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莱茵村长耗费了约莫十多分钟的时间，提着满满一桶酒再次出现在了洛卡斯面前。
“久等了，洛卡斯。”
装满美酒木桶被立到餐桌上，光是听见酒桶落下的声音就足以听出它的分量。霂雨对酒这玩意可以说是完全不感兴趣，也就荧灵那种家伙整天惦记着村长酒窖里的美酒了。
斯莱茵的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想必接下来的发生的战斗一定会很惨烈吧。霂雨光是看着酒桶的体积就两眼一黑，斯莱茵在少女的印象中也是个对酒抱有浓厚兴趣的老东西。
但洛卡斯脸上却未流露出半点慌张的神色，他不慌不忙地开口道：
“先别急着开战，我还得趁你神志清醒的时候问点话。”
“哈哈哈...这样说话啊。看来你对自己的实力很自信啊，不错。”
“仔细想想，被誉为的人应该是你吧——赫尔曼·缇欧，才是你那个时候的名字。”
被洛卡斯真名识破后，斯莱茵并没有显得太惊讶，他并没有否认洛卡斯的这句话。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已经很久没有闻过火与钢的味道了...不需要战斗，也就自然不需要锻造师这样的人存在。”
霂雨挠头，陷入沉思：这真的能闻到味儿吗？
“只是随口问问，也没叫你帮我锻造把剑。”
“不至于不至于，看在你的面子上，哪怕是作为对这么多年来始终坚持消灭邪灵对人类的贡献——只要你开口我随时可以回归老本行。”
斯莱茵捋了捋自己的胡须，豪爽地笑道。
“算了。”
洛卡斯举起手边的木杯，递到了斯莱茵的身前。
“莱姆城的果酒，还不错对吧？“
他笑着把酒杯填满，杯中的酒荡漾着琥铂色的韵味，美酒散发出的馥郁芬芳使人不禁沉溺其中。哪怕是不懂酒的霂雨闻着那醇厚的香气都觉得好喝。
“还不错，确实有点东西。”
在斯莱茵去添酒的途中，老头子稍微使了点诈——为自己施加了祝福，增大了他醉酒的阈值。
...
接下来所发生的，便是洛卡斯和斯莱茵的激情对饮时间。
他们在喝酒的同时，还顺便在聊莱姆城里发生的事。霂雨很识趣地换了个位置，从两人之间的座位挪到了圆桌的另一边。
就连霂雨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们边喝酒居然还真能把事情讲明白。不过他们聊的大多事霂雨早就在莱姆城知道了，她也懒得去插嘴。
...
最后的结果以斯莱茵醉死过去告终。虽说斯莱茵坚持了很久，他即便是在祝福的加持下，仍然惨败在洛卡斯手里。
但在在他们喝酒的过程中，却发生了件很有意思的事。
老爷子他喝着喝着不知怎么破防了，红着脸像个小孩子一样掉起小珍珠来。
斯莱茵再也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在泣不成声的同时，嘴里还一直念叨着几个人的名字。
无论是他的亲生女儿朵拉格，还是荧灵和霂雨，都被这个失态的老头子点名了。
...
最后还是霂雨亲自把昏睡过去的斯莱茵送到他卧室的床上。
至于洛卡斯？他的状态看上去还好的很，原来微醺只是一种迷惑敌人的陷阱色，斯莱茵可谓是输的彻底。
...
看样子，洛卡斯和斯莱茵也聊的差不多了。
把斯莱茵安置好过后，霂雨走出房门，来到客厅，却发现洛卡斯在饭饱酒足后也靠在客厅的羊毛沙发上，合上了他的眼睛。
...
