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
日历无风自动，哗哗作响，浓烈的蝉鸣几近化作实质，阳光明亮一如往日。的确是宁静的暑假，重复的每一天像极了流水账。
高坂邀我去了一次猫咖，这一次回来的路上没下雨，我们有说有笑一块回家。没几天，田中发起一个四人聚会，我，佐仓以及高坂欣然应约，一块去了离家不远的江之岛水族馆。以前和理香来过几次，我为其他三个人带路，介绍这儿人气最高的几个展区，还顺带解决了在最短路径内游览所有展区的问题。和高坂拍了些合照，我注意到佐仓按下快门时，身边的高坂总是会特意挤出笑容，偶尔会拨弄拨弄鬓发。
“高坂的表情……真有意思。”
高坂一下呆了，随后结结巴巴地辩解，“那、那是因为，今天……今天很开心。水族馆里有这么多可爱的小动物，很喜欢……很高兴。”
“空月你别欺负她。”一旁看着的佐仓忍不住了。
“这哪叫欺负？”
田中和佐仓整齐地给了我一个白眼，“高坂都紧张成那样了，这还不叫欺负？星海啊，别太得寸进尺。”
出了馆，我们去商店街解决午饭，狠狠吃了一顿，期间我们三个人一直在扯皮，高坂时常微笑，偶尔插几句嘴，一副文静的模样。
“星海，放暑假这么多天了，你的作业动过没有？”
“当然，不像某个lazy boy，到现在肯定连本子都没翻开过。”我笑吟吟，果然一句就揭了田中的老底，弄得他好不尴尬。“呃，你怎么知道？”
我心说老子多了解你。还没等我说话，他痛心疾首，“星海，你变了！难怪这些天你几乎都不跟我打游戏，给你发的邀请没见你答应多少个，原来是在偷偷学习！你真变了，不再是那个从前爱打游戏的你了！”
佐仓正和高坂聊着事情，听到这话她们齐齐回头，“空月从前是个网瘾少年？”佐仓道，我新认识的朋友里要数她最自觉也最自来熟。
“那是，他从前比我还上瘾！你们听我细细道来……”
田中把我按住，以防我突然暴起找他麻烦，然后他开始大谈特谈我的糗事，两个女孩子听得很认真。我有心让田中闭嘴（物理意义），想想还是算了。“然后星海那家伙就说，手柄坏了一边那又怎么样？这儿不是还有个手柄吗？……”田中绘声绘色的讲述把佐仓和高坂逗得不行，笑得飙了泪。以前的我有那么傻吗？我听田中说得一颗心直往下坠，浑身不自在起来。佐仓意犹未尽地揉揉眼角，看向我，“想不到从前你那么有意思。”
“像小孩子一样。”高坂笑得开心。
“切……望这家伙添油加醋太多了。”我郁闷地给了田中一拳。看到高坂真挚的笑容，被揭老底的那点不快早飞到了九霄云外。消灭完剩下的食物，我们离座结账，田中拿着账单啧啧称奇，“莫非这里有偷吃的人？天气这么热，我们居然还吃了这么多。”
“吃了多少？”
“我看看——”田中瞄了一下，“四张六寸海鲜披萨，六杯树莓汁，两份意面两份千层面，三份抹茶巴菲再加上些甜点……”
“还有甜点？哪来的甜点？我一个也没吃到啊！”佐仓双眼瞪得老大。高坂好像都吃了……我差点脱口而出，感到后背被谁戳了一下，回头一看，“罪魁祸首”正红着脸一个劲对我挤眉弄眼，可她的动作实在太明显，立马被佐仓捕捉到。“希——子——！”她的语气介于撒娇和不满之间，捏住高坂的脸蛋。“呜呜呜，不要这样……因为太好次了嘛！”在如此惩罚下高坂连话都说不清楚，求饶着。佐仓才不管，她依然不依不饶地捏着高坂的脸。
眼看时间不早了，我们于是结束这次的聚会，分头回家。走出老远，方才一直忍笑的我这才哈哈大笑，和我同行的高坂脸一下拉得老长，“还笑呢，没有同情心的家伙。”
“对不起，对不起，因为实在太有意思。”我好不容易停下，望向身边的高坂，“偷吃甜点，很像你会做出来的事。”
“这话是什么意思。”高坂嘀咕，不过终究还是没再问。
“我也没吃到，应该让高坂单独付甜点的费用的。”
“下次再说。”
