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叔文走了,在清晨的第一道光照进云栈峰的时刻,他已经打包了好行李,准备离开这里。
下山的路不算远,羽叔文只是慢慢地走着,沿着云栈峰,一点一点地往下。山路并不崎岖,这是他走过了无数遍的路,即便没那么平坦,但对他来说也像是如履平地。
身边山峰外的浮云,犹如一张又一张的白纸,叠成小船的模样,在名为天空的海洋里飘荡着,跟随着他的身姿,一点一点地往前方飘荡。
轻柔的风吹着,划在脸上很是清爽,树木花草吟吟作响,只是自然的乐器演奏着最为朴素的乐章。
一点一点走过熟悉的路,来到重云宗,往下方看去,眼前是最为熟悉的一切,一些勤奋的重云宗弟子已经是在演武场上操练着。也有一些弟子时不时从身旁走过,见到他时总是会笑吟吟地打招呼道∶
“叔文师姐好!”
走过云栈峰的观云台,羽叔文扭过头看向那一处,脑海里回想起跟凤以彤在一群女弟子的簇拥下,嘻嘻闹闹,互相打趣的场景。
走过宗门大厅,羽叔文回想起当初莫辜淮带着自己向所有长老宣布,他是她唯一亲传弟子时的场景。那时候长老们脸上无比惊讶的表情,此刻仍旧历历在目。
走过那熟悉的舞台,羽叔文又想起自己身穿女装,最后夺得重云宗“花魁”时的情景。那是他唯一一次穿女装,怎么说也不可能忘记。
走到宗门的山门处,两个熟悉的弟子似乎是看见了他,回想起当初被他们故意打趣时的场景,羽叔文不由得一笑,慢慢走了上去。
“叔文师弟,多多保重啊。”
他们收到宗主的命令,说是羽叔文如果来这里,那就让他走吧。虽然不知道羽叔文出去干嘛,但他们还是一如既往的笑着,给每一个离开的弟子,报以平安。
“嗯,我会的。”
羽叔文点点头,随着大门慢慢开启,阳光从门外的那一边照进来,终于是看到了外面的世界。羽叔文慢慢踏出了那一步,那无比重要的一步。
走出重云宗,羽叔文走了没几步之后,慢慢回过头,看向了重云宗。重云宗依旧是那么的巨大,只是这样看着,就觉得像是一座永远也看不到顶峰的高山。不论是在他眼中,还是在他心中。
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回到他在这个世界里的唯一一个家。
羽叔文慢慢转过头,就这么准备离开。慢慢踏上了自己的旅程。
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生活,终于是要开始了。
…………
…………
莫辜淮慢慢醒来,身边早已没有了羽叔文的身影。只是恍惚间,仍能感受到他残留在身边的体温,以及那一股独有的体香,实在是让人着迷。
莫辜淮贪婪地吸了一口气。紧紧抱着羽叔文的被子。只是渴求着这种温度不会消失,不会离她远去。
但即便这般留念那又如何?他终究是走了,没有任何留念,如此的绝情。就像是一个穿上裤子不认人的流氓,只是在玩弄着她的独自深情。
莫辜淮慢慢爬起身,目光一撇,却是见到一边的桌子上,似乎留下了一封书信。
不用想,定然是羽叔文留给她的。
既然走了,何必又给我留下念想呢?