果然，喝下这么多酒没点副作用是不可能的。洛卡斯这几天的辛劳有目共睹，他已经很累了，霂雨见状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门边，轻轻地掩上了村长家中的大门。
不打扰了洛卡斯，看着他能好好在露西欧村里放松一下，霂雨其实也挺开心的。
少女暂时先不打算回家。要知道，她的家里现在可是坐满了各家各户的热心村民，正等着她回来呢。霂雨对这些关怀自己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们很感激，但她现在的心情乱糟糟的，她只想自己安静地待一会儿。
——去空之山谷吧。
每次霂雨有什么烦恼，或是想自己一个人待会儿的时候，自己就会去那里。这还是父亲他曾为推荐的一个安静的好地方，离村子的距离也不远。
明晃晃的太阳高挂在天空，现在的时点恰是正午。
她的脚下踩在这条对少女而言无比熟悉的小径上，无论是那翠绿成海的麦田，还是路边叮咚作响欢快流淌的溪流，在记忆里都未发生过太大的改变。
霂雨在路上还撞见了几位熟悉的村民，少女还得躲着点他们走。尽管她知道这么做不太好，但她现在实在是有些疲于应对他人的善意了。
少女不动声色地对自己发动了隐匿术，就和在斯莱茵村长的门口偷听他们的谈话那样故技重施。虽说隐匿术着实是很方便，但每用上一次少女内心便会遭受到良心的谴责。
...
很快，霂雨便走到了空之山谷。
她走到了那颗标志性的古树下，坐上了那块她从小一直坐到大的石板上。这块光滑的石板上隐约爬上了深绿色的苔痕。
霂雨在看见这块石板后简直比回了家还亲切。这块石板的面积还挺大，足以坐下两个人。
在坐下后，少女还习惯性地向旁边挪了挪屁股为某人留出空间。但她这条件反射般的动作却在进行到一半时停了下来...她似乎搞忘了自己是一个人来的空之山谷，而不是在荧灵的陪伴之下。
“...唉。”
少女微微抬头，把视线放在了眼前的悬崖断壁上。她凝视着远方幽静的树海深处，飞鸟盘旋在险峻的峭壁上空。碧蓝的天空时不时飘来大片厚重的云朵，淘气似的为大地带来些许阴影，旋即又不慌不忙地离开。
明明眼前只是些稀疏平常的景色，却怎么也看不腻。
少女望着那一如既往的风景，心情逐渐舒畅起来。唯有此般宁静，她才感觉自己能真正沉下心来思考这些问题。
她回想起才不久之前，洛卡斯主动对自己提出的问题——
“未来的安排吗？”
霂雨知道，洛卡斯这句话的含义并不像他当时在莱姆城询问自己接下来想怎么做那样单纯。
...
是要像白所说的那样，利用自己的天赋去追求伊格利斯学院的名额。
——还是说维持现状，只是沉浸在过往之中吗？
...
...
如果直视自己的内心——霂雨比谁都要渴望进入那所传说中的魔法学府，凭借自己的双眼去一个个验证那些玄幻的传言。
...
但这些，仅仅只是存在于理想中的事物。
首先，霂雨连报考的资格没有,她连门槛都摸不到。
最关键的问题，自己真的有考上那种高端学府的能力吗？说来搞笑，霂雨自己甚至连具体考什么都不清楚。
其次，生活上的问题也难以解决。住在哪儿吃什么钱够不够用是否水土不服。
尽管黎格特的治安还算稳定，但安全问题也不能忽视。
...
“好难。”
通向梦想的道路上，好像有很多障碍呢...童年的霂雨，曾在幼时天真地认为只要成为冒险者就能快快乐乐地开始冒险啦！而父亲他在听到小霂雨的这番言论后也只是笑而不语，男人并没有戳破孩童时的美好幻想，带着期许的目光说出：
“只要小雨好好长大，你迟早能做到这些小事，成为爸爸的骄傲。”
直到霂雨长大了一些后才明白——只是单纯地去冒险者协会登记，还不足以成为父亲那样的冒险家。
现在想想，父亲说的这些真的能算是小事吗？霂雨无奈地叹了口气，虽然她理解父亲那望女成凤的心情，但是他未免也太高估自己的水平了吧。
少女想要向前，却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在踌躇，停滞不前。
若是变得更加强大...就像洛卡斯先生那样——荧灵也就不需要牺牲，自己也能用实力让她回心转意吧？
思绪刚好触及这里，少女又开始自责起来。都说了不要被拘束在过去，但她却总是忍不住不切实际地幻想“要是那时候能XXXX”就好了。
现在想这些已经没用了啊，活在幻想的世界里是不足以解决任何问题的。
“真的好难啊——”
少女双手抱着后脑勺，仰下身子躺在这块还算干净的石板上。
...