“下次我会好好看着你的，不让你偷吃。”我打趣，高坂不明意味地“哼”了一声。
“感觉你不仅表情丰富，还很单纯。”
“唔……是吗？”高坂摸了摸头上的团子，有些难为情，“单纯不好？”
“怎么会，我觉得超可爱的！”我摆摆手，“你人气这么高，班上应该也有许多爱慕你的男生，那些家伙喜欢什么我可太清楚了。”
高坂摇摇头，“我对他们没兴趣。恋爱我也暂时没什么兴趣，因为弄不明白。”她恢复以往的脸色。
“弄不明白？”我抓住关键词。高坂点点头，“比如说，一个人为另一个人所倾倒？我没法理解，我觉得要和不同的灵魂契合既令人疲惫也没有必要。说是要寻找另外一个有趣的人，我却完全不这么想，在我看来自己和自己玩足矣，我自己已经足够有趣。”她用手指拣起碎发，“不是吗？”
“关于你说的，我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我想起小可，叹了口气，“不过，你的确很有意思。”
“你也这么想？”高坂如水的瞳孔闪闪发亮。
由于和理香发生了些不太愉快的事情，导致我整个人心境都不太妙，暑假过得糊里糊涂的。再一晃眼已经快开学，我和铃木久违地去夜骑，他也像田中那样问起我的作业，这是学生之间永恒的话题，我们聊了会作业便无话可说了，只是机械地踩动踏板。在骑行的时候铃木总会下意识地避开路灯正下方，我以为他这是有什么怪癖，以开玩笑的语气问了问，没想到他讳莫如深，一句话也不肯多提。和铃木骑行得久了，我逐渐开始发现他的奇怪之处，比如说他出门从来不带手机，以及从来不和我肢体接触，有一次我还差点为此翻车，原因是他不肯扶住我。当然抛开这些，他的确是个细心周到的人，会提前五分钟到约定的地方等待，有着一等一的察言观色，从不会说出让我难堪的话。就像现在，他发现了我心情不大对头。
“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
“有啊，感情上的问题。”田中对我的过往一清二楚，所以不必对他多说，但铃木不同，不论怎么样，单说倾诉对象，我更愿意选择更细心的铃木。“如果你愿意听我说说的话。”
“荣幸之至。”铃木摆出笑脸。
我把自己和理香的事情说了。“我现在还在思考，自己以往对她的感情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如果说只是少年的憧憬，那未免有些难以接受。”我想起坂月夫人的话，水到渠成的相互抚慰——她这么形容我们的感情，当时只觉荒诞不经，仔细想想，似乎有那么几分道理。听完我的叙述，铃木沉吟起来，“你还真的去找她了，像我说的那样。”
我勾勾嘴角。
“那么，现在的你有什么感觉？”铃木问，“我是说，除了对过往的困惑不已，你就没有感到很释然？”
释然？
我愣了一下，然后眼睛越来越亮。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
“放不下的感情，对你们两人都是一种负担。既然决定别过，不如相忘于江湖。”铃木看着我，“别忘了你为什么去找她，不就是为了一个结果？既已得到，何必还要不停纠结？”
我佩服地看着铃木，“三言两语就让我醍醐灌顶，你真厉害。”
“别，太抬举我了。其实很多东西你自己已经有了判断，只是要靠我给你当推手。”铃木不再看我，专心骑车。结束的时候我们去了一趟便利店，坐在外边喝咖啡，铃木忽然一脸惊慌，看着我的身后，我狐疑地也回头却什么也没看到。“你那表情怎么回事？”
“没，没什么。是我神经过敏了，啊哈哈。”铃木看着不像说真话的模样，我也没追根究底。这会儿身边走过一个女孩子，她头上绑着猫耳形状的发髻，带着头戴式耳机，全身上下热腾腾的，甚至能冒出气。我转过头，但是女孩的速度太快，我只来得及看到她的背影，一股莫名的熟悉感。铃木此时僵住了，直到我看向他才恢复正常，“怎、怎么，看到美少女，移不开视线？”他紧张到舌头都差点打结，还在一脸轻松地调侃。
