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垂下眼眸，轻声叹息。
面对洛卡斯那锋利如刃的目光，斯莱茵并未表现出任何慌张的情绪，脸上反倒是流露出了一抹悲悯的神色。
“无论是霂雨...还有荧灵。她们对我而言都是重要的孩子。”
“哪怕你知道这样会害了她，也要纵容邪灵的存在。是这个意思吗？”
洛卡斯单手举起巨剑直逼斯莱茵所在的方向，剑刃停在了仅距他脸部毫厘之差的地方。
伴随着青年挥剑的动作，扬起一阵强劲的风息吹动老人花白稀疏的发丝。
“你自称曾身为<黎明骑士>的成员，邪灵对人类意味着什么...你不可能不知道。”
“——说出这种话，你是认真的吗？”
“这是我经过观望后得出的结果...我不否认我对荧灵的纵容中有赌的成分。”
老人脸上毫无惧色，语气坚定。
“洛卡斯...你也知道，如果在发现真相后立即戳穿成功和人类建立宿主关系的邪灵，会迎来怎样的后果。”
“所以最初我在荧灵身上发现端倪的时候，我就已经意识到了鲁莽行动会把她们的事引向一个最坏的结果。”
斯莱茵凝视洛卡斯那双闪着寒光的眼眸，沉重地说道，
“而那时的我在发现荧灵的转化过后，还不能在短时间内找到得以求助的对象。洛卡斯...我想你也明白向<午夜信使>的人求助是个坏主意，不到迫不得已不会考虑的选项。”
“所以...你就任由她们之间这种扭曲的关系发展到现在，对吧。”
洛卡斯握住巨剑的手微微颤抖，横在斯莱茵脸前的巨剑像头蠢蠢欲动的野兽般随时能夺走他的性命。
“这种早该消弭的关系，你有何种拖延至今的理由？”
老人的表情很平静，面对箭弩拔张的两人，他的话语里没有一丝动摇。
“我每天都活得提心吊胆，在刚确认荧灵出现异常的那段时间。几乎束手无策的我只能见机行事，我的视线就没从她们身上移开过，边观察记录荧灵的情况，边祈祷她们之间那脆弱的关系不会发生崩塌。”
“霂雨是个特殊的孩子。从他的父亲带着这个孩子来到露西欧村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不想放弃她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位——”
斯莱茵的话语中满是身为长者的忧虑，洛卡斯看向他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
“我把最后的希望，全部都寄托在了霂雨身上...我相信她能拯救荧灵，那个不懂爱为何物的孩子。”
“——我相信她能创造奇迹，也相信荧灵在霂雨的帮助下不会被邪灵所吞没...”
听着老人这些话，洛卡斯下意识想要质问老登是不是疯了，但即将说出口的质问却被莫名堵在了青年嘴里。
洛卡斯瞳孔紧缩，几近令他窒息的过往蒙蔽双眼，拼凑成某位仅存在记忆中某位紫发少女的模样。
难道这是老登刻意制造的幻觉？亦或是自己被什么特殊的力量所影响了吗？
不，都不是...洛卡斯能确保现在的意志是清醒的。
洛卡斯听到了自内心深处传来，真真切切的怮哭声。
好像曾有某人...对自己说过类似的话...
那位熟悉的紫发少女，也曾笑着对洛卡斯说过：
“我相信你，洛卡斯。”
回忆中的紫发少女面容模糊不清，但洛卡斯永远也忘不了她说出这句话时那真挚的语气。
“——我也同样相信塞维尔能创造奇迹，也相信他在小洛你的帮助下不会被那股力量吞没...”
某段无可忘却的回忆，止不住地涌现在眼前。
假的，一切都只是用于自我欺骗的谎言罢了...
在那之后没多久，塞维尔屠尽了几乎整个<黎明骑士>的成员，亲手杀掉了说出这句话的她。
紫发少女的所有信任，在邪灵的面前都只像个可悲的笑话。
而造成所有悲剧的源头——
都来源于心存侥幸，对接受那份力量后的塞维尔还仍抱有天真想法的自己。
“我知道你想说些什么，洛卡斯...”