她独自一人追忆着过去，探戈着未来。在这片令少女安心熟悉的地方...霂雨时而沮丧，时而积极。在漫长的思考中，她会露出一副生无可恋的颓废，但没过多久又会展现出跟打了鸡血那样的热情。
思考人生，寻觅未来。这不就是一个自我拉扯，寻求本心的过程吗？
...
沉浸在空之山谷令人陶醉的宁静，时间悄然流逝。少女没感觉过多久，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却发现天空已经被温暖的橙红色点燃，细碎的霞光悄然四溢，已然褪去了日间的碧蓝。
“好像消失的有点太久了呢。”
少女缓缓站起了身，拍了拍裙上的灰尘。她微微垂下眼眸，像是自言自语般喃喃低语道：
“果然...人还是要向前看啊。”
霂雨抬头，望向天际边绚丽的余晖，红霞映照着远方的山峰和树海。在这温暖的黄昏中，少女心中悄然萌生出前进的勇气...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份心绪究竟是为何而来？
“要是把留影机带上就好了，今天的黄昏好像美的有点过分啊！”
少女有些依依不舍凝视着天空，日与夜的界限正逐渐模糊，美景转瞬即逝。她为此而稍微感到有些惋惜。
...
“拿去。”
“哈？”
无机质的男声陡然出现，还顺带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霂雨猛然回想起了小时候父亲讲故事时曾对自己讲过，空之山谷的古树里住着一位坏脾气的山神，晚上的时候要出来抓小孩吃...配合父亲那绘声绘色的描述，这个故事还真成了她童年时的阴影。
不对不对，这种东西肯定不会存在...
“接住了。”
那个有些熟悉声音又开口了，还是从这棵巨大古树的上方传来的。坏了，咋和父亲临时编造的整蛊故事设定越来越贴近了？
霂雨抬头，金属制造的精密魔法构建落了下来。少女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这个来历不明的留影机。
此刻，霂雨终于看清了那位疑似山神的人是谁，这不是洛卡斯先生吗？
“洛...洛卡斯先生，你怎么在树上啊！”
只见洛卡斯靠在古树那粗实的树干上，双手抱肩正低头看着自己。
“不对，您是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不先把黄昏留影下来么？”
洛卡斯并未直接回答少女的问题，而是把话题转到其它方向。
...
好像确实是这件事比较要紧一点。
霂雨偏着头想了一会儿，感觉洛卡斯的话挺在理的。
把长镜筒对准那被浸染的一片通红的天空，少女按下了魔法器件的按钮。蕴藏在留影机里的再现魔法发动，当即生成了一副记录景物的画纸。
画纸从体积小巧留影机下方的缝隙掉落，霂雨赶忙接住了这张画纸。粗略地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拍摄角度意外地还很不错。
“什么啊，我拍摄技术还是挺准的嘛。”
少女望着这张定格时光的画纸，微微扬起了嘴角。
但霂雨并没有忘记自己真正的任务。她很快便放下了这种画纸，小心翼翼地塞进了自己的跨袋里。
还没等少女继续追问，洛卡斯便主动开口道。
“是你家的老头子怕你一个人呆着遇到危险，才叫我来看看你。”
“可...可村长也不知道我平常喜欢呆在空之山谷啊...”
霂雨歪头，神情有些疑惑。洛卡斯则是不以为然地说道，
“你认为的秘密，在他人眼中或许早就广为人知了。”
“...”
