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的日光灯在傍晚六点二十分突然开始闪烁,灯管发出刺啦刺啦的电流声。二十二张课桌被拼在一起围成环形,二十三个人蜷缩在中间,此起彼伏的肚子叫声混着窗外隐约传来的嘶吼,像一张越勒越紧的铁网。
"我再说最后一次!"团支书猛地踢开脚边的空矿泉水瓶,金属撞击地面的声响让所有人都抖了一下,外面丧尸似乎听见了里面的动静,也附和着敲了敲大门。
他的金丝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里面的衬衫皱得像咸菜干,"王浩、张伟,还有你们班的周小雨,辅导员办公室就在隔壁,你们三个跑过去五分钟都用不了!"
“隔尼玛了个B。”靠窗的体育特长生王浩慢悠悠地把手机拿在掌心转了个圈,屏幕划过空气发出细小的嗡鸣。他身后的张伟双臂抱胸,长裤上还沾着上午逃跑时的泥渍:"姓李的,我们被困在这纯属倒霉。要不是教学楼被丧尸围了,谁乐意跟你们挤在这?"
"可你们占了我们的物资!"团支书突然冲向讲台旁边的饮水机,粗鲁的拍打着饮水机箱,上面两三个一次性水杯哗啦啦的掉了下来,"分饮水机里面的水,你们三个也伸手了!现在让你们干点事就装死?"
“我靠?!……”团支书的一番话把王浩给气笑了,鼻子一边出着大气一边嘲笑着摇头,“喝你一点水就把你急成这样子?而且学校的饮水机写你名字了?!你也只是在这个教室里面上过课,配上你那破身份,真把自己当这里的主人了?”
周小雨突然站了起来,马尾辫乱糟糟地散在肩头。这个瘦弱的女生攥紧了褪色的牛仔裤,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这些水大家明明都可以喝,我们只是没有在这个教室里上课,又不是外人。况且..."她的声音突然哽住,转头看向窗外暗红的天空,"况且王浩他上午为了把我带到这里来,中途腿都让人给踩了,现在都还肿着呢!"
团支书的喉结动了动,目光扫过王浩的右腿——裤腿已经被卷了上去,脚踝肿的像一个大萝卜,仅看了一眼又迅速移开:"那是意外!现在是集体存亡的关键时刻,你们三个必须——"
"必须什么?"王浩突然逼近,182cm的身高几乎把李然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他故意凑近,带着烟味的呼吸喷在团支书脸上,"我看你是嚣张惯了没人治你了是吧?你这种平时只会打小报告的学生会干部,现在还想当土皇帝?真以为现在还有人在乎你的身份?信不信老子——"
"够了!"班长陈薇突然站起,声音虽小,但富有威严,被冷汗浸湿的卫衣紧贴在后背。她抓起地上仅存的半瓶水,拧开瓶盖的瞬间发出刺耳的声响,"都别吵了。王浩受伤需要休息,周小雨一个女生也不适合冒险。"她把水分成三小杯,推到王浩三人面前,"但大家确实都饿了,我们抽签吧,抽到的人...再带上两个自愿帮忙的。"
团支书的脸涨得通红,手指死死揪住桌布:"可是他们——"
"李然!"陈薇突然提高声调,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声音有点大,急忙捂了一下嘴,但目光像刀子般扫过来,"现在不是搞小团体的时候。你要是觉得自己特别英勇,不如第一个抽签?"
空气瞬间凝固。团支书李然的手悬在半空,最终重重甩在桌上。他转身跌坐在椅子里,抓起掉在地上的饼干包装袋用力撕扯,碎屑溅在他微微发抖的手背上。
窗外的暮色彻底吞没了最后一丝天光,只有远处丧尸的低吼,一声接一声,敲打着摇摇欲坠的安全感。
“饮水机好像坏了。”一个男生拿着空矿泉水瓶,暂时打破了紧张的气氛。
团支书放下手中的“工作”,一把推开那个男生,冲饮水机锤了锤,砸了砸,发现好像断电了。
“妈的驷马学校,这时候把饮水机断电。”团支书李然气冲冲地低吼。
“我来看看。”林冰泉拨开围观的人群,摸了一下饮水机的右侧水箱,还有点温热。
“这个饮水机刚断电不久,不是人为的。”
“你怎么知道不是人为的?”
