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薇一脸茫然地看着一切,前面的人疯狂往后面拥,后面的人因为看不清前面发生什么,所以拼命向前面挤。一时间,尖叫声、吵闹声、哭喊声此起彼伏。
校长的声音透过嘶哑的话筒传来,扩音器滋啦作响:“同……同学们!请保持……”他为数不多的头发被汗水粘在额角,藏青色西装皱得像揉成团的废纸。杨薇看见他握着话筒的手在抖,指关节泛白。
就在“秩序”二字即将出口时,刚才被扑倒的女助手突然抬起头。那是张蜡黄浮肿的脸,左眼瞳孔浑浊如蒙着层白翳,右嘴角挂着涎水,混着暗红的血丝。
她喉间发出“嗬嗬”的低吼,像生锈的风箱,指甲抠进校长的西装翻领,指尖裂开的皮肉渗出黑血。
“啪嗒。”话筒掉在讲台,电流声刺得人耳膜发疼。校长脖颈的皮肤被撕开一道血口,喷涌的红色溅上女助手的白衬衫,晕开狰狞的花。
“卧槽!!”不知谁喊了一声。
台下的人群瞬间凝固,随即爆发出核爆般的骚动。离主席台最近的几个男生早已经连滚带爬地往后退,有人被绊倒在地,后背立刻被无数只脚踩过,惨叫声被淹没在“快跑”的嘶吼里。一个扎马尾的女生死死抓着同伴的胳膊,指甲嵌进对方皮肉,却浑然不觉,只瞪着充血的眼睛重复:“怪物……是怪物!”
“怪尼玛币!放开老子!曹尼玛别抓我!……”
杨薇僵在原地,视线死死钉在主席台上——女助手还在撕扯校长的脖颈,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而校长的腿还在抽搐,脚尖勾住掉落的话筒线,让扩音器断断续续发出“滋滋”声。阳光透过操场边的梧桐叶,在血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某种残酷的油画。
“杨薇!”吴斌的声音像炸雷在耳边响起。他的外套不知何时扯开了,露出沾着草屑的白色背心,额角上渗出豆大的汗粒,顺着脸颊滴在锁骨上。他攥住杨薇手腕的力道大得像要捏碎骨头,“看什么呢!主席台后面的丧尸要下来了!”
“我操,这真的是丧尸啊?!”
杨薇这才猛地转头,看见主席台台阶下涌出几个跌跌撞撞的人影——他们走路姿势怪异,有的拖着腿,有的手臂以反关节角度扭曲,脸上全是同样的浑浊瞳孔和血污。其中一个穿校服的男生,半边脸颊血肉模糊,露出白花花的骨头。
“跑!”吴斌吼着把他往前推。杨薇的膝盖还在打颤,却被他拽着冲进人潮。无数只手在他眼前挥舞,有人的背包带勾住他的头发,他疼得闷哼一声,却只能跟着吴斌的脚步,踩过不知是谁掉落的眼镜、手机和发卡,朝着教学楼的方向狂奔。身后的尖叫和血肉模糊的景象,像噩梦般黏在视网膜上,甩也甩不掉。
林冰泉虽然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看见台上的一切,心里升出一丝不祥,大步迈开脚步,拼命地冲向教学楼,突然他看见了风纯雪被人撞倒在地,惊慌失措地呆坐在地上看着人来人往。
“你这家伙,坐在那里干嘛?还不快点跑!”林冰泉的掌心沁着冷汗,指尖刚触到风纯雪手腕时,就被她抖得像片落叶。
"跑!"他低吼着将女孩整个人从地上拔了起来,其手上的用劲也很大,暗红色的痕印在惨白皮肤下泛出青影。
教学楼雕花铁门此刻像被撬开的罐头口,三扇门板间塞满了涌动的人潮——有人高跟鞋卡在台阶缝隙里,鞋跟折断时发出细脆的爆裂声;扎马尾的女生发圈被扯掉,墨黑长发缠在旁人背包拉链上,头皮被拽得向后绷成诡异的弧度。
二楼平台的防滑砖上浸着不知谁的汗水,林冰泉经过的时候一脚踩空,单膝跪地时听见膝盖骨磕在地上的闷响。他用肩膀撞开身前的人墙,却在转身替风纯雪格挡后方推挤时,后背突然被一股蛮力撞得贴在栏杆上。
"走啊!"他嘶吼着把女孩往二楼上面推,余光瞥见她制服已经被暴乱的人群扯坏,而自己的衣服下摆已被人流卷向楼梯拐角。
