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十分安静,似是那些学生们都在教室上课,当然也不排除今天是周末的可能,伊寒的每一步,都暴露在阳光之下,他一身睡衣,似乎和这所学校的校风显得格格不入。
金黄色的秋季大步流星地走来,不等伊寒反应过来,便让还在盛夏沉溺的他清醒过来。
温度变得低了些...
他暗骂一声,骂的不是这突然降温的金秋,而是那可怖的噩梦——饶是白天,只要他睡下,依然能被拖到这个世界里来。
伊寒烦躁地挠着头发,可即便是头发被挠的很乱,也依然想不通为什么之前午休时不会被拽到这个世界来?难不成他还得看这黑影的心情?那他得好生对待了。
伊寒摸了下口袋,自己随身携带的手机倒是成功被带了进来,这或许是对他来说的好消息之一吧。
四下谨慎打量了一下,他才启动手机去尝试联网,但奇怪的是网络能连上,就是无法上网和发信息。
这网连了,但没完全连上。
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分明能将手伸到水面上,向另一面的人交流着,而另一面的人却无法将他的信息带回自己那般。只是一个有进无出的方式。
就在这时,伊寒忽然感觉到一丝寒意,他回过头来,就看见黑影竟站在他的身后!
因为是室外,又恰好是白天,伊寒也终于得以看见对方的模样,只是这一回头,竟是惊鸿一瞥。
黑影的模样是和他年龄相仿的学生,但他的气质却看起来十分成熟,不知是那眉宇间的严肃,还是脸型上的冷峻?仿佛将一个成年人硬生生塞进了一个学生的皮囊里,虽看上去略显幼稚,却已经有了成熟男人的稳重。
空洞的双眼仿佛一阵漩涡,将伊寒眼中的一切光亮全部吞噬,鲜血坠在眼眶流淌。他穿着校服,却浑身是血,校服也破烂不堪。大片大片的皮肉绽开结成痂,仿佛经历了什么惨绝人寰的故事,伊寒忽然有些明白对方为什么被称作黑影了。
因为他那如鬼魅般的速度和浑身黑血的模样,再加上光线昏暗的原因,确实如一道影子般如影随形。
也许就是因为他的经历,才会让他如此怨恨这个学校,让每一个误入此地的学生全部尸骨无存。
伊寒不确定对方是不是还会吞骨饮血,毕竟这场噩梦和想象中的还是有些出入,除了追杀他的黑影外,整个校园竟意外的干净整洁!
黑影摩挲着长刀,四肢以十分不协调的方式扭曲着扑上来,嘴中一张一合,像在埋怨着什么。
他没有眼睛,但听力和嗅觉却极为灵敏!虽不及狗那般嗅觉灵敏,仅是凭借声音,也能准确定位伊寒的位置。他没有犹豫,直接提着刀向伊寒所在的位置劈砍下去。
伊寒在黑影扑上来前立马闪躲开,听着刀锋与石板重重碰撞的声音,他微微皱眉,黑影似乎从自己惹恼他开始,每一次攻击都卯足了力。如果那一下打在身上,估计能直接将自己劈成两半!
换成现实,他倒不信有谁力量能大得如此离谱,但如果对面不是人呢?还是一个已逝之人!
伊寒一边狂奔着,一边向左右打量。
自己现在在学校的大门附近,而且最近的建筑物只有教学楼、储物室和安保室。
储物室一般都用来存放学生或老师忘记带过来的物品,有时也会将快递放进去,那里没有什么可以作为武器的,立马被排除。
安保室又叫门卫室,里面不是几个老大爷躺着,就是几个中年大叔喝茶聊天,在这个世界里,他们的装备却依然保留了下来。
伊寒眼前一亮,快速闪躲进安保室后,还顺带关上了门,那黑影被门拦在外面,发疯般劈砍着大门。
伊寒扫视了一下,直接将防刺衣套在身上,也没管它合不合适。套完后,他将写着「防暴」的盾牌举起,另一只手将警棍塞进兜里,然后又掂了掂钢叉,太过沉重,就直接换成脚叉,好歹比较轻一点。
大门很快被踹开,黑影像一只闻见血腥味的鲨鱼,立马扑了上来,但那一刀却结结实实砍在防暴盾上,他似乎愣了一下,又连续不断地劈砍着,每一下都在防暴盾上划了一道道口子。
伊寒清楚这只是缓兵之计,他借着这个机会与黑影周旋着,幸亏黑影没有眼睛,不然看见这防暴盾肯定破口大骂。在后背面朝门口后,伊寒果断将脚叉和防暴盾丢出,转身就跑。
防暴盾和脚叉碰撞着发出了声音,黑影只是迟疑了一下后,才发觉伊寒已经跑出门外,怒火升腾着,他残忍地笑了笑,摩挲着剑就追了出去。
“还好那家伙没有什么智商,拿一个防暴盾没有办法。”
伊寒回忆着自己一边举盾一边用脚叉向黑影刺着,不由得联想到王者荣耀里的一个英雄...
