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桌上亮着暖橘色的魔能小灯。
飘动的轻薄纱帘下，月华自窗边刺入，在只有罗兰一人的空旷书房内铺陈出淡银的霜。
“约瑟·洛特……约瑟·洛特……”
寒夜里，肩披着大衣的罗兰呢喃着想要检索的名字，在书柜的底部翻找着。
“有了，是这个……嘶，好沉啊。居然有这么多？！”
确认了好一会这整个纸箱贴着的标签就是“约瑟·洛特”没错后，罗兰不由得为之咋舌。
撕开箱子上方的封条，内部成堆的纸质档案便出现在了罗兰的视线中。
“烈火月三日，纵容属下在当街滥杀，屠二十余无辜百姓。
“融雪月九日，率部下经过某兽人村庄，妇女遭辱掠，其余村民全数被杀害，四十余口无一幸免。
“桃花月二十七日，纵马踩伤某地贵族之子，后率众斗殴，杀数人，伤十余人，多名群众被波及致伤。
“还有这个……”
一时间，写满约瑟罪状的纸张、报告几乎要排满了书桌。
“这个数量……都可以堆出一本新华字典了吧？这才是真正的罄竹难书啊。”
看着堆在面前几乎排满了桌面的大叠文件，再看看纸箱里还剩下的过半部分，罗兰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乖乖……这是什么级别的超级坏蛋啊？她是哥谭市转生来的吗？这个作案数量、这个时间的密集程度，得从出生到现在一秒不停地干坏事才可能累积出这么多罪状啊。”
如果作恶也有绩效评比，那罗兰相信，约瑟必然是每年都能荣获“优秀敬业坏蛋”称号的大魔头。
不过既然打定主意要调查约瑟过去的经历，罗兰说什么也不想在这种时候打退堂鼓。
“又是同年的融雪月九日？还都是晚上……刚刚屠完村就连夜跑到几十公里开外吃霸王餐？
“这个地方怎么一周内被她抢了三遍啊？当地主人仅有一匹的爱马被杀了吃肉三次？但约瑟不是说过自己讨厌马肉吗？
“还有这家的小姐。‘被半夜闯入强行抱了好几回’，还不止一次？让我看看照片……呕！这得有三百斤起步了吧？怎么下得去手的？！”
硬着头皮翻看了一段时间的罗兰，很快便察觉到了桌上密密麻麻的罪状间，所夹杂的违和感。
“有的互相矛盾，有的完全不合情理。这些资料，究竟……”
“笃笃笃。”
这时，书房的门口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会是谁啊？这么晚了。
在下意识看了一眼时钟的罗兰耳边响起的，是他此刻最不想听到的，“那个人”的声音：
“喂？豆芽菜？在里面吗？”
在这个皇子府里，只有一个人会用这种外号来代指罗兰。
“约瑟？进来吧。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一边随口应着，罗兰一边迅速地把桌上的文件收进书桌的抽屉里。
房门随着“吱呀”一声轻响被推开。
已经将桌面清理了个干干净净的罗兰抬起头来，正好看见了倚着门框的银发萝莉。
也许是因为刚刚经历过沐浴，少女的脸蛋显得格外水润，白嫩里透着粉红，在寒夜里甚至还蒸腾着淡淡的热气。
虽然穿的只是几乎将娇小身躯裹得严严实实的朴素睡衣，但仅仅是少女脖子附近露出的一小截白皙的肌肤，也透着难以言喻的魅力。
她那一头湿漉漉的柔顺发丝，在月华下反射出圣银的光。
游移不定的金瞳，以一种对她而言格外罕见的迟疑感闪烁着。
“只是看你半天不来主厅里，就顺路来书房找找而已。”
选择了顾左右而言他的约瑟并不进入书房内，而是在门口盯着自己的脚尖，小声说。
