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在这诏狱四层逛了个遍,才终于在一个拐角堵到了忙里偷闲的朱二。这汉子此时正借着烛火,捧着一本《说周》的小说看得专注得紧。
“云姐!您怎么来了?魏家那小姐人见完了?”
朱二有些尴尬似地站起,嘴中却是热情异常:
“有什么事让下面的弟兄传个话便是,我自过去寻您,何必劳您大驾亲自找来。”
云舒眯着眼睛,蹙眉道:“不好好当你的差,躲在这里偷懒?……说周?这老掉牙的书还未看腻?”
朱二干笑:“这诏狱差遣实在是闷得劲,不就是看犯人吗?……又无什么消遣,有甚么便看,总比发呆强些。”
“有那闲工夫不如吐纳修行,”云舒皱眉,教训道:“许久不见,你这修为未有寸进。真以为自己天生神力,便不需要水磨工夫了?该叫你守一辈子牢。”
朱二被矮自己一头的女子一顿训斥,自己也觉得无趣,只能讪讪合上了手中的小说。
云舒一手伸到他跟前,道:“库房的牌子借我一用,我得去帮小姐取床被子。”
朱二道:“取被子?哪里需要去库房拿,这牢里也有些军士的通铺,随便去取一床便是了……”
云舒有些无语,抬手指了指朱二的大脸讥讽道:
“你们这些邋遢汉子睡的铺盖,臭气熏天,哪里能给小姐用?况且若是里面有跳蚤臭虫怎么办……”
朱二听的面色白一阵,红一阵,却是半晌没敢还口,等云舒说完了,才道:“云姐你也忒不讲理了,我们皇城司的军士还是要点体面的,平日里澡也洗得勤快,哪里有什么跳蚤。”
“废话少言,牌子拿来。”
云舒也不理会他的辩驳,只是伸出一手来,手心朝上。
朱二无奈,他也是知道这位魏家供奉的脾气。
自己当年读书时可没有少挨她揍,现在她更是得了魏家的势,只要与那魏家小姐有关的事,她可是什么都敢做,什么都能做得,自己更是惹不起。
俗话说得好,好男不与女斗。
朱二心中念叨,老老实实解了腰间的牌子,递给了云舒。
云舒颠了颠手中的牌子,转身便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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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姐!”
云舒走了没两步,却又被身后的朱二喊住了。
云舒回头,望了朱二一眼,没说话。
朱二此时已经收起了方才那副嬉皮笑脸,而是想了半晌,才犹豫开口道:
“云姐……您晓得我从小便耳聪目明。方才魏家小姐在牢房里说的话声音也大,我回避不急,也并非有意偷听,可倒也听了个真切。”
云舒点头,等着朱二的下文。
朱二继续问道:“云姐,敢问魏家小姐方才话……是魏家老爷教的,还是她自己想的。”
听到朱二这话,云舒提起了几分兴趣,却未答他,而是反问道:
“你觉得呢?”
朱二挠了挠头,又想了半晌才道:
“云姐您晓得,我这人没读几本书,脑子不好使,哪里能懂这些贵种的心思?但我觉得魏家的贵种,怎么会把寻常人放在眼里……就是放在眼里,怕也只把那些天骄当人,寻常凡夫俗子哪能入他们法眼?”
云舒捂嘴笑道:“你这意思我倒是懂了,是说我家小姐只会使些收买人心的小手段?”
朱二讪讪:“那倒不是……”
云舒忽然正色道:“你既不信,心中便已有答案,为何还要特意来问我?”
朱二摇了摇头,恳切道:“云姐你久在魏家小姐身前伺候,自然是比我更懂魏家小姐心思,所以我才来问你。”
云舒黛眉紧皱,秀口一张:“朱二,你方才不是说你从小耳聪目明么?既然如此,为何你不自己去看,反而要来问我?”
朱二面色微红,追问道:“云姐莫开玩笑,目明可观山看路,耳聪可循声定位,但这二者如何能窥探人心?”
云舒只觉得这个话题无趣,她也没有与人争辩的爱好,只能说道:
“朱二,你自己若不信,我说小姐一万句好话都没有用。可你既然叫我一声云姐,那我便跟你说几分实在话。任何事情都不是拿嘴念叨来的,就说你方才看的那本“说周”,那大周开国二十八将个个功勋卓绝,要么庙算决胜千里,要么战场夺旗陷阵,哪一个是靠嘴皮子说出来的?不都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么?你既然心中不信,你又不是没长眼,那便自己去看,何须在这里问我一二三四?”
云舒原本就不是个话多的人。
可她心里被那仇不疑弄得有气,正一肚子火没处撒呢,这朱二便撞到了她的枪口上。
还在这胡咧咧自家小姐……这她哪里还能忍?当下也是不客气,抓着这朱二就是一通子数落。
自家小姐,自己说得,别人哪里能说得?
云舒嘴皮利索,一口气说出一大串,直说得朱二两眼瞪圆。
她说完,也懒得再理会朱二,当即转了身便踱步离去。
朱二被云舒这一通抢白说得无言,又见云舒已走,也不好追,只能嘟囔:“这娘们,怎么一说那魏家的小姐便急眼了,嘴巴跟个连珠炮似的……”
当下也不愿意再去想刚才那事,又摊开手里的小说打发起时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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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舒拿了朱二的牌子,一路上倒是也畅行无阻,不消几刻便出了诏狱。
她随便拉了个军士问明白了库房位置,便喊了自家的马夫一起驾车去那库房去取铺盖。
这诏狱说是诏狱,但毕竟算半个与世隔绝之地,各类机构场所自然是一应俱全。这库房便是存放诏狱士卒装备日用场所,被安置在城郭的西北角,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
毕竟这库房在城郭角落,这一路居然是越走越干净,越走越冷清。原本还能看到几个巡逻军士,可继续往北深走了一段路后,居然连个火把都看不见了,更别提人了。
这路越走,云舒表情越是凝重起来。
又行了大概一炷香的工夫,云舒仿佛是坐定猜想般,她立刻跳下车来,对着车夫说道:“你不需送我了,你现在立刻驾车回诏狱大堂,一路上谁拦你都别理,只管喊夜袭了,动静越大越好,快去!”
那车夫见云舒忽然说出这话,自然是摸不着头脑,犹犹豫豫半天没敢动静。
云舒呵斥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
那车夫听了云舒呵斥,这才如梦初醒。
他心里自然是知道自家这位供奉的实力,当下虽然莫不明白怎么回事,但却愿意听话,当下他一拉缰绳,驾车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