“你怎么知道那是美少女？你看到了？”
“啊，哈，哈，我当然看到了。”铃木扯出一个笑脸。“是顶好看的女孩子。”
“你今晚很奇怪，怪死了。”我说，“前边骑得那么快，骑了那么久，我都坚持不下去了，你居然连大气也不喘一口。还有，刚刚还一脸惊吓地看着我的后面……现在又这么一脸紧张，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这个……”铃木难以回答，“我刚才已经喘过气了，你没看到而已。”
只回答这个？我刚想接着发问，铃木就一摆手阻止了我，表情变得认真起来，“空月，有些事情现在不能让你知道，也许将来有一天会的。”
“什么事情？”
铃木不说话，只是用很认真的表情凝视着我，我被他看得浑身发毛，挥挥手，“好了好了，不问就不问，真是，不用那样看着我。”
铃木这才笑了，“理解万岁。”
——
中午休息的铃声响起，大山老师随即放下手上的粉笔，他是从来不拖堂的好老师。我前方，高坂打着哈欠收好文具，佐仓从后面接近，一把握住高坂头上的两个团子，“希子！找个地方一块吃午饭吧！饿死我了~”
佐仓和高坂很要好，基本每天都在一块吃午饭，但今天不同，高坂摇摇头。“不了，典子，今天有些事情，咱们改天再吃？”
“哎~？”佐仓失望地叹气，“是什么事情啊？”
“也不是什么大事。”高坂正解释，田中凑过来，“星海，一起？”
我拍拍他示意ok，正准备起身，高坂跟后背长了眼睛似的伸出手按住我。“田中同学，今天中午能和你借一下空月班长吗？”
我和田中齐刷刷愣住。“借他？”田中道，“我？”我道。
高坂的语气怪怪的，“没错，借用哦，借用。”
田中撇撇嘴，“借用星海，要给钱，不然不借。”他还没说完就被佐仓在额头上敲了个大爆栗，“不许收钱！”
“我怎么成奇货可居了……”我自言自语。
支走佐仓和田中，高坂才正色起来，面对我，“空月君，还记得吗？我们有个关于便当的约定。”
“约定？你是说……”我恍然大悟，对哦，高坂似乎提过要请我吃自制的便当。那头高坂扭捏了一下，“不好意思……原本今早想通知你，手忙脚乱的给忘掉了，怕你今天吃不着，还在想怎么办。”
“没关系，正好我们来交换？”我提了提手中红布袋包着的盒子。
高坂羞涩地笑。
来到楼下，高坂指了指不远处草坪的一块树荫，这儿地属小树林，人少。我们席地而坐，她从布袋里拿出了一个……超大号的盒子。“喂喂，等一下，这个量也太多了？已经赶得上一份半我的吧？你平时吃这么多吗？”我忍不住吐槽。
“第一次做嘛。”高坂也茫然起来，“第一次给自己做便当，一不小心就做多了。”
“这是得有多不小心？！”
高坂真是个迷糊蛋。
“你还吃不吃嘛？这么多话……”高坂鼓起脸颊，“多就多，又没让你吃完。”
“吃吃吃！”我投降，“只是，你其实打算做两人份，我们俩吃，对不对？”我指了指那个硕大的盒子。
高坂望向别处，“嘿嘿——你在说什么呀，听不懂。”
还真是啊，我无语地看着她，难怪她要说没通知就怕我今天吃不着，原来是做了两人份。
“装傻是没用的哦。”我伸出筷子，夹向一个看着很饱满的小章鱼香肠。“啊，等等！”高坂后知后觉，只能目送我把小香肠送进嘴里，一股奇妙的滋味充斥唇齿间。“唔，味道不错，水平很上乘嘛。”我称赞。
被夸了，高坂立马变脸。“是嘛，你喜欢就好。”
“那么，也该我吃啦。”她笑着，在盒子底下摸摸摸，忽然脸色煞白。“怎么了？”我奇怪道。
“筷子忘带了，勺子什么的也没带！”高坂欲哭无泪，“可恶，一定是早上太手忙脚乱，丢三落四的……怎么办啊？”
“用我的筷子吧。现在这状况也没办法了，学校商店没筷子卖。”