“……稍微有点事要办，所以没去那边。”
罗兰的语气连他自己也没注意到地，变得稍微柔和了些，
“今晚估计都会在这里了。你也不用等我了，自己把头发弄干就去睡吧。”
“……谁说要等你啊，自作多情。反正我明天也有重要的事情，待会就要早睡了。”
站在门口的银发萝莉背着手踢了踢门框，嘟囔道。
明天？
是了，明天就到了圣女赐福仪式的日子了。
看了一眼桌面上的日历，罗兰这才反应了过来。
久不见罗兰回话，约瑟便稍微抬起头，好奇地瞧了一眼桌面。
这随意一瞥，便令她有些狐疑地歪了歪头。
“你这桌面……看着也没东西啊？到底在忙啥呢？”
糟糕，忘了稍微布置一下桌面。这下露出破绽了。
正当罗兰心里咯噔一下的时候，银发萝莉的眼神却转向了正好放在他手边的那个水晶球。
那个有着投影、发声功能的魔法水晶球。
“总觉得，好像知道你在干啥了。”
一瞬间，约瑟脸上浮现出了然的笑容。
“误会，误会！其实我，那个，咳咳……”
罗兰一时有口难言，想要申辩却又不知道的如何申辩。
好像解释清楚了，又好像产生了什么奇怪的误会？
这算什么解决方式啊……
“得啦得啦，都是男的没必要遮遮掩掩的，即使是金针菇也是有生理需求的嘛。下次记得把门锁好就行。”
自以为理解了一切的约瑟大度地摆了摆手。
“我锁好门的时候也没用啊……”
罗兰忍不住吐槽道。
“那我也不废话，就这么单刀直入地问了吧。今天在和狮鹫战斗的最后几秒钟，你是不是突然愣住了？”
双手环抱在胸前，约瑟眯着眼睛问。
“……稍微，有点被吓到了。”
隔了一段时间，罗兰的回答才姗姗来迟。
“只是被吓住了吗？”
约瑟有些怀疑地盯着罗兰看了一眼，随后叹了口气，
“算了……这次还好，毕竟你还是第一次生死斗。有我和克丽芙德在，也有弥补错误的空间。
“但是之后，在战斗时绝对绝对绝对，不能这样了。听明白了没？
“等真正上了战场，可没有给你喘息的机会，你犯的错误也找不到任何人来弥补。那时只能靠你自己去救自己。
“真是的……害我还以为你……”
“嗯？”正准备回话的罗兰闻言愣了愣，“以为什么。”
“……还以为你小子被打击到了。”
少女的嘀咕声几乎微不可查，但在如此静谧的夜晚，罗兰还是勉强捕捉到了。
她这是……在关心我？
所以她来这里的原因，其实是怕我被白天的战斗打击到了躲起来自闭，特地找过来安慰我？
对自己脑海中的判断，罗兰一时竟有些迟疑。
“嘛，既然知道你没事就行了。明天还要去参加那个什么赐福仪式，也是件累人事。我就先去睡了。”
约瑟打着哈欠转过身去，就要离开书房。
“噢，谢了。”
回过神来的罗兰坐回了椅子上，如以往的数个夜晚一样随口说道，
“晚安。”
本没觉得会得到回应的他，却在房门关上的刹那听到了一个细若蚊呐的声音：
“……晚安。”
“诶？”
还没等错愕地抬起头的罗兰反应过来，少女的身影便随着厚重房门的关闭而无从寻觅。
刚才那个，算是回应吗？
似乎，这是第一次听到她在离开前道晚安啊。
“总觉得，终于也可以和她好好相处了。”
一边感慨着，罗兰一边抽出了抽屉里的资料。
约瑟·洛特。
那双慑人的银瞳、面无表情的俊美面容，自资料上的那张照片中几乎破纸而出，鲜明地烙印在罗兰的眼里。
而刚刚倚在门口，小声对自己道着晚安的银发萝莉的身影，同样浮现在了罗兰心头。
嘴硬心软的白发“圣女”；
恶名远扬的银瞳“勇者”。
究竟哪个，才是你呢？
两道截然不同的身影在罗兰脑海中交错、纠缠着，一时竟难以分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