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身后那道清脆的女声,鹿凊顿时身子一僵,含在嘴里的话语也似卡壳了一般咽了回去。
魏昭往她身后一看,原来是手上捧着一叠衣物的鹿歆。
她此时已是素面朝天,但衣着却未更换,发髻也未放下。看来是卸了妆便匆匆赶了过来。
“歆妹?”魏昭此时酒劲愈发上头,只觉得自己仿佛眼花了一般,她看了看远处的鹿歆,又看了看眼前的鹿凊,口中喃喃道:“怎么……怎么有两个凊姐?”
鹿凊顿时有些尴尬,她不动声色将手从魏昭手中抽出,对着鹿歆道:“歆妹,你怎么来了……你这身衣服可不好走动,小心摔着。”
鹿凊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自己妹妹身边,小心护在了她身侧。
鹿歆笑吟吟看了自家姐姐一眼,又望着魏昭道:“这不是天气凉了,想着昭姐姐方才吃了酒。要是路上风一吹受了凉那便不好了,于是想着给昭姐姐拿件褙子来。”
说罢,她碎步走到魏昭身前,将手上那叠衣物捧到了魏昭眼前。
魏昭当下也不推辞,将那衣物拿在手中一抖落开,是件大红金刺绣褙子(披风)。
这褙子本身做工精湛,瑰丽华贵。一看就是上等锦缎,配合手艺精巧的纺织娘费了大工夫而成的。可上面的刺绣却是差强人意,只能算得上工整,但明眼人也看得出来,这些刺绣虽说技艺不行,但却是极为费工夫的细密活儿。
“手艺生疏,昭姐姐切莫耻笑。”
鹿歆见魏昭望着那刺绣半天未说话,当下却红了脸,道:“想着昭姐姐今日要来,前几天连夜赶工刺的……若是嫌弃,那便还我。”
说罢,鹿歆便伸手要去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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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着良心说。
魏昭虽然一直没觉得自己是个多么好的人。但是她也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多么坏的人。
在一个和谐社会正常长大,正常学习,正常读书,正常交几个朋友,正常认识了几个闺蜜……
公交车上见到老奶奶会让座,平时看到流浪的小猫小狗也会随手投喂些食物,遇到坏人自己虽不敢站出来,但是偷偷报警还是做得到的……
这一辈子,没受多大苦,没遭多大罪,但也没交多大好运。就这么普普通通一路混到了十八岁读了大学。
就是很普通的一个人。
若是有人问魏昭,你是不是个好人啊?
要是以前,魏昭肯定会毫不犹豫挺起胸膛说自己当然算个好人。
可是现在,魏昭有些犹豫了。
特别是她看着手上鹿歆熬夜给她绣的褙子时,又看着鹿歆殷切的目光时……顿时有些局促不安了起来。
并且对自己是不是好人这个问题产生了深切的怀疑……
魏昭又想起了自己便宜老爹那看渣女的目光……
要不怎么说知女莫若父呢……
看人真准!