闻言，高坂看向我，我看到她的脸立时通红，“真……真的？你认真的？”她声音小小的。
“真的啊，这样的事情我可不瞎开玩笑。”我耸耸肩，夹起一个玉子烧举到她面前，另一只手端在筷子正下方防止掉落，“来，啊——”
满脸通红的高坂用手撩起耳梢的鬓发，张开小口，轻轻咬住我夹着的玉子烧。“好吃吧？你的手艺可真不错，根本吃不出来是第一次做便当。”我笑嘻嘻的，看着她仔细咀嚼，面现惊异，“真的诶，早上吃到那块焦的，害得我都没信心了。”
“不用没信心嘛，来。”我又夹起一块牛肉，高坂乖乖吃进嘴里，活像给小动物喂食，真有意思。刚想夹起第三块，脸红到耳根的高坂按住我的手，“不了吧，我、我自己来就好。”
两个人共用一双筷子，你一口我一口，把高坂的便当里每一样都吃了一遍以后才解开我的盒子，高坂率先把筷子夹进我的便当，尝了一口，她的眼睛迸发出光彩。
“好好吃！空月君的妈妈真厉害！”
“我妈妈是很厉害。”我谦虚地说，“不过便当是我自己做的。”
高坂张开了嘴，刚放进嘴里没来得及咀嚼的小香肠差点掉出来，她就这样惊诧地看着我，放下筷子，握住我的一只手。“请务必教我，老师！”她紧闭着眼睛，一副虔诚的模样。这就开始拜师？我始料未及，下意识回握住她的手，“老不老师的等会再说，咱们先吃饭。”
于是一顿风卷残云，我和高坂把便当吃得光光，平分了剩余的。“当初的我只是随口开的一句玩笑，说尝尝高坂你的手艺，并没有想到你会当真，这下要是吃不完，罪过可就大了。阿弥陀佛。”我双手合十。
“毕竟是答应了的事，总要做到。”吃干抹净的高坂掏出手帕，优雅地拭了拭嘴唇，她掏出纸巾，为我擦了擦筷子，擦完以后递给我，“给，空月君，拿去洗一洗吧。啊，你这里——”她说着换了张纸巾，为我擦去唇边的饭粒，“吃完了记得擦干净。”
“空月？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佐仓惊奇地问，高坂还维持着为我清洁的姿势，上半身前倾，我们就这样僵住，齐齐转过头。花了两秒钟理解状况，佐仓换上了微妙的神情，“好家伙，午间约会？”
“不不不！典子！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因为约定啦，约定！”高坂着急得面红耳赤。
“佐仓你别误会，我们只是单纯吃个饭。”
“吃个饭？吃个饭需要互相擦嘴？”佐仓倒像是兴师问罪，从她的话里听到一丝醋味。“典子你听我狡辩——不，解释！”高坂的小脸红扑扑的，看着佐仓，后者冷哼一声，“空月，回去给我解释解释。”
我不敢拒绝，这算什么嘛……
——
几天后的放学时分，午休的铃声响过不久，我正要找个地方解决午饭，被急匆匆冲进来的佐仓拦住，“空月，桐原老师让你去办公室一趟。”看来午餐要推迟，我放下便当，“是什么事情？”
“好像是上学期期末的考试奖状？你去发真是再合适不过，自己发给自己就好。”佐仓不忘调侃，我说句“知道了”，就去往桐原老师那里。桐原老师把一沓金灿灿的奖状郑重其事地交到我手上，让我找个合适的时间发下去，上一次的颁奖典礼尽管已经展示奖状，但实际上现在才真正把奖状分发到对应的同学手里，年级前列也同样。顺带一提，我和高坂都进了前十。捧着奖状回班的路上我思绪发散，冷不防撞上一个人，这一下手里的奖状直接落地，哗啦一下到处都是。“抱歉！”我顾不上去捡满地都是的奖状，赶忙上前扶起被我撞倒的女孩，不料女孩轻轻推开我的手，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校服裙子，“我没事，空月班长不必担心。”说话的时候女孩抬起头，我这才认出她是谁。
“小岛？”
“要看到我的脸才认得出我，空月班长？”
