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低劣下等的猪猡。”
“过去有历史记载七万年间,人类都被我们恶魔一族作为奴隶而统治。”
讲台之上,被黑框眼睛框在单薄镜片后的恶魔男教师以一种文绉绉的姿态大肆宣扬着所谓“恶魔种族优等论”,此类论调在恶魔一族日渐式微的当代依旧主导着恶魔一族的思想。
不同于班上的同学们,我对这不切实际的想法万分唾弃,连带着憎恶在讲台上唾沫纷飞的老师。
“1917,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是!”
坐在右后方的女同学应声起立,她的语调中饱含着模糊的激情和狂热。
“你来告诉我,面对野蛮人类粗暴的反抗,我们应该怎么做!”
随着工业革命带来的技术革命与思想革命,人类在短短两百年间扭转了“魔尊人卑”的处境,一跃成为这个世界真正的霸主。
“愚昧的人类妄图将我们高贵的恶魔一族束缚在鸟笼中,作为他们倾泻欲望的玩物。”
腐朽落后而固步自封的恶魔一族也因为傲慢忽视了发展而一蹶不振。
“为了应对日益逼近的种族危机,我们恶魔一族在领袖‘巴巴托斯’校长的带领下走上隐忍的道路!”
所谓隐忍,指在接受教育后成为人类的宠物。
“用甜言蜜语腐蚀愚蠢人类的心智,积蓄力量,为了终有一天能重塑恶魔一族的荣光!将人类踩在脚下!”
痴心妄想。
“很好!”
这番斗志昂扬的话语感染了整间教室,大家无不沉浸在那畸形的梦幻中。
“现在我们正式开始上课!请同学们把课本翻到目录。”
恶魔教师推了推鼻梁上滑落的镜架,扭过身在黑板上书写板书。
“我的这门课程全程叫做‘人类心理与**取悦共原交汇学’简称‘心悦汇原’。”
“同学们,你们谁还记得本校的校训。”
因“课前演讲”而闹腾起来的班级又骤然鸦雀无声。
恶魔教师恨铁不成钢的捶打讲桌,满心不悦的开始点名提问。
“1901,班长,你来回答我的问题!”
正神游天外的我半晌才被动触发了一套完整的反射弧,在老师吃人似凶戾目光的注视中珊珊起立。
呃...
“装模做样五分钟,荣华富贵一辈子。”
出逃三年,过往学习的知识几近遗忘。
唯独这句由“退休小恶魔再就业教育学院”首任校长“巴巴托斯”大人提笔留下,怎么看都“貌合神离”的“建言”萦绕在记忆深处。
“你叫什么名字?”
风吹吹拂过林中发出沙沙响声,粒粒分明的雨点掉落凡间,打在雨棚上动听而悦耳。风雨共同奏响了这曲轻柔的协奏曲。她撑着纸伞,在水潭间漫步,步履小而悠长。
哒...哒...哒
清脆的滴答声回荡在我的耳郭旁,氤氲水雾朦胧了视野。
她瑰丽的五官倒映在水中,泛起阵阵涟漪,让人捉摸不透。触手可得而又遥不可及。
轻风徐来,吹动她掩在帽檐下精致的发梢与翩翩裙摆。她摆摆手,挥去横碍两人间阻隔。
雾霭散去,琉璃色璀璨的眼眸若隐若现,明镜般觇视着把自己藏在阴影中的小恶魔。
我摇了摇头,思索着答案。
炙热的视线稍纵即逝,片刻便飘向远方。她不在乎答案。
一定被发现了,我明白。
恶魔一族醒目的外化特征让人类轻易便可区分非我族类。
退化完全的小翅膀充其量为气氛组,一对尖牙更停留在威慑的作用。
我想逃跑,趁着还来得及。
但,真的逃得掉吗?
至少,我仍不受禁锢。最大的幸运莫过于此。
“你要走了吗?”
她自顾自的开口,可从头到尾她都不曾回头望我,任由雨水打湿衣襟。
心中警钟大作,出于对危险的本能反应,我倚靠在墙角边,牙关紧颤,龇牙做出一副自以为最凶恶的表情。
“喵!”
为了生存,尊严破碎的面目全非?
不,事出突然,我平时不这样的!
霎时,迟滞的空气凝固下坠,淅沥雨声充斥在其中。
银铃摇晃发出的吟笑如一盆冷水朝着我迎头泼下,比寒冷更彻骨,比雨水更柔情。
嗤笑?讥讽?
她的笑声中,我听不到这些。
恐惧如潮水退却,浪花拍打着礁石,沙滩上只剩下些自相矛盾的思绪。
她终于愿意正眼看我。三分打量,七分唏嘘。
你在同情我吗?我不需要。
咕~咕~
小肚子却不争气耍起泼皮,抓住救命稻草般,叫嚣着它这三年来跟着我一天饿三顿的惨状。
“要吃糖吗?”
她拄着伞,俯身在我面前蹲下,剥开如星空耀眼的一方糖纸。
晶莹饱满的糖果明晃晃的在我眼前摇曳。
它就在那,只一步之遥。
我撇过脑袋,强迫自己拒绝这来路不明的诱惑。
“不吃吗?”
她玩味的语气中流露出些许失落,连带着神情也黯淡了。
“不食嗟来之糖...”
糖果的清甜夹杂在泥土与草籽糅合的芳香中,挑逗我鼻尖的敏感。
“好吧。”
她颔首起身,不再强求。
一切又回到最初的起点,谪仙的少女平白无故闯入我小小的世界。她在伞下大胆观测着雨中的万物,而我则在角落怯生生偷看她的一举一动。
支流汇聚成露,豆大的水珠自屋檐滑落,从旁侧击敲打着浑浑噩噩的我。
天,就要放晴了。
“你陪我看雨,我给你糖吃,很公平。”
她又一次递出糖果,开出了一个我无法拒绝的价码。
我真的很饿,上次吃东西还在上次。
咕...
她勾起弯弯的嘴角,微小的摆幅使那张笑颜显得澄澈而清纯。
雨过天晴,夕阳穿透群青色的阴霾,洒下一缕薄烟。
大骗子...
不甜的糖果,还算糖果嘛。
甘苦的滋味从舌根溢满味蕾,珍珠划过面颊,以咸腥调剂着苦涩。
我擦拭着泪痕,凝望她远去的轮廓。
明天,也会下雨吧。
......
沉闷的钟声传荡在君士坦丁尼上空,为这座千年古都蒙上一层神秘而庄重的面纱。
阴郁似坍塌的多米诺骨牌蔓延,起初只聊聊数言,声息间连成一片。
雨一直下,我一直等。
和昨天一样,可大不相同了。
鼓点的韵律滴答着由远及近,向我抛出了飘逸的音符。
“我在等一个人,但她不会来了。”
她轻描淡写,仿佛置身事外。
“所以,小猫,你愿意跟我回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