俗话说得好:最难消瘦美人恩。
魏昭做为一个女孩子,此时居然也忽然明白了这句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了……
唔……还有一句俗话也说得好:直女撩姬,天打雷劈。
家人们,咱就是说这种情况,是不是可以开始准备渡雷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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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昭心里正胡思乱想呢。
鹿歆却是一边翘着嘴唇赌着气,一边就伸手佯装要把褙子抢回来。
生气是装的,要抢褙子也是装的。
哪有人生着气脸上还红扑扑的,眼里笑盈盈的?这手上像是要抢褙子,可压根没使劲啊。
魏昭虽然说内心十分纠结……
可她毕竟也是个女孩子,心里也是十分清楚的。
这个时候要是她真默不作声把褙子还回去了……那后果绝对会十分恐怖……她也不想去体验这个后果……
而且,女孩子话,自然要反着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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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昭赶紧将褙子紧紧抓在手里,嚅嗫道:“我哪里敢嫌弃?歆妹特地为我做的,我自然要好好珍惜,只是这好艳丽的颜色,好精巧的刺绣,也不知道我配不配得上。”
鹿歆当即展颜轻笑道:“昭姐姐好生奇怪,自古只听过衣服配人,哪里有什么人配衣服的?昭姐姐不嫌弃我技艺生疏便好……也不用那么珍惜,等我再练一段时间,到时候再给你绣一件新的。”
魏昭点了点头,一抖褙子就正欲穿上,却被鹿歆拉住了手。
魏昭以为她是有什么话要交代,可还未开口,鹿歆便已伸出双手,学着魏昭刚才抓自家姐姐的手一般捧起了魏昭双手。
随后她将手拉到自己嘴边,对着里面哈了几口气,道:
“昭姐姐怎么手冰得厉害,看来新褙子得放一放……要先给你做副手套。”
俩人个头本来就差不多。此时俩人脸对着脸,鼻对着鼻,鹿歆那一口气直接化成气雾,衬得她如同雾中仙子一般。
鹿歆方才这话又说得柔柔弱弱,眼里却是轻波荡漾,面上也是笑靥如花。
这话得语气也是认真自然得很,若是让不知道的旁人听了,还以为是魏昭家的小媳妇送她出远门呢。
于是,这一通组合拳下来,直接打得魏昭眼冒金星,打得魏昭目心驰神摇,打得魏昭口干舌燥。
她嘴巴磕磕绊绊,连利索话都说不出了,差点直接举手投降。
自己刚才还说什么直女撩姬,天打雷劈……
这还没几分钟的工夫,自己便是遭了报应了,被人家随意拿捏玩弄,连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了。
见魏昭红了脸,在原地手足无措,鹿歆却是笑了笑,拿过褙子当下就替魏昭穿戴起来。
“你也是个世家小姐,怕是穿衣服都是别人服侍的,自己没穿过几回。要是歪了便不妥帖了,我来替你穿吧。”
这话却是有点冤枉魏昭了。
虽说魏昭现在身份地位摆在这里,但她毕竟骨子里还是个现代人,至少穿衣服这件事儿上她是不好意思让别人来替她穿的。
“鹿小姐这话说得有些理,又有些没理。”
云舒明显是看魏昭这欲推还迎的样子有些看不下去了,出言打断道:“我家小姐是个小姐,那鹿小姐难道就不是小姐了?她若不会穿衣,那鹿小姐也不应会穿衣啊。”
这话自然是有理的。
鹿歆歪头想了想,似乎是半晌没想出什么话语来反驳,便对云舒轻哼了一声,道:
“都说拿人手软,吃人嘴短。云姐姐今日吃了我家好酒好菜还这般拆台,看以后谁还愿意请你吃饭。”
鹿凊见状,更是当即笑道:“小妹说得有理……云舒,你今日喝的那酒可是老爷子珍藏了十几载的北齐国酒,怎么酒喝了,却这般拆我家的台——快快把酒还我!”
魏昭此时正尴尬,得人解围,虽然心中感激,但是嘴里却是落井下石:“就是就是,凊姐姐你说个价,我便从她俸禄里扣了送你府上。”
云舒只得拱手,连连讨饶:“我可是魏府供奉,怎么魏家小姐却不向着我说话,小姐你也胳膊肘往外拐了?”
这话一出,众人愈加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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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消片刻,鹿歆便替魏昭穿好了褙子。
穿戴整齐,几人又是结伴而行。鹿歆与鹿凊一路将二人送到了鹿府门口。
到了门口,魏昭与云舒便拱手告辞。
上了马车,走了大概几炷香的功夫,车便出了修义坊。
见车出了修义坊,云舒当即闭上了眼睛,过了半晌后她才张开眼,然后面色瞬间古怪了起来。
“小姐,这鹿家小姐似乎有些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