尽管嘴上叫着班长，小岛的语气却很是戏谑，说话间她已经俯下身子捡完地上所有的奖状，递给我，我刚想道谢，她就头也不回地离开。“小——”我欲言又止，也难怪，当初拒绝她的告白，她会对我这样也是情理之中。想着我摇摇头，走向教室。
既然是我拿了奖状，那发它们的也只能是我，这是独属于佐仓的小心机，可恶。
除了奖状，桐原老师还给我发了一份获奖名单，以防我把其他奖状弄混（先总成绩再单科）。下午放学过后我让同学们留下分发奖状，佐仓自然成了我的帮手，以为让我来发就能逃过工作？想得太天真了。我负责念同学名字以及获得奖项，她则负责发到对应的人手里。也许有人会说这简直故弄玄虚，明明一早就该发下去的，我想说有时候仪式感也很重要。
首先是我自己。“恭喜空月星海，拼尽全力，幸运地拿到一张总分排名的奖状。”我举起自己的，下面的人立马会意地笑。“又在发疯。”佐仓抱怨，从我手里一把夺过去，又甩给我，我也用双手接过放在一旁。
“接下来是高坂希子同学……”
奖状不算多，短短片刻就发完，我看到最后一栏小岛的名字赫然在列，于是念道：“最后是小岛树子同学，拿到了英语单科第一的好成绩。让我们为她送上掌声！”
就在这时，佐仓用手指偷偷捅了捅我。“小岛的奖状在哪？”她小声问道。
嗯？我低头一看，讲台空荡荡的，哪有什么奖状？
坏了，我一下心跳加速，莫非是刚刚把奖状打翻了没捡全？这下难办了，我立刻思考起来，名字念出去了，谁能想到奖状没了，总不能在大家面前出丑吧？下面的同学有的已经察觉到我们这边的异样，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难道要出去找？不行，这不太妥当，要想些什么好法子，一班之长连小小的奖状也发不好，不会遭人嘲笑？
可是该怎么办呢？
我望着讲台下方的同学，有好些人已经在窃窃私语，知道不说话不行了，于是打算说实话，“同学们，关于奖状的事——”就在这时，我的余光忽然瞥到角落处的小岛，她脸上带着神秘的微笑，饶有兴致地看着我。我忽然想起，刚才把奖状一张张拾起的人就是她。
难道她把自己的奖状捡走了，想看我出丑？
有意思，我忽然松了口气，没丢就好，既然这样那我不妨将计就计。小岛还没发现我已经察觉到，她笑着叹了口气，不再看我，一副隔岸观火的样子。原本我的那一声只是为了压下杂音，正苦于没话可说，现在不同了，想让我窘迫？我可不会让你如意。该说些什么圆场呢？我又低头去看名单上的奖项内容，小岛的奖项是英语单科年级第二。咦，不是第一，刚才读错了。
年级第二，年级第一。年级第二，年级第一。
有法子了，将错就错。“同学们，其实，小岛同学的奖状上写的是年级第二。”我开口道。这是第一句话，既表明了奖状平安无恙，也吸引了同学们的注意力。策略果然奏效，所有人都看了过来，这下却把身旁的佐仓吓了一跳，“班长，你搞什么！”她小声而又急迫地问。我摆手制止她，说出预定的第二句话，“但我刚刚读的是年级第一名，对吧？”
所有人下意识地点头，小岛也不再笑了。
“其实是这样，”我开始随口胡诌，“大家知道，像今天这样把奖状分发到各位手里时，会再对各位的分数进行一次检查，确认无误以后才会分发。于是问题就出现了。”我故意顿了顿卖个关子，“小岛同学拿不到奖状，是因为分数再一次核查时发现了异样，那就是考卷上的某一题判法有争议，也就是说，藉由重新判改过后的分数，小岛同学应该成为年级第一。故此，奖状现在其实并不在我手里，而是拿去修改了。”