“学校总电闸在第二教学楼的负一层,现在哪有人在那里面?”林冰泉盯着团支书,说出了他的推断,然后又坐回了自己原本的座位。
“杨薇,你那里还有水吗?”吴斌贴着杨薇的耳朵小声地说。
杨薇冲他摆了摆手。
吴斌递给他一个纸碗,冲他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杨薇恍然大悟,比了一个ok的手势,然后看了看四周,没有人注意自己,便一饮而尽。
教室角落的阴影里,林冰泉的指尖在自己占据的课桌里摸索,终于触到温热的瓶身。
当他抽出那半瓶冰红茶时,瓶壁凝结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落,在掌心汇成细小的溪流。他仰头灌下一口,喉结剧烈滚动,干涸的喉咙发出畅快的“咕咚”声,然后将瓶子倒转——仅剩三分之一的琥珀色液体在瓶口摇晃。
“Oi,”林冰泉将瓶子递给旁边的风纯雪,示意她接下。
“啊?谢……谢谢。”风纯雪的声音像受惊的麻雀,给林冰泉买冰红茶的时候,她忘记给自己买一瓶水了,自己已经有快6个小时没喝点东西了,现在早已口干舌燥。
她盯着那瓶冰红茶,发白的嘴唇微微颤抖,既想伸手接过,又担心地偷瞄四周。犹豫片刻后,她才用细长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握住瓶身,仿佛那是易碎的珍宝。
“啊!你怎么有冰红茶?”尖锐的质问刺破死寂。李然的金丝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衬衫第二颗纽扣不知何时崩落,露出半截苍白的锁骨。他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皮鞋重重碾过满地碎纸,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滚一边去!”林冰泉猛然侧身,用整个身体护住风纯雪。他的手臂如铁钳般横在女孩面前,另一只手死死攥着椅子扶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青筋在皮肤下暴起如扭曲的蚯蚓。声音不大,但低沉的怒吼似乎从胸腔深处迸发,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力。
“快点喝掉!”林冰泉压低声音,温热的气息拂过风纯雪耳畔。他的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发现四周的众人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盯着自己,余光又瞥见李然仍在不远处怒目而视。
风纯雪被这急迫的语气惊到,慌忙将瓶口塞进嘴里,喉结急促起伏,琥珀色液体顺着嘴角溢出,在白净的制服领口晕开深色痕迹。
李然气得浑身发抖,脚尖狠狠碾着地面,仿佛要将地板钻出个洞来。他扯松领带,涨红的脖颈暴起青筋,最终甩下一句“走着瞧”,转身时带翻了脚边的凳子,金属撞击地面的巨响在空旷的教室回荡。
教室外的丧尸似乎听见里面的动静,不甘心的敲了敲大门。
十分钟过去,动员声渐渐弱成无力的嘟囔。班长无奈的摇了摇头,就此作罢。李然的额角沁满汗珠,衬衫后背洇出深色汗渍,像张破碎的地图。他突然大步跨下讲台,在风纯雪面前刹住脚步,皮鞋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你必须出去拿吃的!”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蜷缩在椅子里的女孩,食指几乎戳到她鼻尖,眼镜滑到鼻尖也浑然不觉,“别人都不肯去,你喝了不该喝的,就得付出代价!”
“啊?啊……为……为什么是我?……”风纯雪仰起头,瞳孔因恐惧而放大,睫毛上还沾着冰红茶的水珠。她下意识往林冰泉身边缩了缩,膝盖却不小心磕到桌角,疼得轻轻呜咽出声,“我……我不行……”
“哼!为什么?因为你刚才不仅喝了水还吃了东西!”他看向在角落里低着头的林冰泉,他刚才分明看到了:这个家伙不仅给她喝了冰红茶,还偷偷给她拿了两个面包吃。
那两块面包是他今天起床之后,因为走得急,从自己床上顺手拿的两个法式小面包。
李然突然揪住风纯雪的衣领,试图把她整个人提离座椅。女孩跟着李然的动作站了起来,握在手中的手机从手里滑落,嘎巴一声砸在地上。"喝独食的时候怎么不害怕?"他的唾沫星子喷在女孩惨白的脸上,"现在全班都快渴死了,你倒想躲清闲?"
围观人群中响起细碎的附和声。不知谁喊了句"让她去",像点燃了导火索。三个男生挤开人群冲上前,最壮实的那个直接扣住风纯雪的手腕。她的皮肤瞬间被攥出青紫痕迹,挣扎间撞翻了旁边的课桌,金属腿在地面划出尖锐的声响。
"不......不要......"风纯雪的哭腔被呜咽撕碎,指甲在男生手臂上抓出五道血痕,"我出去会害怕得连路都走不了的!......"她绝望地看向四周,试图找出为她说理的人,却只看到冷漠的面孔。
有人别开视线,有人低头整理衣角,连班长撞见她的目光后都默默低下头。唯有李然扭曲的笑容在教室外的应急灯下泛着青白。
"少废话!"三人同时发力,风纯雪踉跄着撞向教室前门。最前面的男生已经开始搬桌椅了,还叫旁边的人一起的。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椅子被掀翻的巨响从后方炸开。
林冰泉像头蓄势待发的猎豹,三步跨到门前。他反手打掉搭在风纯雪肩上的脏手,指节相撞发出闷响。另一只手稳稳接住险些摔倒的女孩,把她护在自己沾满灰尘的校服背后。
"放开她!我出去。"他的声音冷得像冰锥,目光扫过三个男生时,对方下意识后退半步。
风纯雪死死揪住林冰泉的衣角,抽噎声混着断断续续的打嗝。温热的泪水渗进布料,在他后背晕开深色痕迹。
"好了别哭了,"林冰泉掰开她痉挛的手指,把人轻轻推回座位,"你坐在我的位置上等着就行了。"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机,动作难得地轻柔。
女孩仰起满是泪痕的脸,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她张了张嘴,最终只吐出气若游丝的"谢谢"。
窗外的暮色彻底漫进教室,林冰泉转身时,指甲擦过门框,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惊得所有人脊背发凉。
林冰泉的指尖勾住窗框凹槽,金属冷意顺着皮肤往上爬。他将耳朵贴紧玻璃,仔细分辨着外面窸窣的响动,确认没有异常后,才将窗帘拨开一小部分,缓缓推开半扇窗。腐臭的气息瞬间涌进教室,他下意识屏住呼吸,扯开沾满灰尘的窗帘,缝隙里漏进的应急灯光在他脸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借我用下。"他朝邻座女生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微微颤抖。接过巴掌大的方形镜子时,镜面映出他泛青的眼底和紧抿的薄唇。林冰泉将手臂探出窗外,手腕灵活转动,镜面反射出走廊斑驳的墙面——墙皮剥落处,暗红的血迹蜿蜒如活物。
"哟,这个人可真聪明。"吴斌手肘捅了捅身旁的杨薇,喉结兴奋地上下滚动。他想起刚才那几个莽夫粗暴推搡风纯雪的模样,胃里一阵翻涌。此刻看着林冰泉谨慎观察的模样,心底涌起莫名的热意,"有点意思哈,居然还有这番操作,这才叫动脑子,在末世里,就得跟这种聪明人组队。"
杨薇捏着衣角的手指发白:"你小声点!"他偷瞄了眼不远处虎视眈眈的李然,压低声音道,"万一人家不理咱们,多丢脸?"