听到洛卡斯的这番话后，少女的脸颊变得通红。每次出门村长也从来没具体问过自己具体去了哪儿，他说的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欸...是这样吗。行吧，现在的我也确实需要注意一下自身的安全。”
少女话音刚落，洛卡斯便从数十米的古树上跳了下来，干脆利落地轻松着地，仿佛背上的巨剑只是把塑料玩具。
“倒也不急。斯莱茵说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多在这里发会儿呆。”
洛卡斯瞟了一眼神色尴尬的霂雨，顺带补充道，
“如果你觉得我碍眼，我可以呆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不会影响你。”
“啊不用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洛卡斯先生。”
见状，少女连忙摆手，小声嘟囔：
“我怎么可能觉得您碍眼...我还担心自己又给你添麻烦了呢...”
“你们确实给我添麻烦了。”
洛卡斯脸上的表情很严肃，他一本正经地说道。像个完全不懂人情世故的小孩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
“啊这？”
霂雨直接被洛卡斯的这话呛住了，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但就算是被你们添了麻烦，我现在也只能照做。如果你心情没恢复好的话，就在这里继续呆着。”
剑士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钴蓝色的眸子里目光很是平静。
“看你的选择了，不要太在意我的想法。”
“哦...好。”
霂雨迎上了洛卡斯那略显疲惫的目光，有些木讷地答道。
这谁还呆的下去啊，更何况霂雨心里其实也把这些事想得差不多了。
“那个...洛卡斯先生。请问你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树上的？”
少女本想直说我们回去吧，但在好奇心的促使下，霂雨还是没忍住说出了这个问题。
“大概在四个小时前。我稍微用了下隐匿气息的法术，怕打扰到你。”
“五个小时前...？”
她估摸了一下现在的时间，差不多六点多钟的样子。也就是说——他在自己出门没多久就出现在这里了？
“请让我再确认一下，洛卡斯先生。”
少女心累地捂住胸口，小声提问道：“是村长斯莱茵先生亲口叫你来空之山谷找我的吗？”
“是。”
洛卡斯简短地答道，很符合他平常一贯的说话风格。可霂雨却露出了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斯莱茵爷爷醉成那样后，只是睡了不到一个小时就睡醒了？”
“这很奇怪吗？就当睡个午觉，下午就要保持清醒继续工作。这对曾被称作的锻造师来说应该是轻轻松松。”
洛卡斯挑眉，对少女投以的目光像是在嘲笑村姑的大惊小怪那般讥讽。虽说洛卡斯并没有嘲讽她的意思。
“行，是我孤陋寡闻了。”
少女满头黑线，在沉默好一会儿后才语气低落地答道。
“还有一件事，是你家老爷子拜托我传递给你的信物。”
霂雨抬头，洛卡斯将一张封存精美的信物递到了她身前，“斯莱茵说，这封信要留到你独处的时候看。”
“信...？还能有谁写信给我？”
少女轻轻地从洛卡斯手中接过这封保存完好的信，看样子它被寄出来有段时间了。霂雨刚想开口问这封信是谁寄给自己的，但她在看到封口处那一小段熟悉的手写字体后，她全身上下都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以至于呼吸都显得很困难。
封口处上写着三个字，致霂雨。
潦草抽象的特殊笔锋，歪歪扭扭的不规正字体。她几乎是一瞬间就认出了寄出这封信的人到底是谁。
寄出这封信的热——是荧灵。
“抱歉...洛卡斯先生。我想在那边一个人把信读完。”
望着这份信纸，霂雨低着头沉声说出了自己的请求，她在看到这封信后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
“当然。不打扰你，我先回避一下。”
洛卡斯点点头，转身离去走出了少女的视野。
...
凝视着荧灵那熟悉的字迹，少女瞳孔紧缩。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就像当时自己被困在反转的里情况那样。
荧灵为何会寄出这种信给自己呢？她不是已经...
不对。回想斯莱茵爷爷之前在他家里对自己说过的话——荧灵曾打算在霂雨十八岁生日之际向她告别，选择自行了断。
这封信...大概率是荧灵就已经写好了的。现在离自己的生日那天已经很近了...