楼梯间的光线被密密麻麻的头颅切割成碎片,杨薇的哭腔卡在喉咙里,只能攥紧吴斌洗得发白的衣角。这个平时连体育课都要请假的男生,此刻正用小臂死死抵住前方人的后背,虎口在栏杆铁刺上碾出血痕。
“死腿,快动起来啊!”杨薇现在已经双腿发软了,他之所以能移动到这个地方完全是靠吴斌死拖硬拽来的。
"抓紧!"吴斌的声线被踩踏声撕得破碎,运动鞋底在积满灰尘的台阶上打滑,却硬是用膝盖顶开了卡在转角处的人群——地上还落下一本小说,封面已经被慌乱中踩上的鞋印染成深灰。
林冰泉被推搡到二楼时,后腰突然传来布料撕裂的声响,随即他感到裆下一痛。他伸手摸到裤腰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缝里嵌着泥垢。墙皮在扒抓时簌簌掉落,混着天花板漏下的水管铁锈,呛得他眯起眼。
当他终于把那个家伙从人堆里拽出来时,才发现对方居然是吴斌,而此时他手里攥着的,分明是自己那可怜兮兮的内裤布料。
吴斌被拉出来的时候,看着怒气冲冲的林冰泉,一脸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哈……”
他只是瞪了吴斌一眼,便冲进了教室里面。
"你们几个进不进来?!再不进来我就要关门了!"卫衣男生的指节在不锈钢门把手上碾出青白痕迹,oversize袖口滑到肘部,露出手腕内侧褪色的"生如夏花"纹身贴。他身后的一体机还映着未关闭的PPT,但此时已经无人在意其内容。杨薇扑进门缝时,肩胛骨撞在门板上的闷响,混着走廊里传来的棉布撕裂声。
"它们爬上来了!"戴蓝牙耳机的男生撞开后排课桌椅,胸前挂着的图书馆借阅牌甩到下巴,塑料片上《百年孤独》的借阅记录被汗水洇得模糊。
此时走廊转角的女生正抓着消防栓不放,她扎染卫衣的抽绳缠在陌生手指间,帆布包侧袋滑落的笔记本摔在地上,第3页"二次元文化研究"的论文提纲被血脚印踩成暗红。
咬噬声像劣质麦克风的电流噪音,伴随着牛仔布料被扯破的锐响。林冰泉看见一个男生扑倒女生时,膝盖压碎了她脚边的酸奶盒,乳白的酸奶溅在两人交叠的腿间,顺着瓷砖缝隙渗进"保持安静"的黄色警示贴里。卫衣男生猛地踹上门,液压闭门器发出"啵"的泄气声,他转身时撞翻了讲台边的保温杯,防烫橡胶底在水磨石地面划出刺耳的弧线。
"堵门!"这声吼让前排女生的睫毛剧烈颤抖。团支书不知何时站上了讲台,藏青色西装第三颗纽扣绷得发亮——西装肩部明显过宽,露出里面印着"学术研讨会"的灰色T恤边。他推金丝眼镜的动作顿了顿,皮鞋尖碾过地板上的咖啡渍——那是今早他准备的,一口都还没喝过。"为同学服务"的标题被鞋跟踩进砖缝里。
五张课桌摞起来时,林冰泉听见桌腿与地面摩擦的尖啸。吴斌搬起实验台的瞬间,后腰露出半截医用胶带——那是上周体育课摔伤时贴的创可贴,边缘已被汗水泡得发白。
当第一个抽屉柜抵到门缝时,杨薇突然捂住嘴:磨砂玻璃外伸来只染血的手,指甲在门板上划出白印,恰好停在"文明教室"的铜牌下方,那里还贴着去年辩论赛的赛程表,"团队协作"的标题被指痕抹得模糊。
“现在是什么情况?那外面的那些人怎么变成那样子了?”一位同学开口打破这紧张的气氛,同时也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好吓人呐,我去……像丧尸一样。”
“丧尸?怎么可能是丧尸?你电影看多了吧。”
"但是……那、那样子..."发抖的女生攥碎了手里的自动铅笔,铅芯断茬扎进掌心。她指着门缝的手指上还戴着"四六级必过"的红绳,绳结处挂着的金属单词卡正在晃动,"zombie"的字母被磨得发亮。
“我靠,不会真的是丧尸吧?”一个同学大胆的猜想。
众人面面相觑,那玩意儿不是只有电影里才出现吗?