"上午他帮咱们上楼的时候,你只是瞪了我一眼,可没嫌麻烦。"吴斌猛地起身,裤带扣撞在桌角发出轻响,"这可是救命交情!"
"喂!你要干什么?"杨薇慌忙去拽他衣角,指尖只抓到一片虚空。他望着吴斌大步走向窗边的背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犹豫三秒后,他还说跟了上去,帆布鞋在水泥地上拖出迟疑的声响。
"哥们儿!"吴斌刻意放轻脚步,却还是惊得林冰泉猛然回头。他注意到对方一脸防备的盯着自己,喉结动了动才道,"你一个人太危险,两个人能多扛点物资,也能互相照应。"
林冰泉打量着对方,眼睛眯起,镜子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他正要开口拒绝,余光瞥见吴斌手里的扫把,又扫过一旁杨薇紧攥桌子却微微发抖的手。
夜风卷着腐臭灌进教室,他忽然想起辅导员办公室里堆积如山的矿泉水箱和大桶装水——单凭自己,确实带不回多少。
"行。"林冰泉收回镜子,金属边缘在掌心烙下红痕,"但我负责探路,情况不对我们就立刻撤退。"
“不,就我们两个,他不去。”吴斌指了指一旁的杨薇。
“不行,你都去了,我为什么不去?”一想到外面那些东西,杨薇心里就直发颤,但他感觉把吴斌一个人放出去确实不行,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嘛。
“得了吧,你个细狗就只会拖累我。”吴斌冲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摆摆手,示意林冰泉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哎……你……你小心点……”杨薇只得跟他交代保重,因为他不仅锻炼少,而且胆子也很小。
刚说完保重后,他又后悔起来了,为什么要让他一个人去呀?
只能祈祷他们一帆风顺地回来了。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拖你后腿的。”吴斌知道他想的什么,便向他打起包票。
两人将扫把头拆下来,拿起扫把杆当武器,看了一下教室里的众人,小心翼翼地开了条门缝,猫着腰出去了。
他们出去的一瞬间,门就被迅速的关上了。
“怎么了?”吴斌听见林冰泉冷哼了一声,开口询问。
“没什么,快点吧。”他用气音回答。
两人没在门前停留,弓着腰小跑到观望台,每层楼都有一处宽于过道的观望台,一般用来粘贴优秀学生的名单。
两人到达观望台后,探出头,一前一后地观察四周情况。
现在六点五十三分了,由于夏天,现在还看的清楚,走廊灯没亮,只有应急灯散发出微弱的光。一般七点二十会准时开走廊灯,到时候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将暴露,所以他们要抓住这个空隙。
吴斌半蹲着向办公室里看去,好像没人,想想也是,活动会时辅导员们都下去了,并且疏散避险时辅导员们全都去处理咬人事件了。
门开着条缝。
教室里众人个个扒开条窗帘缝,女生看见不远处的丧尸吓得缩回头,胆大的男生贼头贼脑地观察四周。
左边的丧尸最近有五米,右边最近有七米,过道上最多有十五只丧尸,他们没有目标,呆滞地张着嘴站着。有时楼上传来叮叮咚咚的声响,然后他们就无脑地抬起头低吼,等声源消失后,又呆呆地低下头。
好在没有丧尸看向他们的方向。
林冰泉打起头阵,飞快地蹲走到办公室门前。
“吱!……”门有些生锈,开门声很小,但这时却格外刺耳。
吴斌在一旁紧张地看着,在心里替他捏了把汗。
不过还好,林冰泉动作迅速,开门的一瞬间便钻了进去,丧尸只是转过头看了一眼,见没人,又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