霂雨面色苍白，她似乎已经猜到了这封信的内容。少女的双手不受控制地开始抖动，她颤抖着拆开了这封被密封的信。
借着夕阳的余晖，一封密密麻麻布满文字的信纸映入眼帘。
『——致亲爱的笨蛋小霂雨...』
她只是读个开头就感到难受了。少女深呼了一口气，鼓足勇气促使自己继续读下去。
『当你拿起这张纸的时候，或许你已经找不到我了。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对不起...』
但计划总赶不上变化，估计荧灵写这封道别信的时候怎么想也想不到她们会被卷进那样的事件里。
『我没有找你商量，便自行决定了我的结局...实在是对不起，我不知道该写点什么才能让表达我的歉意。请不要为此而责怪向你传达这封信的斯莱茵爷爷，因为他没能劝住我。』
“你是脑子有问题才会写这种话啊...”
啪嗒，晶莹的泪珠落下。将信中的墨水笔迹稀释。
『请你稍微沉下心来，看看我的这些文字吧。拜托了。』
『离开你并非我的本愿，我没有玉玉症也没啥精神疾病。我之所以会选择从你的身边离开——是因为我的身躯早已被异化成了可憎的邪灵。』
『你可能会怒吼着质疑我：成为邪灵又怎样？我当然知道你的脾气，哪怕现在的我变成什么，你也绝不会放弃我。但现在的我...是靠汲取你生命苟活的怪物，是本不该存在于世间的生命体。』
“笨蛋...谁在乎这种事啊...”
握住信纸的手剧烈抖动起来，将原本平整的纸面揉出褶皱。
『如果我顺从自己的私欲活下去，你的灵魂将会逐渐被我吞噬...生命力的消耗会日益剧增。你的身体状况会每况愈下。我知道你最近的身体状况不太好，你也一直在瞒着我，但这些事我都看在眼里。』
『甚至这些都不是最严重的问题。早在七年前，我能在家中发生的火灾里幸存，在即将被火焰吞噬殆尽之际——我听到了某个陌生的声音。它在冥冥中向我伸出了手，问我想不想活下去...贪生怕死的我便毫不犹豫地接受了那份未知的力量。』
『当我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活了下来。记忆中的那个声音清晰地印刻在我的脑里。在那一刻，有关于邪灵的概念，和我需要侍奉的主人...乃至于我寄宿的对象——这些信息都涌入了我的脑里。』
『那道声音开始始终在对我灌输一些洗脑的概念。身心上的痛苦让我生不如死...本以为我根本就撑不住它的折磨。但身为宿主的你，却为整个事件带来了转机——你的魔力能净化邪灵的污秽，那道能掌控我言行的声音，没过几天就彻底消失。』
『我将这些事欣喜地告诉给了斯莱茵爷爷，我和他本以为这件事算是完美落幕了。而斯莱茵爷爷也决定将这件事保命，我可以凭借这个特殊的身份一直活下去...但我的想法却大错特错了…』
『尽管我成功驱逐了脑内尝试控制我的家伙...但是我身体的本质还邪灵。还是那个只能靠汲取你生命为食的怪物...直到我和村长察觉到你身体的异样后，这时我们才惊恐地发现——我对你生命力的消耗正在日益增大。我们想了很多遏制这种现象的办法...凡是能尝试的办法几乎都试过了，最后却发现这些方法都无济于事。』
『我绝不允许自己以牺牲你的未来为代价，卑微地苟活世间。』
“...”