老人望着失神的洛卡斯，语气沉重。
“我也知道你都经历些什么...甚至我的女儿都死在那个背弃<黎明骑士>的塞维尔手里。这些很久以前发生过的事，我都打听过...”
“什么？”
老人那紫色的眼眸尽管早已暗淡，但却隐隐使他回想起了记忆里的那位紫发少女。如果那种可能性成真的话，这也不难解释这股莫名的违和感是从何而来了...
“你的女儿？该不会是...”
洛卡斯的声音颤抖，在听闻斯莱茵这番信息量爆炸的发言后，他很快便理解了老人想向自己传达的真相。
“正如你想的那样，洛卡斯。”
斯莱茵低下头，以无比沉痛的语气开口道，“朵拉格·缇欧是我的女儿。”
老人嘴角勾起了一丝有些惨淡的笑，望向惊愕的洛卡斯，
“就在我从那场灾难中脱身过后，我才得知<黎明骑士>覆灭的消息，以及...朵拉格她的死讯。”
两人相互注视着彼此，方才还箭弩拔张的洛卡斯陷入了沉默。
握住剑的那只手缓缓垂落，洛卡斯再也没法保持平静，死去的回忆如针扎般令他痛心。
时间就像凝固那般，他们就这样默不作声地对视着，房间里静得简直让人窒息。
...
率先打破沉默的，不是洛卡斯，也不是斯莱茵。
而是悄然出现在门口，本该在村民的照料下好好休息的霂雨。
“斯莱茵村长...”
霂雨推开了村长房屋紧闭的大门，老人从没听过这位开朗的少女用如此沉重的语气说过话。
“我和荧灵的事，您早都知道了吗？”
就连洛卡斯都未发现霂雨的接近，惊愕暂时蒙蔽了他在酒精的麻痹下稍显迟钝的感官。
“霂雨...你来的有点早啊。”
斯莱茵一怔，霂雨的出现让老人有些意外。她一直都是个听话的孩子，但这次情况似乎发生一些微妙的改变。
“是我执意要提前来的，斯莱茵村长。您叮嘱那些叔叔阿姨们先让我好好休息，晚点再来的事我已经猜出来了。”
霂雨抬头，将目光对上了斯莱茵那双暗淡的紫色眼瞳。
“谢谢您对我的关心，还可以让大家不要提荧灵的事。但我现在想知道的...并不是这个...”
“霂雨...”
老人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也认识到现在已经到了必须把话说清的时候了。
“你是什么时候，在门口开始偷听的。”
“就在你们和那位矮人大叔喝酒的时候，我就已经在了。”
说完这句话后，霂雨补充道：
“抱歉。为了不被感官敏锐的洛卡斯先生发现，我还尝试用了点隐匿术。冒着被赶回去或者是被发现后搪塞过去的风险，我成功了。”
银发少女笑了笑。洛卡斯也在此刻回过神来，看来斯莱茵哪怕是对霂雨都隐藏了很多真相。
“啧...看来酒还是有影响的。”
洛卡斯在心底如此想着，能被这种程度隐匿术蒙过去确实是自己严重懈怠了。
原本洛卡斯也没有喝酒的想法，但在这个把话只说一半的老登把好酒摆出来后，洛卡斯多少还是有点忍不住——于是就抱着报复般的小孩子气做法开始猛干斯莱茵招待他们的佳酿。
“看来下次不能在放纵自己了。”
不过酒确实是好酒，这点还是值得肯定的。
“我们好好谈谈吧，斯莱茵村长。”
“——谈谈过去，莱姆城发生的，乃至于未来的事。”
斯莱茵望着眼前这位令他感到熟悉而又陌生的银发少女，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贾斯汀的影子。
“来吧，霂雨。”
即将启程的时刻，比他想象中来的要早。
但也是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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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篇幅还有一点，坏了。感觉有难马上写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