他嘴角抽了抽,拿出手机后立马打开录音器。
“这么久了,可算有了破局之法,不过这也是缓兵之计,需要找个时机一击毙命...”
伊寒打算用手机去给他创造「另一个自己」的假象,然后掩盖气味让对方无所察觉。
但是现在他需要提前把声音录下来,不然跑进楼里录岂不是相当于告诉他「我在这里啊」?
那黑影不知道伊寒在做什么,只是循着脚步声和喘息声去定位那个人,在他的视线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然后他就听见了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喊:
“嘿!”
黑影以为伊寒在挑衅自己,不由得加快了速度,紧接着他又听见伊寒更加放肆的笑声:
“哈哈哈哈!”
这下他是彻底被惹恼了,紧握着手中的刀,连带速度都加快了不少。
伊寒回过头,发现对方突然冲刺,吓了一跳,倒是不敢录第三条了。
“这就是处于愤怒之下什么都干得出来的模样吗?!”
他和黑影绕了好大一个弯子,才跑到了教学楼的东门,教学楼东门的规模比较小,一次性只能进出四五个人,平时学生们进进出出,通过这扇门抄近路去操场、食堂。现在整个校园只有他和黑影一人一鬼的存在,伊寒也不需要再顾忌什么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迈上数十道台阶,然后一头钻进厕所,也不管是男厕女厕,反正哪个味大他就钻哪个,末了还不忘把门给关上。
伊寒不敢大口喘息,他尽力让自己憋着,即便缺氧得头晕眼花。毕竟一方面是怕黑影闻声而来,另一方面...
主要是这臭味甚至还辣眼睛!如果这是谁的梦,我只能说这梦太真实了!
屏息凝神,他像一个小偷一样,小偷小摸地趴在门上,竖起耳朵聆听着,门外一片安静,但伊寒知道对方已经逼近。因为他周围的温度开始降温,小的时候他经常听见老人说有鬼靠近时周围是会降温的,起初他还不信,现在他是坚信不疑着,甚至还想把那位发现这条定律的老人请过来驱邪。
那鬼似乎也被臭味熏到了,迟迟没有动静,最后他靠听力才分辨出大致位置,冲进某个厕所就是一顿乒乒乓乓乱砍。
“...这家伙不会只要有一点被干扰了,另一个强项就会减弱吧?”
伊寒好一阵子才发觉黑影是跑错了厕所,不禁有些汗颜。
伊寒打量着厕所内,开始思索该把手机放在哪里更能拖延时间,你问他不怕手机坏吗?呵,开玩笑,他用的备用机()
“等等,这厕所的构造是不是有点不对?”
伊寒转了一圈,又摸了摸下巴,脑袋上冒出个大大的问号
“好像是有哪里不对...小便池呢?”
伊寒仰头搜索了一下自己的记忆,军训期间上厕所的时候,他一直都是这个方向上厕所的,还抬头看了下性别标识,是男厕没错。
“你这学校总不可能东西方向的厕所还搞对称吧?”
伊寒悄**推开门,又探头向上一看,光是看见那粉色的裙子他就眼前一黑。
“焯!还真是!”
的亏这个噩梦只有他和黑影两个,要是还有其他人的话,他宁可变成第二个黑影见谁就杀,不然这说出去太社死了!虽然他并不在乎什么...