"不管怎么样,现在就叫丧尸吧。"团支书的指节叩在讲台上,震得粉笔盒里的彩笔簌簌掉落。他西装的垫肩在一体机的蓝光下歪出诡异角度,露出里面洁白T恤的毛边——左手始终按在讲台抽屉上,那里露出半截银色U盘,标签上的字迹被磨得发白。
"男同学把桌子摞三层,女生扯窗帘时注意留观察缝。"他特意加重"观察缝"三个字,舌尖抵住后槽牙的动作像在咀嚼什么。
搬桌椅的声响里夹杂着布料摩擦声。吴斌拖动课桌时,后腰露出的创可贴边缘已被汗水泡得卷曲,金属桌腿在地板划出火星。当最后一张椅子楔进门缝时,窗帘轨道发出"哗啦"巨响——扎着双马尾的女生扯下窗帘的动作太猛,阳光突然被切断的瞬间,所有人都看见后排女生举着手机的手在发抖。
"我手机停机了..."前排女生的哭腔卡在喉咙里,粉色手机壳上"逢考必过"的贴纸被攥得发皱。她旁边的男生正疯狂点击屏幕,试图用大力换取奇迹。
"通了!"后排突然爆喝,穿电竞队服的男生把手机举过头顶,听筒里传来的却不是警笛声,而是类似老式收音机的电流杂音,在寂静的教室里被无限放大。
"基站烧了吧..."有人盯着天花板裂缝喃喃自语。
教室后排的挂钟指向12:23,秒针每走一格都像指甲刮擦玻璃。林冰泉摸到口袋里的薄荷糖,包装纸在掌心被攥成碎团。当第三个电话拨出时,穿汉服的女生突然尖叫起来:她手机屏幕上跳出系统提示,不是"无法接通",而是"您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宋体字在幽光里泛着青白,像某种无声的嘲讽。
“怪事,居然还打不通。这下怎么办?”
“哎不是,你们谁呀?怎么在我们教室啊?”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句。
大家寻声望去,看见他举着手指,指着那三个陌生人说道。
"哎等等,你们几个是谁?怎么在我们教室里?"后排突然炸出一片质问。人群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分开,只见一名男同学斜挎着书包,食指颤抖地指向窗边三个陌生面孔。荧光灯管在头顶滋滋作响,将二十二张熟悉的面孔映得发白——这些同处20206教室四周的人,哪怕叫不出名字,也能在早八的昏沉里认出彼此的侧脸轮廓。
林冰泉坐在倒数第二排,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西方哲学史》书脊——他实在太无聊了,只好随便拿本书打发时间看。
他向来记不住人脸,课桌间的寒暄对他而言比康德的二律背反更难理解。此刻他却反常地盯着那三个穿冲锋衣的人:左边那人手腕还在渗血,中间的女生正用马克笔在黑板角落画逃生路线,最右边的高个男生反复按着手机电源键,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我们是20205的..."中间女生突然开口,喉结在高领毛衣下滚动,"今早这情况大家也知道,事情突然...我们就往这边跑了。"她话音未落,另一名同学突然把点名册摔在讲台上:"不对!花名册上46人,加你们三个才23个——其他人呢?"
