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可不必对我抱有如此强烈的戒备心，洛卡斯。”
斯莱茵看着神经紧绷的洛卡斯，只是放松地笑了笑，
“我就只是想找你问问莱姆城发生这场事件的详情...再者，就是找你好好地叙下旧。”
“如果你想问我有关荧灵的事，那我知道的或许可不比你多。”
洛卡斯淡漠地说道，而斯莱茵在听到他的这句话后显得有些无奈，“荧灵的事我心里有底...毕竟那孩子并不打算一直以邪灵的身份存在于世。”
“什么意思，斯莱茵爷爷？您的意思是，就算是没有发生<孤岛>事件，荧灵她也会离开我吗？”
霂雨坐到了他们交谈的圆桌前，处于斯莱茵和洛卡斯中间的位置。她本以为荧灵的故事已经结束，但挚友的牺牲背后，似乎还藏着很多隐情。
“你的生日快到了吧，霂雨。”
斯莱茵对霂雨投以和蔼宠溺的目光，语气轻柔。在经历莱姆城的这起危机后，霂雨可没有心思想这些无关紧要之事，她现在才记起来好像还真有这回事。
“啊...是的。为什么您突然向我提起这个？”
“就是这个时间。荧灵打算在你十八岁生日过后向你道别，并自行了解自己的生命——将这些年从你体内汲取的魔力全部归还。”
...
“这样吗？”
“嗯...她一直以来都是这种性格，不是吗？”
“但我更想看到的，是我和她能一起活下去...非要搞生离死别什么的，我讨厌这种事啊。”
霂雨耷拉着脑袋，双眼无神。斯莱茵摇了摇头，沉声说道：
“那是你的想法，霂雨。如果荧灵能心安理得地向你索取生命力，那荧灵也不再是荧灵了。”
尽管洛卡斯一直在旁听没有做声，他也难得地赞同斯莱茵的这番说辞。
“荧灵的事先放一放吧，霂雨。我们没有资格去否定她在深思熟虑后做出的选择。”
...
望着从这场危机里全身而退的霂雨，斯莱茵无比欣慰地说道：
“在我看来，荧灵她走得毫无遗憾。她真正想看到的——不正是能迈向未来的你吗？”
霂雨一时语塞。她原本还想说些什么，最后却欲言又止。
...
“酒，还有吗？”
洛卡斯晃了晃手里的空杯子，对斯莱茵使了个眼色。
“当然还有。”
斯莱茵心疼地瞥了一眼空空如也的酒桶，洛卡斯的酒量能恐怖成这样属实是超乎了他的计算。
“再来点，我想借着这股劲，和你谈谈以前的事。”
“好。我再去酒窖里打点，请稍等。”
老人默默地叹了口气，也只得乖乖地听从他的吩咐。谁叫自己当时误判了洛卡斯和矮人车夫的酒量呢？
话罢，他转身走进了身后的房间，向通往地下的楼梯口前行。
斯莱茵暂时离开客厅，现在这里只有霂雨和洛卡斯两人。
霂雨对和洛卡斯单独相处一事还是感到很紧张的，她甚至有些害怕撞上洛卡斯的目光，只得低下头，把视线放在自己手边的桌面上。
“霂雨...”
她本以为自己能这样把这段尴尬的时光混过去，结果洛卡斯反倒是出人意料地自行喊上了自己的名字。
剑士的声音不再像之前和他相处的时候那般冰冷，令她莫名战栗的压迫感也几乎消失了。
更让少女在意的——是他对自己称呼的微妙变化。
终于不再是“纳尔德小姐”这无比别扭的称呼了吗？
“我在，洛卡斯先生。”
霂雨赶忙抬起了头，只见洛卡斯的面色微红，一贯冷峻的神情变得稍显柔和了一些。哪怕是强悍如洛卡斯，在饮下差不多整桶酒后，也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了吗？
少女对上了洛卡斯的目光，和之前令她生畏的感受完全不一样。非要比喻的话...他对自己投来的眼神就像是来自长者的关爱？
就好像眼前的青年根本就不是什么黯晶之剑，也没有背负那超乎常人想象的沉重命运那般...洛卡斯真的就只是一位普通的冒险者，或是住在邻家的大哥哥一样。
“在经历这些事后，未来的你...有什么打算吗？”
洛卡斯向霂雨提出的问题令她感到有些意外，她还记得才不久前洛卡斯对自己展现出颇为淡漠的态度...但在现在，情况似乎发生了一些改变。
少女闭上眼睛，实诚地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抱歉...我还没想好，洛卡斯先生。”
话至此处，少女扬起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倒不如说，我还从来没有像最近这样迷茫过...本以为我在莱姆城就已经把这些事想清楚了，但现在才发现事实和我想象的完全就不是一回事嘛。 ”
“谢谢您对我的关心，洛卡斯先生。”
“随口一问而已，也谈不上关心。现在谈这些确实是有点难为你了。”
洛卡斯在到达露西欧村前，还在思考不要把霂雨牵扯进有关邪灵的问题。结果在和斯莱茵深入交流后他才发现少女早已深陷泥沼。
彼时的风平浪静，只是斯莱茵为了保护霂雨制造出的假象罢了。霂雨的身世比洛卡斯想象的要复杂的多，她的未来绝非是一帆风顺的。
“仔细思考这些事吧，霂雨。”
“我会的，谢谢您。”
洛卡斯的态度相比之前温和了许多，让原本紧张的霂雨放松了些——或许这也应证了炎国的那句老话“酒后见真情”...？
<黯晶之剑>身上的特殊之处太多了。想让求知欲旺盛的霂雨不在意都难，更别提洛卡斯还是救下自己两次的恩人，她认为现在是千载难逢的提问时机。
想到这里，霂雨吞了吞口水。好奇心促使霂雨鼓起勇气向洛卡斯提起些不能她之前不敢碰的话题。
“那个...洛卡斯先生。您之前认识斯莱茵爷爷吗，能不能稍微向我透露一下老爷子以前的事？”
霂雨表面上是问斯莱茵的事，她的真实目的不言而喻。少女小心翼翼地主动开口道，生怕这些话又触及了洛卡斯的雷区。
“...”