读着这些刻骨铭心的文字，少女早已泣不成声。
『我记得你曾对我说过...你想成为比肩你父亲那样的冒险家。你也经常向我提及“我们一起成为冒险者去接个委托吧”这种话题。』
『我之所以一直在对你的这些请求含糊其辞，是我惧怕自己总有一天会选择离去，我无比惶恐自己无法履行“陪伴你一直冒险”的承诺。』
『我不能放任自己一直始终活下去，像个无事人那样呆在你的身旁。你的魔力正在日渐衰退，身体不再像往常那样充满活力…我很担忧你身体的状况，我找不出合适的词语来描述我心里所经历的煎熬。我就是那个阻碍你走向未来，你梦想路上那块最大的绊脚石...但你却我所做出的这些畜生事浑然不知...还认为我是个热心的好朋友。』
『戴上这个虚假的面具，我甚至能开心到都能把自己蒙骗过去。谢谢你...霂雨。我的家庭状况你也知道，在遇见你之前…我的整个人生都是灰暗的，直到那样在斯莱茵爷爷那天的怂恿下，我接触到了你的内心——我的人生好像才重新有了色彩。』
『你很善良，是个无论朋友遇到什么麻烦都抢着去帮忙的人。和你呆在一起也并不无聊，小时候你总是会给我讲些魔幻小说里的故事，我们俩每天都有整不完的活。和你呆在一起简直有聊不完的话题...你的鬼点子和灵感就像完全不会枯竭那样。哪怕是被你拉着去学习魔法，很多符号啥的我也看不懂，但和你在一起我也很开心。』
『当你读到这里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但走的时候绝不会感到孤单无助——相反，我担心遭受这些负面情绪的人是你。别为“荧灵”的潇洒告别而悲伤，我会在死后的世界始终注视着你，求你了，我看不得你消沉的样子…』
『感谢你给予了我新生，为我的世界添上色彩。“荧灵”的童年因一个破碎的家庭终结的很早，但在遇到某位笨蛋少女后她却获得了救赎，最后拥有了像现在这样无憾而终的结局。』
『瞒了你这么久我是“邪灵”的这种事，我认为我这个混账实在是坏透了。如果你恨并认为我的死罪有应得，我或许还能开心点。如果你恨不起来我，那我只能说句抱歉...真心的。』
『感谢你为“荧灵”的生命赋予了意义，谢谢你。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这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心愿。』
『前进吧，霂雨。无论未来的你会做出何种选择，你将面对何种强敌...他们也绝不是你的对手，你将永远战无不胜。』
『——永远都在守望你的荧灵。』
...
温热又清澈的泪水不断淌落，伴随着少女的啜泣声。
...
藏在这颗巨型古树后面的洛卡斯在听闻她的哭声，也只能无声叹息。斯莱茵在把这封信递给自己的时候他也向自己说过这封信是荧灵生前写给霂雨的。
少女在逐渐陨落的太阳下嚎啕大哭。她从小到大，都没哭成这样。
...
肆意发泄心底的悲伤，尽情地表露出自己的软弱。卸下一切矜持的面具，她不顾一切地痛哭着。
哪怕是把自己哭泣时再丑陋狼狈不过的模样展现在洛卡斯面前，她也无暇顾及这些无不足道的小事。
...
霂雨记不清时间到底过了多久，直至哭声渐微，嘶声力竭的少女终于不再哭泣。
天色已然完全暗了下去，皎洁的月亮也悄然探出了头。
少女抬头，望了一眼昏黑的夜色，才意识到现在已经是晚上了。
在确认霂雨的心情终于平静下来了后，洛卡斯踱步走到了少女身后，语气难得轻柔地开口道：
“想回去了吗？”
“嗯...我们回去吧。”
少女微微点头，用有些嘶哑的声音答道。
“走吧。”
洛卡斯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在听到回答就直接头也不回向前走。
在聆听到她发自灵魂的哭泣后，只要是个还有情感的家伙多少都会有点触动吧。
“需要我扶你吗，你走路看起来不太稳。”
“谢谢您...我还好。”
“那就好。赶紧回去吧，别让你家老爷子等的太急。”
这次，洛卡斯并没有远远走在少女身前——而是刻意放慢了脚步，行走在霂雨的身边。
旅途，离别。
友谊，梦想。
决心，未来。
...
她想清了很多事。
霂雨走在月色笼罩的小路上，少女对这些问题已经有了答案。
——她会前行，带着荧灵的那份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