莫辜淮苦涩地笑了。而后起身穿好绣花鞋,走到桌前拿起书信,打开,一看。
只见信中写道∶
师尊,重云宗一见,胜过千年。
沧海之恩,一页道不尽。
师徒之情,一纸说不完。
只求南山开遍的梅花落满树下,弦歌一曲依然悠扬。
只求东山开遍的桃花盛放树上,伊人笑容仍旧芳华。
只求西山开遍的荷花洒满池塘,一武一式依旧飒爽。
只求北山开遍的菊花绽放枝头,朗朗诗声仍然嘹亮。
此番离别,不知何日再见。
若那云栈峰上,群芳开艳三载不归。
勿念。
不孝徒,羽叔文。
莫辜淮看完这封信,表情很是平淡。
只是坐在他写这封信时的椅子上。
看着纸窗外,那外面无比明媚的阳光。
只是暗道,这种光亮,却是无论如何也照不进她的心房。但是他却是可以轻松闯入,并留下无可替代的光芒。
十年时光,终究还是太短。
短到来不及说想你,来不及说念你,来不及说喜欢你。
一朵花,让这可笑的误会造就一场令人哂笑的情感。
她对他的情,终是来不及道出。也没办法道出。
但是……
默默接受,从来都不是她的性格。
莫辜淮看着窗外,只是喃喃自语一般,悠悠说道∶
“三年若不归,何须再等?”
“我自会去找你。”
“无论你在天涯海角。”
“我都会找到你。”
“这一次,绝不会让你再拒绝我。”
…………
…………
萤海村这一天很是热闹,自从叶长林一家的事情解决以后,整个萤海村又是回到了往日朝气蓬勃的模样。
只是今天,却是不同以往,更胜一筹。
一大早的,各种各样的嘈杂声不绝如缕,诺灵慢慢地睁开眼,揉了揉还很疲倦的眼睛。
小巧的嘴巴此刻长得很大,大大的打了个哈欠,诺灵这才翻身下床,打算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吵?
走出屋外,见娘亲在外面看着远处,不由得开口问道∶“娘,你在看什么呢?发生什么事了吗?”诺灵仍旧揉着眼睛,很是疲倦。
却不想,诺灵娘转身对诺灵高兴地说道∶“灵儿,是羽公子,是羽公子来了。”
闻言诺灵一愣,随即倦态仿佛瞬间消失了一般,一脸高兴地确认道∶“真的?是羽姐姐来了吗?”
“嗯,对。就是你的羽姐姐。”诺灵娘说着,却又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开口道∶“不过他正往江边去了,似乎是打算要过江。”
听到诺灵娘的话,诺灵一个激灵,瞬间朝着江边跑了过去,脸都忘记洗了。
“哎,灵儿?灵儿!”
诺灵娘在身后喊着,见诺灵很快就没了身影,不由得苦笑道∶
“这丫头……还真是喜欢羽公子呢。”
羽姐姐……羽姐姐……
诺灵卖力地奔跑着,跑过一个又一个村民,从他们身边不断地超过,随着前方的人数越来越多,她也跑得越来越吃力,越来越艰难。
终于,在挤过了一个又一个人群,诺灵来到江边,空旷的岸上,看到江上划着船,慢慢远去的,羽叔文的背影,不由得眼眶一湿。
羽叔文在江上划着船,向着对岸一点一点地漂去,而后慢慢放开手,干脆就随它漂去吧。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在一群村民们热情地道别中,在叶长林和他儿子的道别声中,羽叔文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一扭头,目光看向岸上,那个娇小的身影,还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惹人怜爱。
见羽叔文转头看到了她,诺灵神色一悦,随后,大声喊了出来∶
“羽姐姐!我一定会成功追上你的!!!”
“一定要保重啊!!!”
听到诺灵那奋力的大喊,羽叔文微微一笑,神情有些悠然。没有回话。
慢慢从身后的腰间,拿出自己带着的笛子,轻声地,羽叔文吹了起来。
只是一曲清幽的乐曲,在水声潺潺的江面上倾诉着一个游子即将远去。浩浩荡荡的水声掩盖不住这悠扬婉转的曲调,没有那么多的悲欢,只是单纯地告别,不留下更多的遗憾。
江河畔,一叶舟,独来独往荡九州。
游子衣,不归家,天地尽在我脚下。
一曲歌,我独唱,饮一杯酒入喉香。
谈笑间,风雨下,四海八荒是一家。
今朝去,不归途,从此尽是人生路。
花亦花,雾亦雾,去时朝云晨曦处。
入凡尘,走情路,坎坷一生成心路。
此番去,少年腔,归来亦是赤心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