洛卡斯自然看破了少女的这些小心思，但他也不打算戳破霂雨。他干脆就装出一副什么也不懂的样子回答道：
“斯莱茵他自称是<黎明骑士>的锻造师，我和他同为这个佣兵团的成员。不过我以前根本就不认识他，而<黎明骑士>佣兵团最后的结局——也因不敌邪灵的袭击被摧毁了，我是团里少数的幸存者。”
洛卡斯避重就轻地答道，刻意隐去了很多细节。他望着霂雨的表情，看样子这些回答也足以把她应付过去了。
“请允许我再次为我的失礼道歉，在马车上丝毫没有顾及您的感受就问那些蠢问题，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在意识到洛卡斯先生说出些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后，霂雨连忙道歉。
这句话的信息量可太大了，霂雨立刻就为洛卡斯联想出一套苦大仇深的剧情，将之前她在马车上向洛卡斯提出“你为什么要执着于完成和邪灵的委托啊”的问题自行在心中添油加醋地脑补出了几个答案。
“别想太多，都是过去的事。”
“啊，好的。”
“你也一样。不要被过去所拘束，要看向未来。”
“我明白了，谢谢您的开导。”
少女淡绿色的眸子里还隐隐闪着泪光，洛卡斯在她心中的形象更为高大了。
...
至于洛卡斯这边的情况，就有点不太妙了。
某个住在剑里的邪神现在正肆无忌惮地嘲笑着他，用只有洛卡斯本人才听得到的方式。
“噗...噗哈哈哈哈——！你这要笑死我啊，洛卡斯。噗...说话别太荒谬，不行了忍不住了嘻哈哈哈哈哈！！”
但洛卡斯只能装作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还不能让其他人发现祂的存在。
忍耐祂堪称是精神污染的笑声，对洛卡斯而言是一门必修课。
无论平日祂怎么发癫，洛卡斯都能轻松无视。
但今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耳边回荡着祂那比以往还要恶心数倍的笑声，洛卡斯是真有点急了。
“人生哲理导师小洛道，堂堂连载！关注小洛导师谢谢喵。灌注小洛导师谢谢喵。”
洛卡斯咬紧牙关，认为造成这种事态的缘故一定是那万恶的酒精在作祟。
“但我在一针见血直击要害地攻击之际，我也很好奇一个问题——”
祂的笑声并未持续多久，和祂一贯的做法相悖。
“现在的你...真有资格对可爱的霂雨小姐说出这种话吗？”
“你的所作所为已经超出被拘束在过去的程度了...洛卡斯。你这是在挥霍未来，不计代价地牺牲自己的一切为过去陪葬。”
...
“洛卡斯先生...？”
霂雨有些担忧地望着神态不怎么自然的洛卡斯，小声说道：
“需要我为您拿醒酒药吗？您看上去很难受的样子...”
“不用。”
他的身躯很快便恢复正常，男人轻声叹息道：
“只是想起了些不好的回忆，还有某些阴魂不散的家伙死前的惨状。”
“喂！骂谁阴魂不散呢？”
...
已经可以适可而止了，在打听洛卡斯先生的事就不礼貌了。
本来霂雨心中还是有些没想通的事——洛卡斯说他不认识斯莱茵爷爷，但为何村长又认识洛卡斯先生呢？
斯莱茵在和洛卡斯对话的时候，村长还提了一嘴自己之前有女儿。从洛卡斯的态度来进行推断，他是肯定认识村长的亲女儿的。
斯莱茵曾对霂雨说过他有一位殉职的女儿，但霂雨怎么也想不到村长的女儿在过去居然会和洛卡斯产生联系。
有关洛卡斯的年龄问题，也是少女比较疑惑的地方。
没听错的话，斯莱茵爷爷好像曾说过他所在佣兵团<黎明骑士>是二十多年前覆灭的？
不容否认，霂雨从洛卡斯那刚毅坚韧的脸庞上看得出来他是个饱经磨难的战士。他的外貌怎么看都是二十多岁的青年，但按斯莱茵爷爷口中所述的时间线来看，洛卡斯的实际年龄却比这大得多。
该不会他在年纪尚幼就踏上战场，成为童子军了吧...？想到这里，霂雨顿时就觉得一切都合理起来了，也难怪洛卡斯能如此强大。
想到这里，霂雨对洛卡斯投向的眼神里又多了一丝同情和尊敬。
身为童子军的他能活在战场上，霂雨只是带入一下就觉得头皮发麻。
...
“怎么了，霂雨。为什么带着这种眼神看我？”
被少女这种难以言述的奇妙眼神目不转睛地盯了三分钟后，洛卡斯终于忍不住开问了。
“没事，洛卡斯先生。活着真好...我要感恩。”
“...好。”
果然，青春期少女是世间最难以理解的生物。洛卡斯从未对这句话抱有如此强烈的同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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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会儿还有一更（摸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