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易的视野中，翠与武硕真皆是闭眼面露苦涩。
而地上的头颅则一刻不停的诡异蠕动着，随后在他眨眼间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
沈易尝试着不眨眼，但本应该不间断为大地铺上白霜的月亮，此时却宛如烛火一般飘摇。时而亮起，时而熄灭，而在每一次黑暗过后，头颅便分裂一次。
沈易微微吐了口气，正准备从袖中摸出面具时，手却一顿，发现那些头颅似乎有些熟悉。
“都是认识的已故之人吗？原来…我居然不知不觉已经认识这么多人了。”
头颅增生着，宛如潮水般涌动，甚至已经看不出院子的样子。但在这恐怖的一幕中的瘦弱少年，却似乎没有感觉到一点害怕的情绪，反倒会在看到印象颇深的面容时淡淡一笑。
但在看到其中的一个女子面庞时，沈易却罕见的愣神了片刻，最终呼了口气喃喃道：
“本应该那么耐活一个人……距离不远，还想抽空去看看呢。”
回忆结束，沈易将面具取出捧在手上，抬手半掩住自己的脸，下一秒以沈易为中心，原本如同血海的头颅，却如退潮一般退去，直到月光恢复正常。
翠与武硕真似乎还没缓过来，在两人之间纠结了下，沈易最终上前两步，用手指点住翠的额头。
只不过是幻觉而已，沈易还是更担心年幼的翠。
视觉共享，如沈易所料，翠视野中的头颅并不多，三三两两散落在院中，且大多都是些老者面容，寿终正寝的他们也并不会显得那般激动，看得多了，甚至觉得有些可爱。
不过即使这样，这些头颅给翠的压力还是很大的。
上清茅山派符箓，道士在画符时会严格遵守画符的程序，按各种各样的画法和要求去画，这样的符才可以请动上天神灵。
且道士还得拘得了地府的鬼魂，安得了人间的百姓，明天理，懂地势，察人情。
画符时要，心静，心净，心诚、点香、敬拜，方才可落笔。
画一道完整的符就好比做一小时的科仪道场，这些种种，现在的翠还很难达到，不过沈易的血算是为其免了大部分冗杂的要求。
或许放眼这个世界，没有比沈易更适合作为仪轨祭品的东西了，甚至他觉得如果用他的这副肉身去召唤的话，还会召唤出奇怪的神祇来。
沈易再次抬指想要为其净目时，却发现少女下笔似乎并不同她想象的那般困难，此刻那钟馗符竟然已经完成了七七八八。
看来是他看错了，这个翠并不如她想象的那般蠢蠢笨笨。
但就在下一秒，在沈易的注视中翠的手一顿，其默默喃喃道：
“这个墨如果剩下了，自己能不能喝啊。”
说完还舔了舔嘴唇，似乎是在回味沈易血的味道。
见此，沈易脸黑了下去，看来该净目的并不是翠而是他。
“完成了！”
而随着翠的一声惊呼，黄纸散发出淡淡蓝光，而就在她抬起笔的下一个瞬间，黄纸自己便已经飞出，随后化身一黑面虚影漂浮半空。
左手阴阳剑一劈，破开院中虚像。
右手勾魂锁一甩，一赤红童子便被勾中，沈易一拉便擒入手中。
赤红童子头若飞蛾，而在飞蛾腹中的脸则是如女子一般，乍一看像是头戴华贵发饰的貌美女子，但在美丽的脸庞下，其身体此刻却宛如燃过的蜡烛一般，扭曲变形，似如鬼面。
花烛童子还没来得及挣扎，钟馗便已经大口一张，将其吞入腹中。随后钟馗便带着它一同化作黄纸燃尽飘散。
见此，翠终于松了口气，蹲坐在了地上开始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似乎是在缓解紧张。
但还没等沈易说什么，翠便已经第一时间望向了他以及他身后的武硕真。
见到沈易没事，翠的眉头先是放松了下去，但在看到此时闭着眼，冷汗一滴滴流下的武硕真后，紧张变成了担忧，连忙起身跑向了武硕真。
“陛下…陛下…您没事吧？！”
但任其如何叫喊，武硕真依然不动，似乎像是沉浸在噩梦中一样。
沈易见此疑惑了瞬，按照武硕真的性格以及脾气，不应该会沉沦在什么幻影中才对。
“国师！国师！陛下怎么了！”
无奈，沈易的手指再次抵在了武硕真的额头，但这一次便没有那般简单，沈易的手指轻触武硕真额头的瞬间，一股白烟便从沈易的接触额头的皮肤冒出。
下意识的抽回手指，沈易此时那指尖已经多了些烫伤的痕迹。‘
翠又急又慌，看了眼沈易被烫伤的手指，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原本已经在逐渐消散的血煞气重新涌出体表，而且甚至比从前更加精纯。
药材容易受其他事物影响，更遑论这精纯的血煞气，他的药石之躯，根本无法接触这种血煞气，否则崩溃会加快速度。
但看着武硕真此时额头冒出的点点汗珠，沈易又轻笑一声，默默在心头喃喃：
“这种惜命的感觉，很久没有感受到了，明明身体只是一株药材罢了。”
下一秒，在翠有些担忧的目光中，沈易的手掌直接贴在了武硕真的额头，随着白烟冒起，沈易的视觉也与武硕真共享。
尸山血海，万万人之上，武硕真持剑屹立其上，但眼中却满是茫然，他渴望秩序，渴望百姓安居乐业，渴望国泰明安。
但脚下的头颅，是士兵，是敌人，在武硕真心底里，这些人本不应死去。
明明说着同一种语言，有着同样的长相，却因为权贵们以及她的一句话，便背井离乡，开始了厮杀，或许他们其中有同乡也说不定。
头颅攒动，每一个都披头散发、怒目圆睁，似乎都积蓄了无尽的怨恨。
“我…我……”
武硕真的手指缓缓放松，这血肉铸成的剑，她并不想要。
而沈易则是在血山下默默喃喃道：
“好家伙，这是杀了多少人…”
感叹之际，沈易看到了即将松开手中剑的武硕真，暗道要糟。
“如果真的松手了，这幻境会把人冲傻吧？我可没兴趣欺负一个傻子。”
下一秒，沈易出现在了武硕真的面前，而武硕真在见到他时，则是缓缓的伸出了手，似乎想要抓住他一样。
短暂愣神，沈易先一步将手抚在了武硕真的脸上，踩在染血的头颅上，在其耳边缓声道：
“为了我好吗？成为炎……咳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