说着，我看了一眼小岛，笑了笑，“奖状的重制需要花些时间，由于时间关系，大家现在就可以回家。至于奖状，我会留在班里等到重制完成再重新发给小岛同学，届时请来我处领取。”我的言下之意就是让小岛先别走，其他人可以离开。听了我的话，所有人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有些人已经开始说着“原来如此”“小岛还真是厉害”之类的话，看到他们像我说的那样纷纷开始离座，我这才松了口气。看到人少了，佐仓悄悄对我竖起大拇指，“不赖嘛，我以为你要搞砸。奖状真的拿去重制了？”
“哪有这回事。”
“哈？”佐仓瞪大眼睛，她看了看小岛又看着我，“那你还敢这么说？你不怕小岛生气？”
“她的确可能会生气，但不是因为我乱说。没人会真的关心英语第一到底是谁。”看到佐仓还想问什么，我把她往已经在收拾东西的高坂那里推，“别问了，和高坂回家去，小孩子知道太多不好。”
被我推着的佐仓很不满，“神神秘秘的算什么嘛！回去在LINE上记得告诉我原委！”
“好好。”
好不容易等到人全走光，高坂佐仓也都离开，我慢慢走到角落，小岛趴在桌子上。“还不走吗，小岛同学？”我明知故问。
“不是班长大人让我留下来？”她反唇相讥，抬起头白我一眼。
我伸出手，指指她怀里只露出一角的纸张，“可是，它似乎已经到了你的手里。”
小岛没看我，“……我以为你会很窘迫，或者说，你会破罐子破摔指出我已经把奖状拿走，但我实在没想到你会这么处理，不仅打发了大家还照顾了我的面子。说实话，挺漂亮的。”
“以前就当过班长，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了，随机应变我自认还是可以的。”我恢复正经的样子。
“真不甘心。”小岛挤出几个字。
“……嗯。”
“我说，我真不甘心。”小岛直视前方，“原本对你拒绝我感到很气愤，尤其今天上午，你居然要看到我的脸才认得出我，更加让我生气，所以临时起意想让你出丑，这样我说不定会好受一点，却没想到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下，我更觉得自己耍这些小伎俩真是无聊。”她仰起头长叹一气，“好蠢。”
“我觉得不蠢，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笑笑说。
小岛盯着我，“你？理解我？”她笑了一声，说是嗤笑也不为过。
“如果我是你，深思熟虑的告白未果，还被自认为很重要的人忽视，我也会沮丧的，也会生出报复的想法的，所以我觉得一点也不蠢，而且我甚至会额外去座位上涂一层强力胶，保证这个可恶的家伙今晚就在教室过夜，或者扒下裤子光着屁股回家。”我说着忍不住笑。小岛感叹了一声“是啊”，看着我笑了，虽然几乎看不出来。“你果然很有意思。”
“哪里，我这人枯燥得很。”我摇头，“只是擅长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
“这女生瞎了吧？星海君有意思？”小可说。
“是吗？”小岛说，“可是愿意为他人着想，就称得上有意思。我果然没有喜欢错人。”
“没能回应你，抱歉。”我干脆地说。
小岛摇摇头，“事到如今，还说这个干什么。看在麻烦了你的份上，代替道歉，就给你一个我的忠告。”
“请说。”
“我问你，你怎么看高坂希子？”小岛没头没脑的，语气流露出疏离感。
“她？”我愣了一下，还是回忆起来，“感觉很迷糊，有时候也很固执，是个熟识了以后才会发现很有个性的女孩。”
“就这些？这么少？”
“还有，不方便说。”我微微一笑，“我觉得她挺可爱，很感兴趣。”
“这样啊。那我希望你能保持这样的印象下去，不论你接下来看到什么，保持一个这样的印象就好。”
“为什么？”
小岛没回答，拿起手提包走出教室。“因为你会喜欢上她。”她平静道，“这是我最深最深的预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