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电话时，羽夏正面临分手的重大危机。
“我觉得，你好像没那么爱我了。”
欣怜这么说着，飘忽不定的目光突然停顿，干脆就像之前那般闹分手吧。
事实上她也正是这么做的。
“我们分手吧？”
反正事后，羽夏还是会屁颠屁颠过来哄自己，然后欣怜也就顺理成章地答应继续陪在他的身边。
本该如此的。
“...你是认真的？”
羽夏露出疲倦的神态，而打进来的电话让那欢快的铃声更是让他烦躁起来。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不想在今天这个好日子产生不好的情绪。
羽夏母亲正等着他回去一起庆祝他们两人的生日，而去年的这个时候，正是因为欣怜的任性，他才放了母亲鸽子。
他不再想看到母亲那副感到失落的脸了。
“...嗯哼~那当然啦，反正比起我，你更想和阿姨一起庆祝吧？”
“为什么就不能一起——”
“——我不管，你选吧。”
电话再一次打了进来。
是黎椛姐。
在女朋友闹别扭的怒气前，羽夏接通了电话。
——发生了什么？
羽夏的大脑将电话里姐姐的话语都记忆了下来，但是内容他却难以理解。
他不太理解。
...他不想理解。
“看来我们还是分手比较好呢~”
没有将羽夏难看的脸色收进眼帘，欣怜只是自顾自的，做着她的分手大戏。
只是这一次，无论她表演得多么浮夸，她也不会等来结果。
“你说得对，滚吧。”
诶？他说什么？
宕机的大脑没能反应过来，她被丢在原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男朋友的神情越发冰冷，一步步远离。
“等...等一下！”
后悔的情绪还没来得及渲染她的神情，抓住羽夏衣服的手便被狠狠甩开。
“我叫你滚。”
冰冷的语调就好像即将到来的冷空气，让欣怜打了个寒颤。
羽夏不知觉跑起来，速度已经远远超过了欣怜可以跟上的程度。
那是和家相反的方向。
————
「妈妈出了车祸。」
————
如果悲伤能够被具化，此刻也许已经淹没了世界。
但那还远远不够。
医院里，黎椛无力地靠在走廊边上，自由落垂的手好像放开了什么。
羽夏来到她的身前，沉默不语。
他希望这是一个极其恶劣的玩笑，有史以来最恶劣，最难以原谅的玩笑。
可黎椛那双红肿的眼，似乎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成年人没有太多逃避的空间。
至少在噩耗面前，长辈总要在后辈之前，振作起来。
崩溃的时间会有，但不能太多。
“从今往后，只能姐姐我给你庆祝了。”
“我想见她最后一面。”“别去。”
居然就连最后的体面都...如此吗。
羽夏双目无神的样子，让黎椛更担心几分。
“我们回家。”
羽夏没有说话。
他只是在想，没有她的地方，还是家吗。
————
家里的灯是黑的，已经有多久没有过了呢？
那个人还在的时候，在夜晚来临前，家里总是亮堂堂的。
就像是在说「等你回家」。
黎椛开了灯，饭桌上是早就凉透的饭菜。
一边还放着精致的大蛋糕。
「祝羽夏十六岁生日快乐！顺便祝我四十五岁生日快乐~」
贺卡上只是这么写着。
“今年安静了不少呢...我们先吃吧。”
羽夏忘却了这顿饭的滋味，只是依稀记得一旁看上去就甜腻得过分的蛋糕，吃起来却是那样苦涩。
————
“我这几天都会往家里跑，你可不要因为妈妈不在家，就怠惰下来了哦？”
上学的时间点，黎椛临走前这么说道，那和平常一样轻佻的语气，不知为何夹杂一丝勉强。
————
第几天了？
他忘记了。
只是黎椛那接近扭曲的脸快贴到脸上了，羽夏才意识到自己的喉咙正被扼住，窒息的感觉一点一点袭来。
听觉恢复了一些。
“如果我妈把你养大了就是为了你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那就让我把她给你的这条命结束了！”
「她给的这条命。」
羽夏不知道从哪里借来了力气，被压在身下的他本该早就失去动弹的可能，就在此刻，他狠狠地将黎椛推开，顺势坐起身来。
身边的信息一点点涌入大脑。
“...黎椛姐？”
“你终于肯说话了...今天是第五天了，这样下去，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黎椛松了口气，她被推开以后就没有任何防护措施摔下了床，这会也只能揉揉头，苦笑着回答道。
自从第二天开始，羽夏就陷入了不说话也没有表情的怪异模式，就连日常的能量摄入都忘却了。
继续下去，结果也和黎椛刚才的选择别无二致。
回过神来的羽夏这才感觉到身体的丧失感，强烈的求生意志敲响警报，而那因能量缺失造成的虚弱感也一起涌来。
「喵~」
房间门口的猫吊着小鱼干，萌呼呼的眼睛盯着两人。
“总之，先吃饭吧？”
————
阴影依旧笼罩着两人，只不过羽夏没有掩饰的余裕。
虽说饥饿迫使他进食，但食欲不振的感觉并没有消去。
沉默的餐桌。
饭菜也只是黎椛在外边随便买的现成品，味道自然和两人记忆中母亲的手艺相差甚远。
真窝囊啊，自己。羽夏这么想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变得这么坚强扛起责任，自己却只是一个劲窝在房间里消沉。
黎椛也不过才二十五岁。
为了振作起来，第一步是先回到现实世界吧...
“这只猫是？”
转移一下注意力也许会是好的方式，在此之前，黎椛不像是会喜欢小动物到在身边养一只的那种人，所以这只在餐桌附近惬意吃着小鱼干的可爱猫咪，实在是显眼。
“它啊...据说是妈妈救下来的，在那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就一直跟着来了，也不知道是哪个人家的，这个品种可不像是野猫...”黎椛也想多聊点其他的事情，干脆下餐桌，一边顺着猫毛，一边喃喃道，“明明很怕生，但是好像很喜欢你呢。”
“那大概是因为，我也是妈妈救回来的吧。”
“哈哈，大概是吧，妈妈一直都太善良了。”
有些人，有些事物，在失去以后，才格外醒目。
结果还是没有绕开话题啊...黎椛也倍感惆怅，叹了口深深的气。
“羽夏，事情已经办妥了，明天去看看妈妈，好不好？”
“...好。”
————
深秋，雨虽只是绵绵飘着，却带来刺骨的寒意。
原来会这么冷吗。羽夏已经在黎椛的要求下穿了比平时还要厚的衣服，却还是感到冷冰冰的。
“我还担心你会不喜欢它呢。”
唯一的温暖，是窝在自己怀里的猫传来的。自打早上起来开始，它好像就鼓足了劲要赖在羽夏的身边，外边毕竟也还在下雨，接下来要走的山路应该会把它弄得很脏。
再三思考，羽夏还是慷慨地将它捧在怀里。
“怎么会，它也算是妈妈留下来的吧？”
“...你这么想也好，那照料它生活的部分就交给你了。要不要给它取个名字？”
这猫倒也有几分灵性，羽夏拙劣的命名才能，让它头一回开始挣扎。
只有「爱」这个简单的名字没有被否决，得到了似乎是认可的声音。
————
人生太长，墓志铭太短。
此时羽夏居然也能体会到些许其中的哀伤。
墓前，要说些什么吗？
“真想再和你庆祝一次生日啊。”
————
“这样就够了吗？我以为你会有更多话想说的。”
“下次吧，妈妈会对我们经历的事情更感兴趣，我还会来的，对吧，爱？”
“喵~”
