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卡斯接住了于天空陨落的少女。
她的身体比洛卡斯想象的还要轻的多。白皙细腻的面颊上满是泪痕，如蝶翅般的睫毛扑闪，温热的液体从眼眶里不断溢出。
“我...没能留住她。”
苍白的薄唇轻轻翕动，呼出了微弱的话语。
“但你成功破坏了神像，不是吗。”
洛卡斯自然明白她这句话的含义，他本不想多说些什么...但在望见少女那光芒涣散的双眼后，他不忍心只是选择沉默以对。
“你击溃了邪灵，拯救很多人。这也是你朋友她想看到的吧...”
洛卡斯比谁都知道失去挚友的感受。凝视着她毫无血色的脸，他对少女心中的执念竟一时有些感同身受。
...
“啧啧...你真是难得这么温柔呢。看着你顶着这张扑克脸能说出这种话，都让我感到有些毛骨悚然了。”
邪神小姐那略显不屑的声音传进了洛卡斯耳畔，但他却没有搭理祂的冷嘲热讽，而是顺着自己的话接着说道：
“所以——不要辜负她的遗愿。好好活下去，这才是她想看得到的。”
洛卡斯从来都不擅长安慰人，他曾亲眼目睹，也曾经历无数和同伴、战友乃至于是和爱人生离死别的惨痛。
面对失去挚友的悲怆，他知道说再多的话都是苍白无力的。
他能做到的，或许只是履行荧灵单方面对自己提出的请求...向这位不幸的少女转告荧灵生前所遗留下的意志。
——那位名为荧灵的少女，她应该是满怀释然地走完这条道路的吧？
“...”
沉重的眼皮缓缓垂落，她再无气力说出更多的话了。
躺在这位先生怀中，心里的不安似乎被抚平了一些...?就连少女自己都对这份暧昧的情愫感到迷茫，这股发自心底的安心感究竟是从何而来？
——或许是这位陌生的剑士在今天救了自己两次吧。
这位看似冷酷的黯晶之剑先生...意外的是个很好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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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负已分，克鲁斯。”
黑发的骑士握着插在地上的长剑，半跪在地。银色的胸甲被魔法开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口，他微微抬头，以无比欣慰的眼神注视着击溃他的那个男人。
“动手吧，卡尔。”
克鲁斯轻声说道。他的神情无比肃穆，就像是一生穷凶极恶的罪人坦然面对自己即将被送上处刑架的事实那般。
伴随着神像的消亡，卡尔也得以压制体内邪灵的污秽——从经克鲁斯之手，被他刻意施展的结界里走了出来。
顺着那熟悉的气息，他很快便找到了驻足于废墟之上的克鲁斯。
绯色的导游小姐被掩埋在克鲁斯周身的紫色冰晶下，无数的<午夜信使>的成员伴随着寒冰一同凝结于这片破碎的废墟中。
被克鲁斯所拦截，前往支援黑枪的<午夜信使>成员几乎全军覆没。
整座城市里除了黯晶之剑，恐怕没一个人配得上当他的对手。
但<寒铁骑士>的所有战意早已和崩毁的反转神像一并消散了。
克鲁斯只是凝视着眼前的破败，他不需要再遵守和邪神定下的契约了。
反转神像的崩毁，也就意味着祂的失败。
无力的凡人创造了奇迹，打破了“先知”的预言，改变了那无可扭转的命运。
“我不知道该用何种手段偿还我的罪孽...抱歉。”
没有反抗，也没有在死前流露出强烈的情感。克鲁斯只是如此淡淡地说道。
“别说了...克鲁斯。”
卡尔摇头，语气颤抖。
卡尔也在为他当初的冲动而懊悔不已——假如那时的自己...稍微克制住情绪，最后没有选择离开<冷钢>呢？
克鲁斯会落入邪灵之手，被迫屈服的结局可能也会得到改变吧...
