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我便每天同她一起学习这里的语言。
一开始只是指物认物这种简单的学习,后来慢慢的变成了对着课本进行更系统的学习。不过总的来说还是一些基础的语文训练。
通过阅读这个世界的文章,我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并不是什么天堂或者地狱,而是另一个世界,那种只存在于幻想的、有着剑与魔法的异世界。
在刚开始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也很迷茫,毕竟这意味着我或许再也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但是一想到我在原来世界的生活,我就变得释然了。我并不怀念曾经的那些日子,一如我如此厌恶曾经在那些日子里的自己。但是在这里,在她的身边,我第一次有了“我可以被爱”的感觉。这是父母不曾给予给我的。
而至于那些对我进行人身攻击的幻觉——或许是幻觉,或许是真实,我也分不大清楚。那些东西自从我来到这里以后就少了很多,至少现在的我已经很少听到了,只会偶尔听到一些絮絮叨叨的声音,而这些也全在她的温柔中被融化了。
我爱上她了吗?毫无疑问的,我爱上了,并且无可救药的爱上了。我是如此的爱她,以至于我可以把我的一切都献给她,哪怕是我自己的性命。
我看着她。她那眺望远方的身姿,以及当注意到我时露出的温柔微笑,都是如此让人沉醉。每当我们的视线对视,我都会感到心头一紧,仿佛要将心脏放进绞肉机里一般,翻天覆地。
在经过了大约一个月的学习之后,我已经能学会简单的交流,也已经能大致听懂她在说些什么。有时候,像是在对我的学习成果进行检验一样,我们会坐在洞边一起聊天。她会向我谈及一些不开心的事情,而我也会向她倾诉我的痛苦。
当我向她讲到我父母之间不和谐关系的时候以及我在学校所经历的那些可怕的幻觉的时候,她会对我露出像是在同情或者是怜悯一般的眼神。我的自尊心很强,按道理来说这个时候我会感到不爽的,可是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变得特别开心——我在为她关心我、照看我而感到欣喜。
而她也会向我倾诉她的烦恼。我了解到她是魔族人——一个大致特征同人类几乎无异,却在魔法上尤为擅长而为之自傲的民族。在这样的民族里,她注定会不为人所接受,而她也为之感到自卑。
我曾多次尝试去安慰她,去像她对我做的那样去拥抱她,去抚摸她的头,告诉她一切都会好起来。可似乎这些只是让她的心情感到暂时的平和,而并没有解决她的痛苦。
我是多么的想要去告诉她我爱她,有我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可我做不到,我无法向她给出这样毫不负责的空头支票,因为,我只不过是一个突然出现到这个世界的异乡人,我就连自保也做不到。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在泥潭里挣扎着,却无所作为。
对此,我只能祈祷——祈祷我能快快长大,快快变强。直到我能够保护她、带她离开这里为止。
——那是一个夜晚,大概是在我来到这个世界的两个月之后。
那个夜晚,西边的小动物慌忙的向东逃窜,发出像是踏破地面的声响。
分明已经进入月夜,西边的天空却呈现出火烧云般的色彩,看起来美丽又诡异。
有种,不安的感觉。
或许是被异象所蛊惑,或许是被那色彩所迷惑。
我等待小动物散开后离开洞外,沿着她常来往的方向前往她所在的族群。
“……”
一路上,安静的吓人。
黑夜的森林令人举步维艰,旁生的树枝与草丛时常划破皮肤,令人感到疼痛。
密集的树叶几乎遮盖了天空,仅有些许的月光同西边火烧云的色彩照射进来。
苍月的光芒令人向往,火烧云的色彩令人不安。
“……”
越是向西走,火烧云的光彩便越是耀眼,心中的不安便越是加剧。
一时之间,竟有些犹豫要不要回去。
“但是……”
但是,那里有她在,她还在那里。
想到这里,我便感觉自己重新拾起了力量。是的,我必须要去,我要往有她的地方去。
“?”