顾不上那么多,伊寒趁黑影还未发觉前,将手机放在最后一个隔间里,还特意给那两段录音开了个「列表循环」,只要手机不被砍碎或者没电,它就能一直播放着,为他争取足够的时间。
想了想,伊寒还是把手机放在隔间的最高处,确定电量充足后,直接开启延迟播放。正巧自己跑了一身汗,不用闻都知道,自己已经被熏得入味了,现在他在厕所里可以说是[隐身]的状态,谁来都不能把他拉出“无敌圈”,他只需要明确接下来要做什么就足够了。
伊寒打算去学校的广播室碰碰运气,这学校的每一个地方都十分接近现实,没有想象中的末世那样杂乱,所以他猜测广播室的设备应该也能正常使用。
广播室就在教学楼的五楼,整个教学楼如果只看俯瞰图,就会发现它近似于“K”字形,只是那拐弯处都变成了半圆,广播室就在半圆的上端,此刻他就在“K”字形的夹角处,距离广播室还要穿过连接竖线与半圆的走廊。
去广播室的主要原因,就是广播室能把声音传播到校园的每个角落,制造一场“回音”,从而干扰黑影的听觉。但这个方法只是碰运气,是否有用他也没有把握,但总该冒险一番,以他的幸运值,完全可以闷头往前冲。
但凡事都有两面性,如果广播室的设备不能用,他就只能另辟蹊径,想方设法将这个黑影杀死。
他看过其他传说的描述,哪一个不是十分血腥?和这个黑影比起来,他甚至有些觉得那面容都慈眉善目起来。
毕竟就黑影弱点最明显,也看起来最好欺负,大不了再抄起盾牌当蒙恬,一边戳一边举盾,反正他拿防暴盾无可奈何。
确认好自己该做的事后,便探头听着另一个厕所的动静,那黑影还未察觉到自己在女厕,算了算时间,正好还有五秒才开始播放录音,他便在心中默数着。
“五...”
不记得是哪里看见的,说如果自己有拖延症或者因为什么不自信的话,可以在心中默数五秒,然后强制自己去做那件事。
“四...”
伊寒就相信这句话,他之前用过很多次,自卑的性格也渐渐因此改变。
“三...”
有许多人在数到五秒后依然不去做,并不是这个方法的问题,而是他们并不想去做。
“二...”
为自己找借口的人,会活的越来越糟糕。
“一!”
伊寒倒数完毕,与此同时手机在隔间响起,放肆的笑声和带有挑衅意味的录音交错响起,直接吸引了黑影的仇恨。
他快步迈开步子,回过头来却发现那黑影没有追上来。本来都紧张起来了,看见黑影迟疑了一下后突然就没那么紧张了。
“哈↑哈↓哈↑哈↓!”
听着自己放肆的声音,伊寒不禁有些汗颜,刚刚在那种情况下是怎么笑出这样的笑声的...
然后他就看见黑影掐着指头在干什么。
“是可忍,孰不可忍,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越想越气,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
伊寒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那黑影居然还开口起来了?!
“哈↑哈↓哈↑哈↓!”
放肆的笑声再一次传来,这次伊寒差点蚌埠住,那黑影怒目圆睁着,提着刀就踹开女厕的门。
“妈的,忍不了了,跟你爆了!”
伊寒看着把长刀玩成电锯的黑影冲进厕所,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道:
“他这算不算违反校规闯女厕了?情节严重是不是还要把他开除?”
“算了,不管了,反正这里没人,保命要紧!”
伊寒快步冲向二楼,但他没有停下,一口气直接冲上了四楼才闪进厕所里,甚至还确认了一下性别标识。一边喘息着,一边酝酿该如何跟黑影沟通。
心急促地跳着,如鼓点般密集,他隐隐听见黑影已经开始上楼,自己休息还不到五分钟时间,便只能马不停蹄地上楼,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冲进广播室,如果这是跑一百米,校长都得给他颁个冠军。
将广播室的门反锁后,伊寒靠着墙瘫软下来,大口大口喘息着,还开窗把自己身上的味道散去。
广播室的门还算厚实,反正伊寒觉得没个大炮都轰不开这凹凸不平的铁门。
摸到设备后,他简单试了一下,发现能正常通电,话筒也能正常使用,便轻笑一声,将话筒凑到嘴边,大喊了一声:
“嘿喂!”
只是一个简单的试音,却被话筒传播,声音转变成电流,一分为二,二分为四...顷刻间,伊寒和黑影同时觉得整个世界在天旋地转,耳膜都要被震破了。定睛一看,伊寒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谁特么把音响安在广播室里!还是五个!你当开KTV呢?!”
叹息着将那五个音响的开关拔掉,他再次试了试音,这一回声音传到了校园各地,而能传进伊寒耳朵的声音也被大大减小了。
“嗯,这回应该没问题了...”
好在伊寒以前当过广播站的播音主持人,不然看着这么多开关按钮,就要费上好一阵时间,有的按钮它甚至不肯贴做什么用的!