卡尔自然知道克鲁斯服从邪灵的用意——他只是为了保全塔莉娅和尽可能多的<冷钢>成员的性命罢了。
但在这场灾厄的最后，却以凡人的胜利而告终。
“杀掉我吧...我这种恶人不值得任何人同情。”
“自莎拉走的那天开始，我就一直活得像具尸体——你最后再给我整这一出，是巴不得我马上腐烂吗？”
卡尔面色扭曲，他无比悲怮地咆哮着：
“看着你现在这幅样子，还不如让我就此解脱...！！！”
“恨我吧...尽情恨我吧...如果这么做能让你好受的话...”
“行。算我欠你的...咳——”
他边咬牙切齿地如此说着，从嘴里吐出了大口鲜血。他蹒跚后退了几步，最后却重心不稳直挺挺地跌倒在地——他已经没法发出终结克鲁斯生命的最后一击了。
“不过...我大概会死在你的前面，很好笑不是吗？”
卡尔嘴角微扬，露出了一抹惨淡的笑容。
面对邪灵力量那不可逆的侵蚀，卡尔用以抑制它的方法很简单——对自己身体施以破坏性法术，损毁被污染的肉体，再利用治愈术对致命伤进行修复。
也得亏是和守护者神像建立了联系，卡尔才能像他的祖辈玛尔格这样通过神像借到<法则之壁>那足以匹敌邪灵的力量。
即便这股魔力混杂了邪灵的气息，但通过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保持自我。
如此不计后果，无限倾向于自毁的举措能让他保持清醒，不被邪灵所侵蚀思维。
面对接受邪神力量的克鲁斯，卡尔自知他是绝对无法战胜的对手。
但即便如此——哪怕是求死也好，他也无比渴望着自己死在克鲁斯手里。
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了啊...卡尔觉得自己已经很累了，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见莎拉了。
“但我不会让你死。”
克鲁斯站起了身，纯白的寒冰将生命力不断流失的卡尔凝固。
“契约的反噬已经开始了...在我消失殆尽之前，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卡尔。”
“你...？”
卡尔瞳孔紧缩，他凝视着正面带微笑的克鲁斯，从喉间艰难地挤出一个模糊的字符。
只见克鲁斯的身形正不断崩碎成纯粹的魔力结晶，凝结纯白无垢的冰霜将他包围，连同时间一起静止于此刻。
“把它交到塔莉娅手中...拜托了。”
银白色的宝石项链，点缀着深蓝的斑驳。在双手化为乌有之前，他轻轻将此放在了卡尔手中。
这是能冻结万物，从概念上静止时间的魔法。传说能永葆青春的冰棺也是由<绝对冰结>这一法术为基础理论所制成的。
克鲁斯想要耗尽他最后的魔力，将卡尔暂时封印于此——直到人类的救援来临之际。
思维就此停滞，眼中所及被温柔的纯白所覆盖。
在他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似乎还听见了<寒铁骑士>那一声若有若无的呢喃：
“对不起...我愧于面对你们所有人...”
你这该死的老东西，现在道歉除了恶心我以外还能起到半点作用吗？
如果身体能支撑到这一步的话，卡尔能杀他绝不会产生半点要手下留情的想法。
但卡尔却始终没法真正地恨上克鲁斯。
这位抛弃了所有荣光的骑士，曾经是真的带着一腔热血来到<冷钢>，还顺便用这那股可恶的一腔热血成功把自己感染到的人啊。
克鲁斯那坚毅的面容于卡尔眼前愈发模糊，卡尔仿佛看到了某些只隶属于过去的光景。
一位狂妄的少年在骑士面前叫嚣着不要小瞧自己，总有一天自己会站在他身旁成为骑士的最强助力。
“谢谢你...卡尔。”
啊啊——真是的，果然...我最喜欢你这老东西了。
“——最后是，再见。”
克鲁斯的身形彻底消失，男人最后的记忆终结于此。
他化做了一片凛冽的纯白，宽慰着最为珍重的同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