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偶少女的机械声线，在峡间回荡。
又是约瑟的热情粉丝？
对手从变形O刚换成了铁臂O童木……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
从掩体后方探出一个脑袋谨慎观察着，罗兰摩挲着下巴思索起了非暴力解决问题的可能性。
古精灵帝国虽然早已覆灭，但在其延续期间，智人种的国度也属于其藩属国的一员。
从诸法师与学者对古精灵帝国的考据来看，他们设计魔偶的底层指令中，经常会对其作出攻击性上的限制。
“不允许攻击人类”便是魔偶设计学上，极其常见的一条限制。
虽然不知道面前的魔偶是怎么落入了深渊手中、又是怎么被设定了对勇者的侦查和清除程序。
但目前看上去，至少曾经同为深渊对立方的两边人马，并非完全不存在交涉的可能性。
一头至强者层次的金属龙，再加上这个手持光剑、一看就不好惹的魔偶，仅仅只有约瑟一个有效战力能够对抗。
果然即使只有渺茫的可能性，也应该尝试一下靠着沟通来避免战斗。
在一瞬之间想清了这些关节，原本只是露出个头的罗兰干脆直接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在魔偶毫无感情的注视，还有约瑟看垃圾的眼神里，他张开双臂，拦在了对峙着的两名白毛美少女中间。
连顶上那头静静俯瞰着下方的金属龙也将水晶眼微微转动，凝视起了地上那个不自量力的金发智人雄性。
稍微咳嗽了两声，罗兰盯着歪着脑袋望向他的魔偶少女，谨慎地开口：
“这位……魔偶小姐，看您身上的工艺，应该是出自古精灵帝国之手吧？
“精灵与智人自古以来一向交好，也曾经共同抗击深渊。您又何必和亲手毁灭了古精灵帝国的深渊魔物站在一边，为难我们这些忠实的盟友呢？”
“……格雷的后裔，请让开。”
魔偶少女紧闭的灰白唇瓣，第一次张开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一次她的声音不再像之前那样，满是程序化的机械感、冰冷感，而是带上了一丝近似活物的无奈，
“另外，我和嘉娜，不是深渊。”
格雷的后裔？
罗兰一下便将听到的这个熟悉的名字，和史书里的那个传奇人物对应了起来。
恩多尔帝国的开国皇帝、传说中的战士、和那位精灵女王一同追入深渊中，将魔王杀至沉睡的传奇强者。
也是智人里，最初的“勇者”，第一位得到女神恩赐的神选者。
“勇者王”格雷·恩多尔——在此世的声望不亚于真神的男人。
会直接以名字来称呼那位初代勇者……这魔偶，究竟存在了多久？
它该不会是从那场古精灵帝国的灭国之战中幸存下来，运行到了现在的战斗魔偶吧？
脑海中闪过的无数可能性，令罗兰背后冷汗直冒。
如果不是这具身体的血脉……我恐怕连站在她面前的资格都没有。
大概一见面就会被那把光剑砍成碎片吧？
……冷静下来。至少她能沟通，并不是完全无情的铁血杀戮机器。
甚至，她还否认了自己是深渊一方的可能性，那能和平解决的可能性就更高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罗兰试探性地问：
“那……您是不是搞错了？您看我们和深渊也不沾边啊？这打起来岂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经自检，本机认为逻辑判断系统并未出现故障。”
魔偶少女机械地重复道，
“代号‘勇者’，为优先清除对象。”
得，话题又绕回来了。
感到有些头疼的罗兰换了个思路，试图利用约瑟的外貌差异蒙混过关：
“那您看，我们这孩子也不是勇者啊？当代勇者应该是男性吧？但我们这……这安莉娜小姐是圣女，可爱的女孩子，和什么勇者约瑟也不搭边啊？”
说着，罗兰使劲往约瑟那边使着眼色。
“……哼。”
斜眼瞥了罗兰一下，原本想要开口的约瑟哼了一声，选择了沉默。
“本机检测结果中，目标能量特征与样本高度吻合。”
紧紧盯着前方的银发少女，魔偶的嘴唇机械地开合着，
“识别代呼‘约瑟’，符合该智人个体标识。
“提出质疑者，格雷后裔，信用度为……零。
“自检完毕，本机认为对目标的清除判断符合逻辑。”
“……”
罗兰的嘴角抽搐了两下。
而一边的约瑟直接阴着脸冷笑了两声：
“搞半天，原来是你这杂鱼瞎嚷嚷名字给它听到了啊？可以啊蠢蛋豆芽菜，真会给我找麻烦啊。”
选择性地无视了约瑟的鄙夷目光，罗兰试图转换方向进行说服：
“既然您之前说了‘不是深渊’，那您又是为什么要杀死勇者呢？明明勇者对于人类而言，应该意味着胜利的希望才对吧？”
而这次，回应他的是投影在空气中的立体影像——
一片焦黑狼藉的村庄废墟之中，魔偶穿行于遍地的死尸之间。
然后，在一具焦黑的尸体旁俯下身，捡起了一只半边发黑的小狗布偶。
“……”
将那布偶紧紧攒在手中，魔偶来到了村庄倒塌的主屋前。
灰白的金属手臂伸出，扶起了倒在地上的那个兽人祭祀还算完好的尸体。
那被什么洞穿、血迹已然干涸的胸口，在魔偶眼中射出的蓝光扫描下，浮现出细微的暗紫色电弧。
头顶上乌鸦盘旋，尖啸着、嘶鸣着——
“杀人者，勇者约瑟！杀人者，勇者约瑟！”
投影消散。
蓝光从眼中敛去，魔偶少女缓缓收回了按在自己太阳穴部位的手指。
“勇者，清除。”
灰唇纹丝不动，冰冷的声音从铁喉间冒出。
“等等，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罗兰一步踏出，挥手喊道，
“勇者是不会做出那种事情的！她其实——”
“格雷后裔，不予置信。”
魔偶少女举起手中光剑，灰唇开合，
“让开，否则，一起清除。”
这无疑，已经是她的最后通牒了。
“……让开吧。”
长剑横在罗兰前方，约瑟凝视着魔偶少女胸膛中旋转的核心，站到了他身前。
“我和她，今天看来只有一个人能站着走出这里了。”
“但明明……那些事情都与你毫无关联。以前也是，现在也是——你没有为了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去赌上性命战斗的必要。”
罗兰深吸一口气，看着约瑟的背影，将自己在心底藏了很久的话语，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很久以前，我就习惯了。”
纯白的雪花，洒落在银发少女单薄的肩头，
“而且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赶紧跑路吧，豆芽菜。你在这里只会让我心烦。”
罗兰张了张嘴，伸出的手抬起又放下，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
而瞧见一人一魔偶逐渐走近，那趴伏在山峰间的金属龙也昂起了龙翼，仰天咆哮——
“吼！！！！”
雪块震落，山石颤抖。
魔偶少女的动作顿了顿，头也不回地喝道：
“嘉娜，闭嘴。这是我的事。”
“嗷……”
委屈地低鸣一声，金属龙不甘心地收起了刚刚展开的翅膀。
“……没有碍事的家伙了啊。”
约瑟喃喃自语着，抬起了古朴无华的铁灰长剑。
魔偶少女一言不发，手中光剑高举过头。
持剑相对的两名少女，此刻的眼中只剩下了彼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