这句话一出,其他人反而都沉默了。不用说大家也知道,其他人很大概率都……
粉笔灰在光束里凝滞成雾。走廊传来金属撞击的巨响,像有什么东西在反复撞门。
不知谁的手机掉在地上,屏幕亮起又迅速暗下去,信号格始终是灰色的断线符号。林冰泉看见前排女生把脸埋进臂弯,马尾辫随着呼吸轻轻颤抖。
日头从东墙移到西窗时,有人在课桌堵住的后门边打盹。不知谁带的压缩饼干在课桌间传递,包装纸的窸窣声成了教室里唯一的响动。林冰泉趴在桌子上,掏出手机的备忘录,想写东西,半天却一个字也写不出。
窗外的梧桐叶被夕阳染成焦糖色,他忽然想起昨天在图书馆看到的句子:当世界变成密室,知己或许不再稀有,而是唯一的氧气。
直到暮色漫过黑板上未擦净的逃跑路线,有人惊醒般抬头——手机屏幕显示18:00,而走廊的撞击声不知何时变成了规律的叩击,嗒,嗒,嗒,像谁在有节奏地敲门。
在他们睡觉的这段期间,也有人在教室外敲打着他们的门,但是他们没有任何人吱声,直到外面惨叫响起才终结了敲门声。
没有任何人想过去开门,因为没人敢承担开门的后果,他们也承担不起这个后果。
"咕噜——"前排传来清晰的肠鸣音,像块石子投进死寂的水潭。林冰泉这才发现自己的胃壁正绞成一团,而兜里的薄荷糖也早就被他吃掉了。
不知谁的喉结滚动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二十三双眼睛同时望向自己的手机屏幕——18:02,该吃晚饭了。
"救援队再不来,我们得先饿死了。"靠门的男生踢了踢桌腿,金属与地板碰撞的声响让所有人肩膀一颤。
后排突然爆发出压抑的哭腔:"我想吃食堂的糖醋排骨...呜呜..."有人开始疯狂翻书包,拉链撕裂声里抖落出半片过期饼干,立刻被三只手同时抓住。
"别吵!"大背头团支书突然压低声音,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划动,"我记得辅导员办公室在走廊右拐第三个门,李想上次说张导他们囤了整箱薯片和好多零食。"他的指甲在屏幕上敲出急点,"直线距离最少七八米,最多也就十几米。从前门出去右转就是。"
空气里突然泛起甜腻的幻想——巧克力在齿间融化的触感,冰镇可乐气泡窜上鼻腔的刺激。穿冲锋衣的女生突然扯下头上的发绳,把马尾束得更紧:"我去过那边,茶水间还有饮水机。"她的袖口滑下来,露出道结痂的抓痕,在暮色里泛着青白。
“你被丧尸抓到了?!”她身旁的女生惊恐的指着冲锋衣女生的胳膊。
“不是不是!”冲锋衣女生急忙解释。“这是我自己抓的,不是被丧尸抓的,你看,伤口都结疤了。”
粉笔灰混着汗味在空气中悬浮。有人开始用课桌拼路障,有人数着剩下的半瓶矿泉水。林冰泉盯着窗外渐沉的暮色,远处行政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最后一点霞光,像块巨大的巧克力。突然有人小声问:"可是...谁去拿呢?"
这句话像枚生锈的钉子钉进地板。走廊里传来拖沓的脚步声,伴随着湿黏的剐蹭声,每一下都踩在众人的心跳上。团支书捏碎了手里的铅笔,铅芯粉末簌簌落在点名册上,46个名字里,已有一半左右被灰色的指印模糊了笔画。
对啊,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派谁去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