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女帝默默听着御史台对于各地的救灾官员的监察汇报,当其将一切顺利等话语说完后,女帝却没有回答的意思。
只是用纤细的指尖默默的敲击着桌案。
一下,两下,三下。
最终,常年沉浮官场熟悉嗅觉并非迟钝的左都御史连忙跪下再次道:
“臣等一行还遇到了点小麻烦,天灾当道,路断人稀,车辙受损,许多通南方的官道正在维修中,还请陛下等些时日,等道路……”
女帝轻笑两声,随手甩出三封奏折再次道:
“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左都御史老迈昏聩到就连这也需要朕来替你分辨吗?南方郡守层层盘剥,到了灾荒之地,剩下的已不到一成!这便是你说的天灾?!欺君罔上如何处置?”
左都御史连忙跪地,但刚刚想要开口解释,他的身后已走出了一个他无比熟悉的人。
那是他身为左都御史多年一手扶持上来的二把手,是他私下钦定的接班人,此刻身居左副都御史的李慕。
“臣乃副左都御史李慕,启禀陛下,大灾之年卖弄人情、收受贿赂、欺君罔上,按律当斩。”
左都御史睁大了眼睛,他慌乱的跪着前进两步,用颤抖的手翻开奏折。
才看到那写着自己条条详细罪行的折子,正是他最为熟悉的字迹。
“为什么?”
老迈的胸腔宛如破旧风箱一样呼吸,而李慕则是微微低头不言语。
左都御史的手颤抖着,他从未想到过自己竟然会被自已经看做亲儿子的李慕所背叛。
“左都御史欺上瞒下,副都御史李慕检举有功,升正二品左都御史,职专纠劾百司……”
“臣叩谢隆恩。”
随着脑袋重重的磕在地上,群臣皆惊,皆是左右张望,没想到女帝早已经渗透了朝堂,没有人知道身边的人是否也早已臣服于龙椅之上的女人。
而人群中,太常寺卿张重左右张望着。
他现在很纠结,虽然他也不想当众顶撞此时龙椅上风头正盛的女帝,但他没办法,身后站在群臣阴影中的那几道深邃目光还在看着他。
“臣张重,太常寺卿,有事请奏。”
太常寺,平时除了负责歌舞、酒醴,更要负责祭祀,社稷等国家大事。
太常寺卿这种不大不小刚刚好的官吏上奏,武硕真已经知道了他背后的人没憋什么好屁。
武硕真只是微微闭眼,淡淡的说了个字:
“讲。”
“前些天听闻后宫有妖物作祟,原本这种事情一般是交给国师来处理的,但此时国师被囚禁,宫中也再没有能除鬼妖之人。臣认为可以昭告天下,招揽天下贤才,重选国师。即是为了太常寺以后祭祀典、神祀等事务的行事,也是为了保护皇宫不被妖鬼邪秽骚扰。”
长长的一段话一口气说完,舌头倒是没有打结,不过此刻他也已经明白,身后的那人是想挫女帝的锐气,否则原本的势力结构将被一点点打碎。
即使明白他只是一个炮灰,但张重已经退无可退。
“想想我的家人,想想我的家人……”
张重深深的低下了头,而龙椅上的武硕真则扫视一众百官。
此时百官之间已经有了如蚊声一般的交流,有的面露肯定,有的微微摇头,还有的将自己的一抹窃喜隐藏起来。
若是武硕真是顺位继承,且朝堂稳定的话,她或许会同意,不过此刻绝非做这种事情的时候。
此时大局未定,虎视眈眈的各股势力都在静候一个合适的机会进京与她痛陈利害。
她现在要做的是恢复秩序,以及依靠京城的资源、周边富饶的土地坐稳这个位子,向那些割据的藩王以及百姓们展示自己的强势以及朝堂的稳定。
此刻决不能示弱,更不能为了什么鬼妖昭告天下。
如果真的昭告天下,百姓会怀疑她是否能坐稳这个位子,如果此刻示弱,再经过有心人流言蜚语的宣传,真真假假的传播,会对她产生极为不利的影响。
真相不重要,舆论气氛很重要。
更别说如果真的招揽,那些所谓的贤才或许也都是那些大宗族所长期供养在家中的门客吧。
张重悄悄将视线看向此时沉默的女帝,但却看到了此时的女帝似乎有些出神。
“陛下……”
张重鼓起勇气再次开口,而女帝只是摆了摆手道:
“这件事情已经有人担保可以解决了。”
听闻此言,百官皆是面面相觑,他们未曾听说京城有人能够驱鬼妖。
有传承的奇人异士整个京城乃至周边都屈指可数,而且要么是默默无闻专心修行视金钱为粪土的苦修士,要么就是被各个有钱财的宗族重金供养的流浪道人。
他们最近可没听过什么京城附近有这种崭露头角的新人皈依朝堂,而女帝身边要是有能够驱鬼的人,为什么不早点解决?
正在众人疑惑之际,一声声铁链声碰撞声传入众人耳中。
当众人寻声望去,便看到一个衣着破旧,手腕脚踝处被铁枷锁住的少年被两个禁卫带入了大殿之中。
“那是……”
“怎么看起来病殃殃的,莫不是也得了疫病?”
群臣之中再次响起交流之声,而沈易则是一脸若无其事的一字一句道:
“国师沈易,愿为陛下解忧……”
在听到沈易的名字后,人群声音再无法压制。
“是那个优伶!”
“唉,戏子,唉,先皇…”
“一个戏子,何谈驱鬼?!这不是胡闹吗!不如早日废除遗诏!”
“祖宗之法不可变,遗诏岂是说变就变的?”
“……”
一阵热切交流声不绝于耳,沈易默默的捂住了耳朵。
而当群臣都快搭好八角笼之际,张重看了眼此时人群中对他使眼色的大人物,叹了口气,直接跪在了地上,将脑袋贴在地面再次道:
“臣以为此事绝非儿戏,还请陛下三思。一个戏子他真的可以吗,不如广招天下贤才……”
但话没说完,女帝便微微皱眉,张重瞬间便感受到了此时龙椅上的那位的压迫感。
那是远超太上皇以及先皇的杀伐之气,他这才回过神意识到,即使是女儿身,但面前的这位同时还是不折不扣的马上天子。
张重的手都有些哆嗦,而就在下一秒女帝再次开口道:
“若国师未能驱鬼,问斩。太常寺卿、太仆寺卿,从即日起协助沈易设坛驱鬼,如有意外从重论处。”
沈易则是嘴角抽抽,默默念叨这个女人还真是狠心啊。
而同时,两位九卿出列,随后拱手应是,虽然他们很不爽,甚至怀疑是不是女帝在跟他们玩白袍子那套玩法,让这个早就该挂晴天娃娃的戏子来跟他们两个人自爆。
但令已下,只能多找些人见证记录了,证明是这个戏子没本事,而不是他们没配合。如果女帝强行治罪,恐怕会激起群愤吧。
一想到这里,两位九卿对视一眼,缓缓松了口气,两人私交甚好,也都明白了彼此心中所想,现在只需要见招拆招,暗中再使些绊子就好。
“桀桀桀……”
而沈易则是一脸疑惑的望向两位九卿,随后默默喃喃:
“所以说这里是皇宫还是…魂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