈凑到我耳边，我听见她贼贼地笑了一声，“不然，怎么和理香走下去呢？”尽管人潮汹涌，广播提示音响在耳畔，我还是听见了妈妈的这句话，心中惊讶，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想说些什么，妈妈用食指挡住了我，“有什么话，考完试再说。”
【电车即将启程，请各位乘客尽快上车落座，注意安全。】
提示音适时响起，我和理香登上电车，和两位妈妈挥手。电车发动，转眼便把车站甩在身后。理香看向我，我们相视一笑。“星海君，加油！”理香主动拉住我的手。
“嗯，理香也要加油。”
“手都在抖啊。紧张吗？”
“当然紧张。”我轻声说，“这几天我都在想，要是考不上该怎么办，就不能和理香在同一个学校了。”
“自信一点吧，你可是星海君啊，学生会长的男朋友。”理香打趣，“连学生会长都被你追到手了，还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我们自顾自笑了一会，又陷入沉默。“还在抖啊，别紧张嘛。”理香轻声说，她握了握拳，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没关系的，如果星海君考不上，那我也不去玉川，在一起最重要。”
“真的？”我很惊讶。
“但这不是你考不上的理由。”理香一本正经地道，“我这么说，是想让你不要有太多的心理负担，放手一搏。”
“好。”我轻声道，“我会的。”
理香欣慰地笑了笑，踮起脚亲了我一下。“临考前的鼓励。加油！”
“有这鼓励，我觉得我已经动力拉满了！”我豪迈地说。
考试过程不再赘述。改卷需要五天，我只记得那五天我惶惶不可终日，但一想到理香的许诺，又觉得安心不少。五天后是发榜的日子，那一天的前一晚我几乎彻夜难寐，所以早早就出了门去学校看成绩。踌躇着来到学校门前，我四下搜寻，没看到理香的身影，挤过汹涌的人堆，人多得呼出的白气都像是天上的白云。我没戴保暖手套，手刚按上玉川高中录取榜单的玻璃，上边立马多出了五个手指头印。
理香，理香，理香……
啊，找到了！我在下边一些的位置看到了理香的名字，然后是我的名字……咦？我有些发蒙，整张榜单都看了，没有我的名字。
这也难怪，玉川高中毕竟是邻市的学校，在我们这里只会收很少的一部分学生，大概也就十几个，考不上是意料之中。理香的成绩也不是最好的，她考上了，不代表稍逊一些的我就能考上。
但是，理由不过是理由，说服不了我。我带着沮丧的心情迈步走出校门，迎面就撞上了快步赶来的理香，“怎么样？”她一脸急切地问我，但看到我的表情，她也明白了七八分，“这样吗，我们都没考上啊。”
“不，你考上了。”我扯出一丝笑容，理香张大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那你呢？”
我摇摇头，一个字不想说。
“啊？光我考上有什么用啊。”理香很沮丧，“这下子，不是不能一起去玉川了？”
我看着理香，理香也看着我。“我们得想想对策。”我最后说。
说是想对策，其实无非就是要么理香自己去玉川，要么和我一起留在镰仓，去读本地最好的高中。本地最好的高中叫做柏尾川高中，论升学率只比玉川稍逊一些，可架不住玉川面向的学校更广，选择可以更多，连顶尖高校招生的名额也更多。我们来到离家不远的那处公园，两个人坐在秋千上，最后还是理香先打破沉默，“星海君，你怎么想？”
我怎么想？我当然希望理香能留下来，但我知道，这个年纪能留给我们任性的空间不多。“如果可以，我希望理香能和我一起留在本地。”我说，“我唯一的想法就只有这样。”
理香沉默了半天。“我不知道。”她回答。
不知道？
可你明明对我说了那样的话，不是吗？难道你忘了？我差点脱口而出。
“你说了在一起最重要。”
“我是说过，但我不知道爸爸妈妈怎么想。更准确地说，不知道妈妈会怎么想。”理香轻声说。考上玉川的主意是坂月夫人提的，作为乖乖女的理香，自然没有反抗的理由，然而她自己想不想上玉川，这就未必，“我怕妈妈责骂我。”
“也是。”我很失落。
僵持了一会，理香抬起头看着我，眼中有了隐隐的泪光，“我不想见不到星海君。可是我应该怎么办？我真的很迷茫。我喜欢你，但妈妈一定不会同意我留下来。”
“我想让你留下来，不管理香你会怎么选择，我都这么想。”我低声说，把自己的心意诉诸语言，“没有你的生活我该怎么办？不想放学的时候没有你可以一起走回家，不想周末的时候不能和你一块打电子游戏，不能一起喝波子汽水。我会想念你的白裙，长长的乌黑的头发。我不想见不到你。”
理香一下子哭了，她拼命点头，紧紧抓住秋千的两条铁链。
“为今之计，只有去和坂月夫人摊牌。”我下定决心，可还没等起身就被泪流满面的理香扑住。“不，不要。”她边哭边说，“我也不想这样，我也想见你，可妈妈不会同意的，你没考上玉川，她一定不会同意的！”
这话犹如一根尖锐的钉子插进我的心窝。是这样没错，我太激动了，欠缺考虑。“如果贸然让她知道我们在交往，说不定局面会更糟。”理香带着哭腔说，“你千万别去，星海君。”
“那怎么办？”我看向她。
理香朦胧的泪眼透出一丝坚定。“我去和妈妈说，就说我不想上玉川了，就说，我们一致决定在柏尾川就读。我还没告诉妈妈我考上了，所以，应该不会有问题。”她的眼泪也憋了回去，“我们回去吧，我会想办法让妈妈同意的。”
她的语气很坚决。
——
于是第二天的毕业旅行，理香没来。从那天开始，我就再也没见过她。
等到毕业旅行归来，心急如焚的我敲响她家的门，才被告知理香全家几天前就离开了镰仓，时间恰好是毕业旅行开始的那一天。
“那他们什么时候才回来？”我焦急地问对门的吉野爷爷。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拄着拐杖的吉野爷爷也没了主意，说话颤颤巍巍的，“只是听说，也许很久都不会再回来。”
六神无主的我原地傻站了一会，知道是我和理香的事情败露才招致如此局面，可总得想办法挽回呀！
对了，还有电话和LINE！
电话我一早就拨打过，可始终无人接听，如今再拨，居然已是关机状态。LINE呢？我犹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打开LINE，结果发现自己早已被拉入黑名单。
何必？
手机从我手中掉落，摔到一旁我还没来得及放回家的行李箱上。千百万个问题像是要把我的脑袋硬生生挤爆，争先恐后地涌出。我只能轻轻蹲下身，捡起手机，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
只是觉得自己的鼻子和眼眶都酸酸涨涨的。
头脑无比沉重，我听见自己苦笑一声，拖起行李箱。
——
也许我是再也见不到她了吧。
一想到这一点，我就悲哀得难以自禁。她选择了另一条路，决绝，一声不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