不知何时,脚上沾满了什么粘稠而温润的东西。
我没有管它。并不是因为我有多么勇敢,只是我觉得要是我去看了,那么我一定会丧失前进的勇气。
越往前,越是散发一股难闻的味道。
应该说,是两股味道交织在一起成了同一个味道。一边是像什么被烧焦了一般的怪味,一边是带着让人不禁作呕感觉的腥味,这两种味道交织在一起,让人感觉身体不适。
“不会吧……”
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有种冲动——随时要向后逃跑的冲动。但是我想到这里已经来不及了,因为我离我的目的地仅有一个草丛的距离。
“唔咕……”
吞咽口水,将眼前的草丛拨开。
出现在眼前的,是如同末日般的风景。
火焰在燃烧着,大口大口地吞噬着残破不堪的房屋使得浓烟从房顶升起遮盖住皎洁的圆月。
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有的是没了胳膊,有的是没了脑袋,还有的是被砍成了肉泥。骨头与内脏就这样赤裸裸的暴露在外,简直就像是牲畜的屠宰场。
我看了眼脚下。
这时候我才迟钝的反应过来——原来,那温润粘稠的不是别的什么,正是人类的鲜血。
“呕……!”
喉咙一酸,忍不住吐了出来。
眼泪与鼻涕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并非是因为我有多么的悲伤,而仅仅是一种难以抗拒的生理反应。
“喂!那里还有人!”
我听到远处的声音。
那是一个穿着黑衣的人。虽然因为戴着面具的关系看不清他的面庞,但我可以确定的是他一定看着我。
我擦了擦眼泪,在被黑烟充斥着的朦胧视界里,他手里的东西却格外清晰——
那是一个人头。
那个人头有着与埃莱娜相似的白发与绿色眼瞳,只是不一样的是,那看起来是个成年女子,并且头发更长一些。
那人头的眼睛睁的大大的,露出惊恐的神色,似乎她还没来的及抵抗就已被割下了头颅。
“快,快跑……”
我忍不住出声。
“快跑!!!!!!!!!!!!!!”大吼一声,我向后跑去,中间因为踩到粘滑的血液而摔倒沾的两手都是血,可我不管不顾,依旧选择跑了出去。
开始乱跑一通,不再原路返回。并不是因为我想要守护什么,只是我那被恐惧占领的脑袋下意识里觉得障碍物少的地方可以让我跑的更快一点。
“呼哈呼哈呼哈呼哈……”
将心肺化作引擎,将关节化作齿轮。
仿佛一台高速运作的蒸汽机,我以理智为代价,换来前所未有的速度。
“快跑快跑快跑快跑……”
连视线都变得模糊起来。
想要活下去的愿望,第一次变得如此强烈。
但是——
“啊!”
不受控制的,我摔倒在地上。
我查看自己的腿部。原来,是脚掌被什么东西给洞穿了。
是弩箭,是飞刀?不清楚,我已经没有余暇去思考这样的问题了。
我下意识的抬头。不知为何,我精准的找到了那东西飞来的方向——是我前方的大树上,那个蒙面的黑衣人看着我。
我看不出他的感**彩,我只知道我必死无疑。
“——!”
他一跃而起。
他的身体在空中的轨迹呈现出一条完美的抛物线,以我为目标坠落而下。
透过月光的反射,我看到他的手里拿着类似于短刀的凶刃,那一定是用来杀死我的凶器。
我闭上双眼,静待死亡的来临——
“噗喳。”
发出洞穿血肉的声响,但我并未感受到疼痛。
我忍不住睁开眼睛,只见一个人——一个在月光下略显的壮硕的身影挡在我的身前。
他一只手举起长刀,而那长刀则将黑衣人的身体洞穿。
那黑衣人的尸体就这样悬停在半空之中,一动不动。
“是谁!”
身后传来接二连三的声响。
我看向身后。然而身后全是黑压压的一片,只有在月光下闪烁着的凶刃象征着有好几个人站在那里。
“……”
眼前那人挥掉长刀上的血液,使其撒溅一地。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几个黑衣人一起冲了上来。
那速度奇快无比,只有透过月光才能看清他们移动的轨迹。
——那便足矣。
“哈!”
那背对着我的身影暴喝一声,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全身都仿佛缩入地面一般的冲了出去。
——空气停顿了一刻。
然后,它继续流动。
”噗呲——”
黑衣们的鲜血像喷泉一样四溅而出,洒在了我的脸上。
那身影再次空挥,将血液振落。随后转身看向我。
在被鲜血遮盖的视界中,我并未看清那人影的样貌,我只觉得他可怕。
——随后,我失去了意识。
在逐渐远去的世界与对身体实在的感知之中,最后出现在我眼中的,是浩瀚无垠的圆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