伊寒组织着语言,思绪渐渐飘向远方。
三天漫无目的奔跑,如果不是心中有一道声音让他站起来继续奔跑,或许他早已经累倒在路上了,若没有突如其来的联想,他可能还会通过其他方法来到广播室,但结果是否相同,他也不知道。
伊寒没有上帝视角,也自然不清楚黑影现在应该在什么地方,他只能想象黑影就在门口,等待着自己开口,紧张的心情让他一连说错了很多字,深吸一口气,他仿佛身处演讲台上,而台下是全校师生,人头涌动,密密麻麻的样子让他不自在。
“同学,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黑影自然是能听见伊寒的声音,但至于愿不愿意跟伊寒沟通...笑死,门都锁上了还怎么沟通?伊寒对此没有把握,毕竟黑影在他的印象里,就犹如夜里饥饿时,又闻到血味的鲨鱼,死死地追着重伤的猎物。
但纵使他要说一万句话才能让黑影动摇,他也要试一试。
“我的名字是伊寒,一名高一的新生。
算起来,你还是比我大了不知多少届的学长呢。”
简单一句话,试着拉近伊寒和黑影的关系,但太近了就成了一个问题。
“我从学长学姐们那里了解过你
我想象过你的形象,那是一个阳光开朗,爱笑的大哥哥。
所以我在想,未来的哪一天会不会见到你。”
沟通的方式,就是在于能否让对方舒心,如果上来就挑刺,谁心中都会不快。
伊寒以好奇的学弟这一身份,去渐渐将话说明。
“我不知道学长现在能不能听见我的声音,也不知道学长能不能理解我的话。
学长那么理智,用那明辨是非的头脑很容易就明白我的意思吧?”
黑影仿佛听见了伊寒的声音,没有去理会音浪,反而开始向着广播室前进,就好像要隔着门与伊寒交流。感受着越来越冷的室内,他萌生了关窗的想法,伊寒不清楚对方是否理解了,只是自顾自地说着,心中却不免紧张起来。
“学长的离开,应该不是因为那些人吧?
我仔细调查过,他们在你心中的地位,应该只是会伤到皮肤的存在。
真正让你憎恨这所学校的,也许另有其人。”
整个世界安静下来,仿佛黑影与伊寒在面对面说话,唯有冰寒在悄悄袭来,渐渐爬满心房。
他什么也看不见,他什么也听不见,就如那个已经离开的少年一般,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被包裹在寒冷中,浑然不知死亡已经接近,仍在寻求一线生机。
伊寒发觉周围的温度不再下降,不知是自己已经被冻得麻木了,还是那名「学长」已经来到门口,只是没有去敲门提醒而已。伊寒没有靠近门,悄悄将警棍取出来,紧绷着身子。
“学长,是你在门外等我吗?
如果你能听见我的声音的话,可以敲两下门吗?”
门迟迟未响,伊寒便明白了,黑影能听见他的声音,也拥有自我意识,只是在欺骗自己,不想再沉溺那天的回忆罢了。
要不是伊寒清楚地感觉到周围是刺骨的寒冷,他估计以为门外没有人。
黑影速度虽快,但也不至于快到无法反应的地步,门离他有段距离,如果自己开了门,肯定会迎来当头一刀,如果是贴着门开,倒能躲过第一招,但被堵在墙角就难以脱身了。
“你知道,我不是你的敌人。
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学生,幻想着未来能成为大明星的学生。
但这样一个做白日梦的我,家庭都那么贫困,凭什么会与你结仇?”
一人一鬼僵持着,一个念头渐渐在伊寒脑海内萌发,他吓了一跳,立马将那个想法按下去。
心脏砰砰直跳,那鬼突然开始发疯似的狂砍铁门,像是没了耐心一般,又或许是感觉到伊寒的恶意。
“这铁门质量真好...”
在心底认同着之前的话,同时也闪过失望。
我明明那么诚恳认真,你为何还是揪着我不放?
铁门碰撞的声音犹如抡着巨锤,重重地砸在他的神经上,让他无法静下心来思考。
伊寒见状,只能狠狠咬着自己的手臂,口水沾着伤口,双倍的疼痛传来,让他立马清醒起来。
黑影有实体,能被伤到,并且拥有痛觉。这在之前就已经验证过,只需要攻破弱点即可。
警棍虽好用,但并不趁手,真要说最合适的,可以抢了黑影的刀,这一点只需要拿什么东西防住他的攻击即可。
他没有眼睛,只有听觉和嗅觉,伊寒身上的臭味已早早散去,只需要把那些拔掉的音响重新开启,他还是能占一席之地。
将那五个音响重新启动,还把话筒线拽出来,让话筒对着铁门,这样等黑影攻破时就能把声音同步传来。
伊寒一点一点扳动锁扣,他做得不慌不忙,先前的紧张感一扫而过,仿佛换了人一般。
在最后一层锁被打开后,那黑影恰巧撞了出来,和伊寒对上了目光...即便黑影并没有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